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里，男人的呼嚕聲顯得格外突出，嘴巴里時不時還偶爾發出一兩句咂巴咂巴的聲音。
顯然，他睡得很香，也睡得很沉。
許久，姜北雙腿蹲得有些發麻，她靠著墻壁緩緩站了起來，好一會兒，雙腿傳來的麻痹感才逐漸褪去。
姜北屏住呼吸，踮起腳尖，輕輕地朝姜城走過去，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過去了，剛湊近，姜城全身一股濃濃的酒味令她胃里涌起一陣翻涌。
雖然有著酒精的麻痹，但他顯然睡得并不安穩，突然一個轉身，肥胖的手臂在空中重重地劃了一圈，他并沒有醒。
可姜北卻被嚇壞了，以為他是要醒過來了，連忙藏到旁邊的柜子后面去。
在她的記憶里，她的身邊只有姜城一個親人，她喊他一聲“爸爸”，卻從來沒有媽媽。
小時候姜北問過姜城，“為什么別人有媽媽，而我卻沒有？”
當時姜城的回答中是簡單的四個字，“你媽死了。”
從那以后，姜北就再有沒有問過這個問題，因為她知道姜城不喜歡。
其實，從小到大姜城對她都是很好的，有吃的也都是第一個想著她，留著給她吃。
他唯一不好的就是喜歡喝酒，而且每次喝醉的時候就會對她又打又罵的，而這一次落在身上的卻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墻壁上破舊古老的時鐘滴答滴答地在走著，發出沉重的聲音。見姜城并沒有醒過來的痕跡，姜北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她不想再過著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哪一天就被打死了。她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她想要改變現在的這種生活。
哪怕她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我要走。
對，逃走。
這個想法在她的腦子里越來越強烈，像是無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在用力拉扯著她，逼著她不得不對自己做出選擇。
最后，姜北上前在姜城的身上摸索著，終于還能在口袋里摸到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塊錢。
她將紙幣緊緊地攥在手里，貝齒緊咬著下唇，最后望了還在打著呼嚕的男人一眼，心一橫從這個家里跑了出去。
很快，嬌小的身影就淹沒在這飄著漫天大雪的深夜中。
——
天亮了。
寒城百年一遇的大雪，天地間一片厚厚的雪白，路上沒能看到有幾個人，大家都躲在屋里取曖呢。
一片寂靜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男人們交談著的聲音。
祁子昱走在最前面，劉培緊跟在身旁，嘴里還邊在跟他不停地講著什么，只見祁子昱聽得臉色不是很好，俊朗的臉上帶著一份不耐煩。
“嘶。”突然，祁子昱被腳下一不知名物體絆了一下，險些被絆倒在地，好在是劉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什么玩意？”此時的他心情更是極為不悅。
劉培蹲下，看著腳邊那一坨被厚厚的雪覆蓋著的不明物體，好一會兒，才看清楚，不由得一驚，
“二少，是個人。”
人？
“死的還是活的？”祁子昱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順手撣了撣落在肩膀上的雪花。
劉培將上面的雪花掃去，女孩蒼白的臉龐露了出來。他將手指放在女孩鼻子下面，探著她的鼻息。
“還有氣息，是個女孩。您看……”
祁子昱手插在口袋里，走過去看了一眼，女孩緊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上盡是一片雪白，雙唇被凍得有些發紫。
見狀，他竟起了憐憫之心。
呵，這一向不是他的風格。
“帶回去吧。”
若是死人，他大可不必理會，可她還活著，他確實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即將被凍死在這大雪紛飛的天地里。
劉培微微一怔，繼而連忙將女孩抱起，“現在回酒店嗎？”
“不然呢？”
“這……”劉培有些為難，“怕是老爺子那邊不好交待吧。”
“我大哥呢？”
“聽說已經回去了。”
“那不就得了，遇到這種天氣，航班取消，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反正有人守在老爺子床前就可以了，不差我一個。”
劉培張了張口，終究還是什么話都沒有說。
他不過是擔心祁子昱在這關鍵的時候沒有趕回去，又得落人話柄了。
見祁子昱倒是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劉培也只好抱著女孩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酒店。
姜北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眼珠子不停這地轉動著。
她發現她正躺在一張又寬又軟的大床上，房間里一片金碧輝煌，更重要的是這里一點也不冷，反倒還特別地暖和。
她記得，昨晚她從家里跑出來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天地間又黑又冷，她哆嗦著身子找了地方坐著，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所以，她是被凍死了嗎？
這里，是天堂？
只有天堂才有這么漂亮這么舒服的地方吧。
房門“嘎吱”一聲響被推開，女孩一動不動地連忙將眼睛重新閉上，假裝還沒醒來的樣子。
“醒了還裝睡？”
一道男人的聲音響起，接著男人在床邊坐下，認真的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兒。
她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濃密的眉毛，小巧俊挺的鼻子。
嗯，長得還算是賞心悅目。
姜北悄悄睜開一只眼睛，只見床邊坐了一個長得像天使的男人。
她倏地坐了起來，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是這里的天使嗎？”
天使？
難道撿回來的是個傻子？
祁子昱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不是。”
女孩感受到祁子昱的不高興，大眼睛朝四周轉了轉，這會她明白了，原來，她并沒有死。
“那你是？”
“你的救命恩人。”
她真的沒有死。
女孩笑了，臉上的血色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這一笑，竟有些凄美，“謝謝恩人。”
祁子昱一聲哧笑，“叫什么名字？”
“姜北。”
“姜北，”祁子昱重復地念著這個名字，“你是寒城人？”
女孩眨巴著大眼睛，點了點頭，“那恩人呢，你叫什么名字，你應該不是這里的人吧，這里的人沒有長得像你這么好看的。”
祁子昱不禁被她逗笑了，不過這左一口恩人，右一口恩人的，他實在是不太喜歡。
“祁子昱。”
姜北歪著腦袋，這個名字的字眼于她很是陌生，“子字我知道，不過是哪個祁，哪個昱，能寫給我看看嗎？”
祁子昱竟也沒拒絕，拉過她的手，便在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將自己的名字寫給好看。
姜北笑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沒見過這兩個字呢，不過，好聽。”
祁子昱望著她，“你多大？”
“十四。”說著還用手指比劃著。
“你父母呢，怎么會一個人睡在大雪天里？”
聽到祁子昱這么一問，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過和害怕和情緒，“不能說？”祁子昱問。
姜北搖了搖頭，眼神有些哀求地看著他，
“我沒有媽媽，只有爸爸，但是他一喝醉就老要打我，所以，我才逃了出來，所以，求求你，不要將我送回去，好嗎？”
此時，祁子昱才想起她脖子上的那道疤痕。
送來的時候讓醫生給她作了檢查，傷口是沒有什么問題，只是沒有及時治療，以后難免會留疤了。
女孩子，應該會很在意這個的吧。
祁子昱微微垂眸，像是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才看著她，“不回去，那你要去哪？”
姜北被他這個問題問倒了，小臉皺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呢。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慌急忙拉住祁子昱的手，“我的五十塊錢呢？”
那可是她的全部家當，還是冒著危險從姜城那里偷來的呢。
手上傳來的冰涼令祁子昱一愣，還以為她是要說什么，沒想到卻是為了區區五十塊錢，不禁失笑：
“幫你收起來了，會還給你的。”
姜北聽到后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再休息會吧，我還有事要處理。”
祁子昱起身欲要離去，姜北又喊住他，“那個……我可以叫你昱哥哥嗎？”
姜北弱弱地問了一句，心里很是忐忑，生怕他會拒絕。
祁子昱頓了頓，“隨便吧。”
隨便？
那就是隨便她怎么叫咯？
姜北想著想著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聲，伸手摸到脖子上的傷疤，有些粘粘的，應該是擦了藥膏吧。
姜北繼續躺回床上，抱著抱枕，在這暖氣十足的房間里，不一會兒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窗外雪花依舊飄飄灑灑，而祁子昱這三個字卻成了姜北夢里的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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