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現在這樣的狀態,精神說失常就失常,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這些事。”
和蘇小暖不一樣,當年離開宿城,是她自己的決定,和別人沒有任何關系。所以她對謝雨君之間也沒有那么多的怨念,相反,這些年她對謝雨君一直照顧有加。
“哐啷”一聲,蘇小暖的手打滑,碗從手里掉落進池水里。
“我知道,你放心,我再怎么不孝,也不會真狠心到那個地步。”
“小暖,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小柔心驚,著急說道。
“姨丈!”女孩脆脆甜甜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洗碗的兩個人。
“嗯,丫丫在畫畫?”向陽像是對兩人剛才的談話毫無知覺一樣,慢慢踱到孩子的身邊,蹲著看孩子的涂鴉。
“我在畫房子。”女孩對自己的畫功有明顯的自知之明,怕向陽看不出來她在畫什么,先說清楚。
四個大人加一個小孩吃飯,兩個人洗碗,沒多久的功夫就收拾停當。
蘇小柔穿上外套,喊人,“丫丫,走了,回去了,和小姨說再見。”
黏了向陽一晚上的丫丫同學臨走前還依依不舍,“姨丈,那我們什么時候能再見面?”
好不容易在姐夫這個身份上拉回一點面子,現在又被自己的女兒給全摔光了,陸韓有苦難言,牽起女孩的手,棒打鴛鴦般模棱兩可道,“以后會有機會見面的。”
難得一家三口齊聚來到她的花店,蘇小暖盡了最后的地主之誼,將人送到巷子口外。
前面的花店只留著一盞暖黃的壁燈,倒是后面的花房,燈火通明。通過干凈的玻璃窗,一個身影隱約閃現在后面的燈光中。
從昨晚到現在,不過一天時間,她不知道是時間太短,還是現實太美,她依然找不到一點踏實的感覺。連帶著腳都有些虛浮,穿過花叢時,腳步好像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落腳點。
“別再澆了,再澆就被你淹死了。”蘇小暖抱臂,晚上喝了一點酒,現在懶洋洋地斜倚在門框上。
“怎么這么多天了都沒見它長大,還是病怏怏的樣子,能活嗎?”傾斜的水壺被端正,向陽也停止給向日葵澆水。
“你管它活不活呢?反正你也不要它了。”蘇小暖放下手,往后面的廚房走去。
向陽:“……”
“怎么,不高興了?”
跟著進了廚房,向陽從身后將人整個納入自己的懷里,蘇小暖身體繃緊,用語言來掩飾不自然的身體姿勢,“什么不高興?”
“那盆向日葵。”向陽低下頭,嗅著她耳邊的頭發,還有她的臉頰。
蘇小暖沒有辦法,身體前傾,“好癢。”
“你個子怎么都沒變高?”向陽的手一個使力,人又重新貼進他的胸前,雙臂箍緊。
問她怎么都沒變高?她離開時已經滿18周歲了,還能接著長高?
“嫌我矮?”
水杯里還剩著一點水被她全部潑進了水槽里,聲音不咸不淡,但意味不明。
“我是這個意思?”向陽微微閉上眼,鼻尖蹭在她柔軟的頭發上,鼻息間全是馨香的味道。
“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意思?”腹背受敵,蘇小暖干脆轉了一個身體,和他面對面談判。
“我沒有這個意思。”向陽垂眸看她,眼底笑意淺淺。
這樣站著,蘇小暖稍微用眼神測量一下,仿佛是要比她高出許多。
“你現在身高多少?”
向陽微微怔愣,答道,“185。”
“那長高了3公分。”蘇小暖點點頭,又接著問道,“體重呢,體重有變化嗎?”
向陽算是明白過來,空出一只手執起她的手輕輕一吻,“你不用緊張,有些東西在變,但是有些東西永遠都不會變。”
然后彎嘴笑,“想了解我?不用急,現在就讓你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了解一遍。”
蘇小暖有些瞠目結舌,曾經那朵生冷的高嶺之花怎么開成這樣?
但隨之,她就莞爾,五年的時間并沒有沖淡他們相處的感覺。畢竟五年的時間不短,她擔心還要和他重新磨合,重新學會相處之道。
但還好,說著甜甜蜜蜜的情話,也不覺得尷尬,更不覺得別扭和難堪。
“什么時候,你幫我約下你媽媽,我想和她見個面。”
蘇小暖枕在他的頸窩處,正認真地細數著他脈動的次數,就聽到向陽這樣問她。
有些事終究是躲不過,早點說清楚可能對誰都好。
“向陽……”
蘇小暖猶豫不定的語氣,向陽心下有了幾分判斷,再加上晚上不經意聽到蘇小柔說的話,問道,“你媽身體狀況不好?”
這次蘇小暖的語氣是正常的,“嗯,離開宿城后,她的精神就開始失常,要不就不吃不喝自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停地自言自語,要不就大吼大叫,摔東西。”
蘇小暖抬起頭來,“醫生說我媽的精神其實從我爸去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問題了,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但是她又什么都不說,悶著,時間久了就越來越嚴重了。”
這樣說著,就能讓人感到幾分驚悚,她不知道向陽會是怎么想的,“向陽,我媽這樣,你怕嗎?你要是怕有負擔……”
要怎么做,她沒有往下講,她想挽留他,但也想給他一個選擇的權力。
沒有聽到向陽接腔,蘇小暖心里一涼,急急地抬眸去看他。
“你怎么了?在發什么呆?”她以為向陽會在權衡,但他居然在發呆。
“小暖,精神病不是病人本身想要的生病的,有什么病人比誰都痛苦,但是他也沒有辦法,他也不想生病。”
吊起一半的心瞬間放回原位,這么說,他應該是能理解她媽了。
“還有,向陽,我們的事,我暫時不想讓我媽知道,可能、可能要委屈你了。”
“小暖,今天早上我和我爸仔細了解了當年的交通事故,雖然我爸不是有心的,但他還是鑄成大錯,這些我不否認,也不逃避。是我們一家對不起你們蘇家,虧欠你們蘇家。我想拜訪你媽媽,不是想讓你媽同意我們的事,我是想做點什么,為她做點什么,我想贖罪,你知道嗎?”
聽到向陽說“贖罪”兩個字,蘇小暖的心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她從來沒有將當年的責任怪他身上,更別提“贖罪”一事。
“向陽,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告訴這些事,寧愿離開你?”蘇小暖雙手攀在他的肩上,眼里婉轉著點點熒光,“我媽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不想你有這些心理負擔,我想要你愛我,純純粹粹的,沒有責任,沒有內疚,更沒有虧欠。”
“怎么樣的愛不都是愛?”
這個竟然也是她當年離開的理由?向陽想想都覺得好氣又好笑。
“不一樣,對我來說不一樣。”
向陽擁緊人,不敢不茍同,“好好好,不一樣就不一樣。”
“什么時候回去?”
現在人都回到她的身邊,蘇小暖恨不能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他,一個晚上的分別都讓她難舍難分。
“等一下……”
話沒說完,兜里的手機響了。
電話里是陳露十萬火急的聲音,“阿陽,你現在在哪里,薇亞暈倒了,你能不能先回來一趟?”
陳露的話一字不差也都落入蘇小暖的耳朵里,緊接著她就感受向陽身體繃緊,聲音不慌不忙,卻是冰冷的低沉。
“打120了嗎?”
“打了,打了。”
“好,我直接去醫院找你們。沈姨,你先別緊張。”
他要走了。
向陽的電話剛掛斷,她也離開了他的懷抱,等向陽開口前搶先笑道,“要回去了?別著急,人應該會沒事的。”
她被向陽抵在水槽的邊緣,沒有地方可退,只能往側面走,只是她的腳剛往旁邊邁出,身體又被擁住。
“雖然我回去也沒什么用,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不在,他們難免心慌。”話語頓了一下,“小暖,我和你說過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一個人,我不會玩腳踏兩條船這樣的把戲。這些年我找你找得多不容易,你也知道。現在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我更不可能不珍惜。薇亞……我一直把她當作是自己的妹妹一樣看待,你姑且也把她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子吧。”
她的臉朝外靠攏在他的肩頭上,所以向陽看不到她嘴角偷偷露出的笑痕。
她說什么了嗎?她不就安慰他一句別著急么?劈里啪啦地跟她解釋這么多。
但是她知道,他也很害怕。剛剛失而復得的感情,有多脆弱,她估量不出來。他也是這樣想的吧。
所以一點點風吹草動,他都要想著她的心情,都要和她解釋得清清楚楚。
這樣很好,但也很累。
她不希望他對她這么沒信心,跟不希望他對這段感情這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般患得患失。
五年前,他就不會這樣,說話都是坦白到根根底底,從不顧慮這些,因為他有足夠的安全感讓他不畏懼這些。
“向陽,現在的我不是五年前的那個蘇小暖,我有足夠的能力應付生活中的風險。而且,五年前我沒離開你身邊,現在我更不會撒手放開你。所以……”
蘇小暖抬起頭,對他巧笑倩兮,“你不用擔心這個,也不用害怕我會吃沈薇亞的醋,畢竟……”嘆一口氣,“你都愿意和她訂婚,比起這個,她暈倒了,你趕回去看她,又算得了什么?”
他和沈薇亞訂婚的前因后果,她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用這個來拿捏他,向陽只能啞巴吃黃連。
“我走了你就把門鎖好。晚點我再給你打電話。”
蘇小暖正要放人走,聽到這句話,又一把拉住,“你能不能再給我發QQ信息?”
自從知道她回到宿城后,他的信息就斷了。
向陽的目光先是凝結在她緊緊地抓住他小臂的那只手上,然后慢慢往上,看入她的眼里。
“你不用寫那么多,你就寫一兩句話就好。”蘇小暖斟酌著說服他,話語間有請求,“向陽,你知道嗎?這些年,要不是你天天給我發信息,我早就撐不下去了……”
短暫的沉默后,向陽才狠狠滑動喉結,哽塞著出聲,“好,今晚開始,我每天都給你發,發一輩子,發到我死為止。”
后來,向陽實踐著他的承諾,從未間斷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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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凱迪拉克開到一片小區外,便停了下來。
蘇小柔剛押下安全帶的按鈕,男人的手及時地伸了過來。
昏暗的車內,借著路邊的燈光,蘇小柔的眼神在后視鏡里和男人的相遇。
“我們需要談談。”
后面的女孩綁著安全帶,歪著腦袋睡得香甜。陸韓磁性的嗓音因為特意壓低聲音,在幽閉的車內更顯出幾分攝人心魄來。
也許讓她心驚的是他的話。
談談,談什么?她心知肚明。
“你怎么想的,告訴我,不要有任何的隱瞞,全部告訴我。”陸韓的視線從后視鏡直接轉到她的臉上,“不要再像五年前那樣,睡了我,又一腳把我踹了。”
本來他是很理直氣壯的,畢竟五年來一直漫無目的地找人的那個傻子是他。
但他從來就沒有主動權,五年前沒有,五年后也是。
“不管怎么說,女兒也是我的,五年來,我沒有盡過一天當爸爸的責任,現在你也不能把我和丫丫分開。蘇小柔,你不能對我這么狠心。那天下午就算是我一廂情愿,但你也有份,我沒強迫你。”
就算時間過去了五年,但那天下午,她什么都記得。他的生澀,他的溫柔,還有他給予她所有的快樂,她全部都記得。
他們的緣分薄,她是在人間里游了一遭,帶著滿身的泥濘才遇見他。但是和他在一起的那次,是她這輩子享受過最大的快樂。
陸韓按了頭頂的內燈,所以她看到說完這些話后陸韓的眼圈泛了紅。
“你不是一廂情愿。”蘇小柔的頭垂下,聲若蚊蠅。
“嗯?”陸韓被酸脹的情緒泡軟了思緒,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蘇小柔的視線沒再逃避,側頭看了過來,“那天下午你不是一廂情愿。”
“什么意思?蘇小柔,什么意思,你能不能說明白一點?”陸韓的語氣咄咄逼人。
她和他玩了太多的障眼法,他已經分不清那些話是真的,那些話是她違心的。
蘇小柔愕然,微怒道,“這樣還不明白嗎?”
“這些年,我從南走到北,從東走到西,回到宿城,我就沒日沒夜地學做烘焙,你知不知道現在在宿城做烘焙不容易?但我更怕有一天突然碰到你,你又跟我說,我拿什么來給你生活保障。小柔,你說的我都盡我全力去做,而且我也都做到了。現在讓你給我一句明確的話,這么難嗎?”
他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有苦不說,為她做的事也不想讓她知道。他不想用這些伎倆博取她的同情,這不是他陸韓的性格。
但是現在,情到濃處,他也不忌諱將自己的傷口全部暴露出來給她看,行不行,一句話的事。
“這些年,我拼命地讀書,上夜大,考高級會計證,一部分是為了丫丫,另一部分是為了你。”
“我希望有一天站到你面前時是一個自信的蘇小柔,而不是自卑到覺得自己完全配不上你的蘇小柔……”
剩下的話都被陸韓用吻全部堵在嘴里了。
一個吻,簡單的,也不那么熱烈,卻將兩人的心都剖開,像跋山涉水后的行者,終見天日了一般。
五年來,他過得不容易,她又何嘗不苦?
“你怎么這么傻?我從來就沒覺得你哪里配不上我。”陸韓抵著她的額頭,氣息不穩道。
蘇小柔閉上眼,笑了出來。
她也覺得很傻,當初怎么就這么想不通。
該說的話說完,該知道的心跡也都知道,蘇小柔訥訥說道,“我、我該上去了。”
陸韓嘆息,“什么時候你和丫丫都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正所謂溫飽思**,這個比喻不太貼切,應該說是得寸進尺。陸韓想想,可能前面一個比喻更像一點,重點是后面兩個字。
他的人生經歷就那一次,但是唯一的一次經歷就讓他食髓知味。以前他是沒想,但眼下所有的境遇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都是有民事行為能力的人,做點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那也是天經地義,人之常情。
阿基米德是給他一個支點就能翹起一個地球。他覺得再給他一次機會,搞不好他又能造出一個包子出來。
正當陸韓苦苦思考人生最原始也是最終極的問題時,眼睜睜地看著蘇小柔下了車,解開丫丫的安全帶。
長吁短嘆,千方感慨自己命運多劫,陸韓又只能跟著下車。
“我來抱丫丫。”
蘇小柔已經用單手熟練地抱起了孩子,空出一只手來,“把東西掛我手上。”
孩子有三四十斤,還有孩子的書包,她的包,都是不輕,而她瘦弱的身體卻輕巧地全部帶走。
沒有人生來就是萬能的,都是被無奈的生活逼迫出來。他想,在沒有他的日子里,她一個人是怎么養大孩子。
“明天晚上我去接你下班,然后一起吃飯。”臨走前,陸韓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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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一更了,這兩天事情很多,有點累,再加上開文寫到現在,幾個月時間,感覺有點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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