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秦秘書離開時的背影，宋會長心里長舒一口氣。

    又突然有些傷感。

    過去的他，又何況為了籠絡住一位下屬，做出如此推心置腹的表情。可就算有一千萬個不想面對，但會長還是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已經老了。

    作為一個老人，他不能再親力親為去做許多的事。而那些過去的下屬，知道太多的秘密，也變得和他一樣的油滑。

    這個時候，自己的身邊總是需要一些新鮮的血液。

    宋會長愛極了秦秘書這樣的年輕人。

    他們總是精力旺盛，即便熬幾個通宵仿佛也不會感到疲累。同時，他們又是那樣的天真與熱血。就像少年時的他自己一樣。總是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堅守理想的光芒。

    也只要這樣的少年人，才能被那些在他自己看來拙劣不堪的理由欺騙住。但他也沒有辦法，如果告訴對方，自己選擇簡仁，只是為了讓自己，讓基金會，在聯盟未來的版圖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會長相信，秦秘書一定會當場和自己翻臉。

    也只有理想這樣美好的詞語，才能蒙蔽住少年人的心。而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比被蒙蔽了的少年人更忠誠的存在。一旦他們認定自己是在為理想而奮斗，就不會再去認真思考，自己腳下的爛泥是否真的是通往理想的道路。

    作為一個需要新鮮又忠誠血液的老人，會長也不得不在一位小秘書面前表演。但他始終相信，這樣的投入是無比值得的。不過是說說話，摸摸淚，就能收獲一位忠貞的下屬，哪里還有比這更容易的事。

    至于在白小滿與簡仁之間，選擇后者的理由。也只有會長自己才清楚。

    在會長看來，再生人的存在終究是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這一天的到來，只是遲早的事。現在，傳送公司、俱樂部、聯盟，這三方已經到達了從未有過的緊張時刻。

    過去，那些大家共同的利益已經不足以為此住三者之間的平衡。一旦這個平衡被打破，再生人之事將再也掩藏不住。

    到了那時，無論再生人是由哪一方暴露出來的。作為清理再生人的秘密機構，俱樂部這個干黑活的，首當其沖就將成為所有人攻擊的對象。

    無論是支持再生人權利的，亦或是不愿再生人與人類共享資源的，他們都能對俱樂部這個骯臟的劊子手吐上兩口唾沫，再義正言辭的罵上幾句。無論是真的不忿與俱樂部的屠夫行徑，還是只想發泄一下生活帶來的各種惡心遭遇。對于俱樂部來說，終究逃不過千夫所指的命運。

    到了那時，作為俱樂部的創建者，天體研究基金會又怎么可能獨善其身，從無數人類與再生人的唾沫中摸索出一條生路？

    唯一能夠拯救基金會的辦法，便是與早早與聯盟站在一起，站在清理俱樂部的最前線上。

    而現在，簡仁除了白小滿的再生人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身份。她作為聯盟中401部的成員，會長已經可以想見，在不久的將來，在那場三方重新劃分天下的那場戰爭中，她可能會起到的關鍵性作用。

    更重要的是，簡仁不僅僅是一位普通的再生人，也不僅僅是一位401部的工作人員。她還有一個獨一無二的身份，她是唯一一位與外星文明有過接觸的地球人。

    這樣一個特殊的身份，當再生人與普通人的矛盾激化時，簡仁或許可以成為那根改變雙方爭議焦點的紐帶。

    而作為掌握了簡仁各種秘密的會長，他也能繼續在聯盟中保證他自己，以及整個基金會的話語權。

    當然，在今晚的這一席交談之中，這些話會長并沒有對秦秘書言明。

    就在秦秘書離開房間，開始為他的安排奔波時，會長早已抹去臉上的愁容。他靠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眼睛微微瞇起。心里不知又在盤算些什么。直到厚重的窗簾外天邊隱隱泛起青白之色。會長這合上了眼，就像是看著電視睡著的老人。

    這樣的模樣，會長總是不吝于讓下屬們看到的。有的時候，適當的示弱，反倒能夠激起更多的同情。會長從來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他所追求的，一直都只是完美的結果。

    翌日上午，會長已經恢復了往日里和善的模樣。走在基金會的大樓中，微笑著向員工們點頭致意。作為聯盟陰暗面中最有權力的人，宋會長在人前總是那樣的和煦。

    杜克那群最早追隨他的老下屬，許多年前總在私下里把他喚做套娃。外面是一層永遠笑嘻嘻的面皮。只有把那外殼解開，或許才能看到真正的模樣。

    不過，后來套娃這個名字也鮮有人再想起。只因那層帶著笑的外殼已經完全融合在了會長身體表面。旁人已經很難再看出，那真摯的笑容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就像現在，但秦秘書看到坐在辦公室里的會長，就有這樣一種感覺。似乎昨晚老人的疲憊與傷感都已經隨著夜幕一同在陽光下化為烏有。

    但秦秘書從不會認為這樣的改變是虛偽的假裝。更多的是一種淡淡的同情。

    對于會長這樣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的人來說，就連多悲傷半日的機會都沒有。當太陽再次升起，當老人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必須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緒，化身為這棟大樓中所有人的精神堡壘。

    既然是要做堡壘的，又怎能不堅強？

    這個想法讓秦秘書心頭微澀，說話的語氣越發恭敬柔和。“會長，您最愛的曼歷特威爾酒莊已經發來了今年開酒儀式的邀請函。

    莊園主人達倫先生的秘書已經在與我確認您的行程。”

    “這么快嗎？酒莊又要開酒了？”宋會長似乎有些驚訝，又有些感慨。“哎，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果然，歲月最是不饒人呢。”

    雖然會長說這些時，語氣里并沒有什么太多的感慨。但秦秘書還是下意識的想去昨晚那個靠坐在沙發上，反復念叨同一句話的老人。

    有些遲疑要如何回答，就聽宋會長的聲音再次傳來。

    “今年，我就不去了。讓小滿替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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