下一刻,蘇小柔先反應過來,“媽,你把刀放下來,放下來啊!”
失去蘇小柔的支撐,蘇小暖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眼里只有上面一串的血滴。
血不多,但她似乎聞到了血腥味,那種味道像只手伸進她的五臟六腑。蘇小暖雙手掐住咽喉,“呃……”的一聲,干嘔了起來。
“哈哈……”刀還在她的手腕上,血流的速度越來越快,謝雨君卻笑了起來,臉色突得一轉,灰飛煙滅般的表情,“你要不分手,我就死給你看。”
“媽,你別往下劃了,你別再往下劃了。”蘇小柔咬著牙,慌亂地四處尋找,最后急急地跑進衛生間里。
“啊……”
一只腳剛踩進衛生間,她就聽到客廳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叫聲。
是蘇小暖的。
她正要轉身,又聽到蘇小暖像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我分!我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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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下了山,但余暉還留在庭院里。陣陣蟬鳴穿過密密匝匝的樹葉,落滿了整個庭院。風吹過,到處都聞得到夏日的味道。
“陽哥,你回來啦!”沈薇娜搬了張矮木凳坐在門口守著,一看到人就歡喜地往里叫道,“媽,陽哥回來了。”
陳露的聲音也是興高采烈,穿過前廳到了庭院外,“阿陽,洗手吃飯了。”
向陽頓時被這一聲吼嚇到了,站在樹下仰頭,看微微的光透過樹葉射了進來。
他想起蘇小暖和他說,“以后我跟著你,你不要欺負我。”
傍晚的風又一次拂過他的臉面,向陽情不自禁地笑開。
真是杞人憂天。
也不想想,和他在一起的這大半年來,他什么時候欺負過她?
他哪里舍得欺負她?
“阿陽。”向俊華走出家門時就看到立在庭院里的向陽。
“爸。”向陽叫了一聲走過去。
“怎么樣,考得怎么樣?”
父子倆并排著往沈家走去,向陽的手搭在向俊華的肩上,整整高出他半個頭。
“還好,不出意外,應該能上想上的大學。”
向俊華靦腆地笑,“那就好,那就好。小暖呢,她考得怎么樣?”
“應該還好吧,出來沒哭。剛剛給她送回去,還蹦蹦跳跳的。”向陽邊說邊低頭笑。
剛踏進沈家大門,向陽的手機響了。
一串顯示是深圳的號碼。
向俊華沒反應過來,他這輩子還沒去過深圳,隨口問一句,“怎么還有深圳打來的電話?”
向陽沒接起來電,只是抬眼看他,“我媽打來的。”
“估計是想問你高考,接吧。”
向陽邊接起電話,邊往外走,沒名沒姓的,只有一聲,“喂。”
不知道為什么,他能在他爸面前,在蘇小暖面前都能很自然而然地說“我媽”怎么怎么樣,但在兩個人面前,他從未叫喬玉涵一聲媽。
一個是陳露,一個就是喬玉涵。
“向陽,是我啊。高考考完了吧?”
喬玉涵在宿城的時候,他心里還有怨懟,怨恨當年拋下他。但喬玉涵遠走深圳后,向陽心里的結似乎不解而解了。
“嗯,今天下午剛考完。”
電話那頭喬玉涵竟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考完就好,考完了就好好玩一玩,別老盯著書本。”
“嗯,我知道。”向陽頓了一下,又說道,“等成績出來了我打電話給你。”
喬玉涵的聲音一下明亮了起來,“好的,好的,要記得打給我。”
“深圳現在應該很熱吧。”
“也還好,天天躲在空調里,不怕的。”
喬玉涵比陳露還大幾歲,四十幾歲的年齡,不算大,但也不算小。這樣的年紀還孤身一人在外漂泊,向陽沒有問她苦不苦,累不累。
問不出來。
像現在這樣,他隨便問深圳天氣怎么樣,她也是隨聲應道不怕的。
“阿陽,阿陽!”都已經回來了,陳露半天見不著人,又在后廳扯開了嗓門喊人,“快來吃飯了。”
民房前后通透,庭院除了樹上的知了聲,沒有其它的雜聲,陳露的聲音無遮擋地被正在通話的兩個人全部聽到。
向陽和陳露的感情遠遠超過他和喬玉涵的血脈之情,但就算這樣,他也從未在喬玉涵面前提起過陳露的只言片語。
“是陳露在叫你吃飯吧?去吧,去吃飯吧,現在也快七點了,晚了。”
喬玉涵聲線平淡,向陽沒能聽出她的情緒,只能回應道,“好,那我先掛了。”
到了廚房,又是一桌子的菜。陳露還在熱火朝天地忙著,嘴里也沒停歇的,“薇亞這丫頭去哪兒?剛才還打電話說快到家了。”
向陽起身拿出手機,“我來再打個電話問問。”
話音剛落,就聽到沈薇娜手指著說道,“姐姐回來了。”
陳露瞟一眼人又忙開了,“快點,就等你一人了。”
向陽分出一副碗筷給沈薇亞,“怎么了?人是不是不舒服?臉色不是很好。”
沈薇亞一愣,然后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天氣太熱了,可能有點中暑了,我先去洗個手。”
向陽看著沈薇亞的背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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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呢,病人的家屬呢?”
“我是,我是謝雨君女兒。”蘇小柔先站了起來,走向前去。
“去醫生辦公室錄入一下基本信息。”
蘇小柔走了,留下她一個坐在急診救護室外。
一場兵荒馬亂后,蘇小柔和她一起帶著謝雨君來到最近的醫院。
血流得不多,或者說謝雨君的傷口切割得不深,并沒有生命危險。里面醫生給縫合傷口后,現在就躺著輸液。
像一場噩夢一樣,但夢醒了就沒了,她不是。
除非她真的能不顧謝雨君尋死覓活。
但是她能嗎?她不能。
萬念俱灰的感覺。
她的心是死的,整個人也快要死過去了。
手機響了。
她先按掉了聲音,看著上面顯示的名字,眼淚又爭先著想跑出來。
“喂。”
走出醫院才接起的電話,聽到他獨特的嗓音發出輕柔的聲音,呼吸一窒,“向陽……”
電話里的人很機警,一下聽出她聲音里的不對勁,“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沒事,就是想叫你了。”
蘇小暖覺得自己很厲害,一邊笑,一邊還能哭。
眼淚淌下來,滾燙的。
“晚飯吃了么?”
“嗯,吃了,吃得很飽很飽。”
“晚飯吃那么飽做什么?有空出去走走。”向陽笑道。
“嗯,我知道。”
“沒事了,我掛了。”
“好。”一笑,又一串眼淚掉了下來。
在電話掛斷的那一刻,她終于忍不住捂住嘴,哭出聲來。
從救護室轉到普通病房,已經是夜里九點多。
蘇小柔看了一眼正睡得安慰的謝雨君后,輕聲走出了病房。蘇小暖坐在外面的塑料椅上,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一樣。
“你先下去吃點東西。”蘇小柔坐在了她的旁邊。
半晌蘇小暖才動了一下,“我不餓。”
蘇小柔看了一眼病房,極小聲地說,“小暖,你走吧,讓向陽帶著你走,有我在,媽沒事的。”
蘇小暖的眼皮一直耷拉著,微微抬起,眼神也是空洞的,“不用,過兩天我就和向陽說分手的事。”
“小暖!”蘇小柔急了,急火一沖而出后又冷靜下來,耐心說道,“你沒聽懂我的話嗎?走,走得遠遠的,媽看不到你,她也就拿你沒辦法。”
“姐,”蘇小暖轉過頭來,鼻尖掛著淚珠,“我怎么走?怎么能把這樣的媽留給你?我怎么能安心地走?萬一媽真的自殺,我這輩子都會留下陰影,都會過不好的。”
蘇小柔認命般閉了一下眼,喉嚨像被人用一塊滿是尖棱的石塊塞著,又酸又疼。
“那你……真的……要和向陽分手?”
蘇小暖轉回頭,背靠回椅背,用手背壓在通紅的雙眼上,沒有回答。
**
08年以前,宿城都是先填報志愿再出的高考分數,后來經過改革,先出分數再填報志愿。
但估分這個傳統被保留了下來。
9號下午就有學生到學校拿著標準答案估分。
估完分,幾家歡喜幾家愁。
向陽不想估分,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只是想見一下人,只是沒想到說要來估分的蘇小暖并沒有出現在教室里。
“現在人到哪兒了?”
“向陽,我突然不想估分了,有點怕。你先估吧,估完我去找你。”
從昨晚的那通電話開始,他的心就沒有全部放下來,“那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向陽,我這邊還有一些事,等我忙完了我就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電話掛的時候,蘇小暖站在醫院住院部的一個涼亭里。
去年向俊華住院時,她來這里看望過。在這個亭子里,她給向陽講了辯論賽上她的辯論部分。
估分對現在的她來說,不重要了。甚至九月份的大學也不重要了。
沒有向陽的人生,怎么活著,都不重要了。
她現在頭疼的是該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跟他說再見。
電話掛了沒多久,又收到他發來的信息。
“明天是你的生日,想好要什么了嗎?”
生日?對,明天是她的生日,她的十八歲生日。
蘇小暖低下頭去,一個字一個字地給他回了過去,“我想要你陪我一天,一整天都是屬于我的,可以嗎?”
向陽回得很快,也很簡短,“可以。”
從昨晚開始,她沒有合上一眼。不能閉眼,一閉上全部都是向陽。
他說話的樣子。
他笑的樣子。
她惹他生氣時,冷眼睨著她的樣子。
他靜靜地看著她,整個眼神都是她的樣子。
還有他抱著她,親她時的樣子。
像刀刻一樣,一筆一筆地刻在她的心頭。
她要怎么說?
她要怎么跟他說,我們分手吧。
他不會答應她的,他一定不會放她走。
分手后,他會怎么樣?
會恨她嗎?
會忘了她嗎?
恨她會恨多久?
多久才會忘了她?
不恨她了,他會不會又喜歡上另一個女生?他會不會像對她一樣對那個女生好?
他會考上政大,當上律師,遇見一個喜歡的女生,結婚,生子。
唯一的一點就是,所有的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手機又震動起來,這次是蘇小柔打來的。
“小暖,你現在在哪里?媽醒了。”蘇小柔聲音有些焦急。
蘇小暖邊往回走邊說,“我現在就上去。”
走進病房,一股難聞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謝雨君平躺在慘白的床單下,臉色也是慘白,要不是眼睛睜著,活著還是死了都辯不出來。
“媽,你找我?”蘇小暖緩出一口氣,走近床頭,提心吊膽地問道。
謝雨君的眼球終于動了,慢慢地向她轉來,蘇小暖抓著床單,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你去哪里了?又去找那個男的了?”
謝雨君的聲音像一把鋸齒割過鐵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蘇小暖重重地咬著后牙槽才讓全身的雞皮疙瘩消過去,“沒有,我剛剛在下面走走。”
“什么時候分?”
“媽,你現在還在醫院里呢,我會跟他分的,你別再逼我了……”
謝雨君沒有再多說一句,閉上了眼,只留下一臉白晃晃的刻薄。
蘇小暖又回到病房外的那張塑料椅上,昨晚開始她就在這里坐了一夜。
謝雨君睡著后,蘇小柔抽身出來。
“小暖,你現在回去,收拾東西,這張卡里有四萬塊錢,用不了太久,但是至少能供你一兩年的時間。聽我的,現在就走,去找向陽,和他坦白這一切,讓他帶你走。”
蘇小柔說完長長的一番話后,已經是喘著粗粗的氣了。
蘇小暖先是震驚,然后扯著嘴角,慢慢笑了起來。
“這是你離婚的錢,我拿走了,你怎么辦?”
一段兩年多的婚姻,流掉兩個孩子,丈夫背叛出軌,用這樣的代價換來的四萬塊錢,現在蘇小柔要全部給她。
“我再上班賺錢啊,你不一樣,九月份你要上大學,要花錢的。”蘇小柔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
“告訴向陽這一切,你覺得向陽會丟下全部帶我走嗎?”蘇小暖又冷靜地問第二個問題。
“小暖……”
“不會,他會一輩子贖罪,一輩子背負著害死爸爸的罪名活著。姐,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敢讓向陽知道真相嗎?其實只要他知道了,他是死都不會跟我分手的,就算媽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會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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