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在張晨身邊坐下，她手伸到蓋在張向北身上的棉襖里面，摸了摸張向北的小手，是熱乎乎的，她放了心，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張晨。
張晨把臺子上的一張效果圖推給小昭看，小昭看到，是一張專賣店的效果圖，小昭叫道：
“真漂亮！”
張晨和小昭說，這是專賣店的。
小昭說我知道，看出來了。
“等我要畫到總代理在市場里的店面裝修效果圖時，我才想到，這其實完全是兩碼事。”張晨說。
“本來就是兩碼事啊。”小昭說。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看，在批發(fā)市場，能放多少款式的衣服，他要是總代理的話，我們的貨是不是都要發(fā)給他，他再發(fā)到下面去？他怎么發(fā)？就那么大的攤位，連出樣和調(diào)配貨的地方都沒有，還有，下面二三級的代理商來了，他總要看貨吧，去哪里看？
“貨都一包包打包在那里呢，連貨都看不了，下面的代理商怎么挑貨，就你給他發(fā)？就是你給他發(fā)，那也要把所有的貨都拆開，再配起來啊，他們根本就沒有這個條件。
“我們有這個條件，是因為我們有這個展示廳，所以我們發(fā)展的專賣店客戶過來，他們在展示廳里，就可以看到所有的樣品，但這些總代理下面的專賣店，他們看不到，除非總代理那里，也有一個和我們一樣的展示廳，這展示廳誰來做？我們還是總代理？”
小昭心想，這確實是個問題，沒有哪個總代理，會舍得去搞這么大的一個展示廳，畢竟，他們的銷量和效益，和我們比起來，還是要差一點，我們面對全國，他們只是面對他們的那個區(qū)域，而且，我們是搞在廠里，沒有租金，他們要去找這么個地方，租金就不少。
“那怎么辦？”小昭問。
“所以我們的整個系統(tǒng)，到了總代理這里就卡殼了，我們要是把幾百個款式都發(fā)給他，他會癱瘓的。這只是第一個問題，還有第二個問題。”
“什么問題？”
“如果批發(fā)市場也在做，怎么控貨？你在批發(fā)市場里，別人來進(jìn)貨，你就是每個人都問是哪里的，人家也可以騙你，你總不能要求都看身份證吧？就是看身份證也沒有用，誰說在南京開店的，就一定是南京人，我們在四季青做，我們還是永城的呢。”
“總之，人家真要騙你，有的是辦法，這樣，你一個專賣店開在那里，邊上的店看到哪些款式好賣，跑到四季青或總代理那里，進(jìn)了貨過去，你怎么辦？那些專賣店馬上就不干了吧？”
小昭點點頭，張晨這么一說，她也覺得這是一個大問題，她說：
“那我們可以和現(xiàn)在這樣，都不放到四季青去，我們現(xiàn)在，很多款式不是也不進(jìn)市場嗎？”
“這又回到前面那個問題了，我們是有這個展示廳，可以把客戶帶到廠里來看，總代理不是沒有展示廳嗎，他們不放在攤位里，就沒地方放了，就像賀紅梅說的，在市場邊上租個房子放這些貨，如果這樣，那又要市場里的攤位干嘛？
“這樣不等于是一批貨，占了兩個銷售場地，他還要配營業(yè)員吧，這樣總代理的成本就增加了很多，就是賀紅梅愿意干，她家里愿不愿意都不知道，更別說其他的顧客。”
小昭急了，叫道：“那這么說，搞了半天，這條路根本就走不通？”
張晨搖了搖頭，他說：“我前面在想的就是這個事，這條路當(dāng)然可以走通，我相信，我們不做，用不了多少時間，別人肯定會做，而且，以后這才是服裝銷售的一個正途，要走通這條路，只有兩個辦法。”
“快說，什么辦法？”
“一個是我們自己直接在全國各地發(fā)展專賣店，由我們廠里直接發(fā)貨，但這樣，路近的當(dāng)然可以，我們也準(zhǔn)備這么做，路遠(yuǎn)的，還是不行，哪怕我們不怕路遠(yuǎn)，可以給他們直接把貨托運過去，他們也不愿意啊，在涪陵開專賣店的，怎么會老是跑杭城，他當(dāng)然是去重慶。”
“嗨，你這樣說，不是等于白說，這條路行不通唄。”
張晨笑道：“對，看起來是兩條路，其實是只有一條，前面這個只是可能做的，第二條路，現(xiàn)在看起來才是唯一的路。”
“哎呀，親愛的，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人家都急死了。”
張晨大笑：“那是你一直在打斷我啊。”
“你還笑，你還笑得出來……好好，我閉嘴，我不打斷你了。”
“這條路，就是離開批發(fā)市場，我們要建立自己的銷售體系，一個總部、總代理、專賣店的三級體系，要把總代理的角色完全改變過來，讓他們怎么做……”
小昭正想問“怎么做？”，話沒出口馬上閉嘴，用眼瞪著張晨，張晨笑道：
“好好，我說快點，就是總代理，比如賀紅梅，他們就要在重慶市區(qū)，開一個我們的專賣店，前面是店，后面是倉庫，這樣不管是配送貨，還是下面的專賣店自己上來選貨就方便了，他們直接在店里選就可以了，這樣是不是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小昭實在是忍不住了，叫道：“問題是解決了，可是，這做批發(fā)的，誰愿意去做零售？”
“為什么不愿意？”
“做批發(fā)多痛快。”
“是來錢快吧？”
“一樣。”
“這樣來錢也快啊。”
“做零售怎么會快？”
“怎么是零售了，這是零售兼批發(fā)，他批發(fā)一件衣服賺二十，零售一件賺六十，同時，他下面還有幾十個店在他這里拿貨，等于是他在做零售的時候，批發(fā)一直也沒有耽誤，只是不在店面里，是在后面?zhèn)}庫罷了，你說，他這樣是不是一樣來錢快？”
小昭張了張嘴，又覺得張晨說的有道理，自己找不到什么理由來反駁他，張晨看著她，挑釁似地笑道：“說，你說呀，你還有什么話，你就說出來。”
小昭瞪著張晨看了半天，最后氣惱地說：“反正我就覺得，要他們?nèi)ラ_店很難。”
“為什么？一個總代理，你鼓動下面的人去開專賣店，你自己不愿意去開，有這個道理嗎？如果實在溝通不了，那沒辦法，那就換人，換總代理。”
“你瘋了！”
小昭大叫一聲，張向北在夢里都嚇了一跳，幸好沒有驚醒，小昭趕緊伸手拍著他。
“我們現(xiàn)在的這些客戶，可都是我們辛辛苦苦，一個一個發(fā)展起來的，說換就換，你是不是瘋了？”
小昭壓低了聲音繼續(xù)說：“只怕你把這個客戶得罪了，也沒有其他的人來做總代理，那我們就完了，你知道嗎？我們的打包客都逃光，廠里怎么辦，這么多工人怎么辦？你是不是要讓他們也都回家？”
小昭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她覺得張晨已經(jīng)完全走火入魔，這個辦法行就行，不行就別去想他，繼續(xù)按照原來的做好了，他們也不是做不過人家，為什么一定要去鉆這個牛角尖？
是有了點錢，人就開始飄了，還是被什么迷魂湯迷到了，如果真的由著他的性子搞下去，小昭覺得，他們辛辛苦苦賺到的這些，可以真的都會付諸東流，這可不是自己和張晨兩個人的心血，是包括趙志剛、彩娣，包括廠里的每一個工人，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
“親愛的，這事如果不能做，我們就別做了好嗎，就像現(xiàn)在這樣，不也很好嗎，別忘了我們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人都做得好了。”小昭說。
張晨沉默著，他用筆在紙上胡亂地畫著，兩個人默默地坐了好久，小昭和張晨說：
“親愛的走吧，天都快亮了，我們先回家睡覺，有什么事，我們睡醒以后再說，好嗎？”
張晨把筆放了下來，看著小昭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小昭覺得自己的腦袋嗡一聲就炸開了，她覺得這個家伙沒錯，就是走火入魔了，小昭心里無名火起，但她努力地壓制著，問道：
“什么辦法？”
張晨嬉笑著：“我們可以來一場靜悄悄的革命。”
我天，連革命都出來了，還這么嬉皮笑臉的，小昭真想把他的嘴給縫上，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張晨繼續(xù)說：
“我答應(yīng)你，目前就維持現(xiàn)狀不動，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們經(jīng)不起折騰，也沒有資本折騰？”
聽張晨這么說，小昭放寬點心，她覺得他還沒有完全不可救藥，小昭放緩了語氣說：“說清楚一點。”
“我反反復(fù)復(fù)想了，還是覺得這條路是對的，我們一定要走，但你說的也是對的，我們可以不采取那么激烈的手段，完全可以從我們自己開始做，現(xiàn)在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客戶我們都不去動，我們就靜悄悄地開始自我革命。
“我們要用我們的實際行動，去教育我們的客戶，用事實去教育他們，他們看到我們的成果，我想，都不用我們?nèi)ス膭睿ド縿樱麄冏约壕陀袠訉W(xué)樣，跟著我們做了。”
“求求你，親愛的，你說了半天，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進(jìn)來的時候，我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離開四季青啊！”
他看到小昭瞪著他看，笑道：“你放心，不要用吃人的目光看著我，我不是說現(xiàn)在，既然是靜悄悄的革命，肯定是潤物細(xì)無聲的，我要先去找一個店面，在杭城，在鬧市區(qū)，我要先開一家‘半畝田’的旗艦店，或者說航空母艦店，不好聽，還是旗艦店吧。
“等這家店開起來之后，我們就把我們現(xiàn)在的這個展示廳搬到那里去，現(xiàn)在一大半客戶不是要來展示廳拿貨嗎，我們這里沒有了，就讓他們?nèi)テ炫灥昴茫院髞矶既ツ抢铮人麄兌既ツ抢镆院螅覀儼阉募厩嘁渤妨耍驮谀抢铮隽闶垡沧雠l(fā)。
“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推出我們的計劃了，就是總店-總代理-專賣店的三級營銷體系，只要我們做得好，你想想，那些打包客，他們會不有樣學(xué)樣，也在他們當(dāng)?shù)兀_一個我們這樣的店嗎？”
小昭等張晨說完，長長地吁了口氣，看著張晨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張晨問。
“賀紅梅說的沒錯，你還真是個人才。”小昭繼續(x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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