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郡，地處西疆十二郡最西邊。因緊臨邊界，常年受到戎狄侵擾，戰亂不斷，居民怨聲載道。朝廷也出兵鎮壓過，但是戎狄卻像是朝去夕來的潮水，一波接一波，趕之不盡。
但是此時我眼中的莫干郡卻不像是那種想象中的人間地獄，一對對巡邏的士兵從城中有序穿插交錯，戎裝肅穆。老舊的街道上也有居民來往，集市秩序井然，除了風沙大些，跟朝日郡并非天差地別。
“副尉，帶一小隊人馬清點糧草，再把他們安頓下來。”
我們一眾人停在城中心的小廣場上，均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狀態，累得只顧著大口喘氣。
等等，這聲音……大哥！
一身戎裝的男子就立在運糧隊伍的正前方，神態沉穩剛毅，還是熟悉的五官，只是膚色美黑了一下，胡子已經續上了，我的大哥走成了硬漢風。
我的視線在他臉上不過停留了兩秒不到，大哥就像是有所察覺一般，目光如電一般鎖定了我的方位！
不行，真要是被他發現可就糟了。說不定立馬給我送回去。我只好不動聲色地埋下頭，盡量露出我的腦瓜頂。
我們跟著那副尉行到糧倉，這糧倉果然是保存命脈的地方，看著不大的地方被兵士們里三層外三層地把守著，一個小隊的人有序散開，開始清點早就被太陽烤干了水分的糧食。
“不對啊，大人。數目不夠。”
“是啊，少了不少。”
……
我一聽這話，感覺不妙了。他們這意思是糧草少了嗎？不會怪到我們頭上吧。
督軍呢？督軍這時候不會縮邊邊了吧。
我探頭去找督軍，此時他已經上前跟那位負責人交涉開來了。隱約能聽到幾句他解釋的話。
“大人，這些民夫也都是些半大孩子，飯量自然不小……所以這糧草定然是會少些。”
啥？感情他這意思是少了的糧食都是我們吃的……這口鍋我們可背不動！
我拼命地拉簡虎的衣袖，卻換來對方一臉的問號，看來他還不明白這問題有多嚴重。
副將并沒有搭腔，只是不動聲色地喚來一名士兵，對著他耳語兩句，很快那士兵就跑得沒影了。
我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跟大哥二度重逢，而且這回我們即將要變成面對面的距離。這么近要是他還認不出我來，打死我也不信。
大哥一個個巡查起運糧成員來，從隊伍最前排開始，跟閱兵沒什么兩樣。隊里的不少人身子抖如篩糠，除了我們自己之外，恐怕沒人能分清這害怕到底僅僅是因為害怕還是做賊心虛。
還好我站在隊伍中間，因為前面站著簡虎，顯得更加不起眼。但是那種源自心底的擔憂卻抑制不住地翻涌起來，像是等待凌遲一般讓人忐忑。
“姓名。”
大哥低沉的嗓音宛若近在咫尺，我本能地抬頭，還好。面前還是簡虎那寬闊的肩背。
“我？我叫簡虎。”
“之前是做什么的？”
“鐵匠。”
話題戛然而止。
‘大哥，我的親哥啊，你不要再往后走了。再走就真露陷了！’
那雙黑靴鞋尖離我也就兩步不到，我焦躁的心情像被火烤，只能把頭壓低一些，再低一些。
“往年不都是些青壯年來送糧嗎。怎么今年這么缺人手，半大的孩子都征上了？”
督軍出列抱拳，以民夫不夠為由回答了大哥的問題。
“大家都辛苦了。副尉，帶下去休息。”
啥？大哥這是唱的哪一出。所以，這意思就是不追究了嗎。
督軍在莫干郡待了一天不到，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我覺得他這走得怎么都有點溜之大吉的意思。他走之后我才知道這名督軍原不是大哥手下的兵。而是隸屬于朝日郡守席下。
相比于那位朝日郡郡守，大哥就明顯有人情味多了。不僅給運糧的民夫們一口飽飯吃，穿和住也都置辦得妥妥帖帖，由小見大，這莫干郡之所以現在能保持這樣的和諧安寧，應該也少不了大哥的功勞吧。
完成了使命的民夫隊伍按理說應該就地遣散的，但是整個運糧隊伍走到現在也已是精疲力盡，又有幾個人有能力重新走回去。不過紛紛投到就近幾個郡縣自謀生路去了。
留下來的只有我的干大哥簡虎和我兩個。可是我這位干大哥的投軍之路向來多舛，早上剛尋人問了，莫干郡的守衛不缺人，不納新。就算要納，也不可能只單招我們兩個。
那士兵自始至終都是對著簡虎說的，可能覺得我這小身板實在是不夠看。我覺得我再一次受到了侮辱。
“大哥，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手上就這么點傭金，不兩天就給坐吃山空了。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恐怕都活不下去。
“二弟，我發現這城中的鐵匠鋪唯有一家，我們一路上運來的輜重其實算不上裝備精良，按照范家軍治軍的要求，應該都算不上夠格。”
聽他這么說，我竟然覺得我那將軍老爹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手底下的軍士竟然能被人稱之為‘范家軍’了。不過，他這話里的意思，不會……
“你的意思是，我們開個鐵匠鋪？”
簡虎搖頭，神情嚴肅道：
“鐵匠鋪哪是能隨便開的，你沒看到那老師傅就一個人，忙里忙外，身邊也沒有個徒弟。”
他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掃過一遍，又指指我和他，心領神會地沖我挑挑眉。意圖再明顯不過。
“不會吧，你是叫我們去當學徒？不會吧。我不行，我不行。”
“你又不用上手，給我打下手。怎么不行？”
“不行吧，這不開玩笑么？這怎么能行。”
……
“我看你們倆兄弟也算是能吃苦的，先在我這里學學看，十天之后要是能達到我的要求，就可以留下來。”
“是！師父。”
“是……師父。”
戴上皮圍兜、皮袖套，我不禁在心里問自己：‘不是準備混到軍營里找徐戍的嘛，怎么又變成鐵匠了？’
我負責燒火，簡虎負責動錘。巴掌大個地方，兩個人但凡走起來，倒都倒不開。憋屈得很。
之前也沒細看。才發現真正的鐵匠手中的那把錘可不得了，一頭圓一頭方，我這干哥哥揮起那十多斤的大錘竟然揮得虎虎生風的，換成是我，我怕是兩只手都提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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