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太湖
此時,一艘小舟破浪急行,身后,大小十幾條官船,緊追不舍,其上眾人,時不時地,彎弓搭箭,對著小船,射上一波。
追繳船上一男一女的決心,從未有過的堅決。
像是他們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雙拳難敵四手,單人不對群雄。
玩命奔逃的楊康和穆念慈,終究人少力微,與后面官船的距離不斷縮小、接近,密集的箭雨,狹小的船只,有限的空間。
“噗~~!”
馬有失蹄時,人有旦禍福。即使江湖中的超一流高手,面對連綿不絕的箭雨,也終有失手被擒的時候。楊康雖天資聰穎,但年齡尚輕,功力不足,不過二流水準,終究還是被射中后背,箭頭直陷肉中,鮮血直流。
本就因長時劃船,而精疲力竭的右手,一時難以受力,雪上加霜,頓時,被官船趁機追上,陷入包圍困境。
再難脫身。
“康哥!”
穆念慈心中焦急,一雙美目,滿是憂慮地盯著楊康的后背。
“放心,我沒事!只是這次恐怕要兇多吉少了!”楊康面色蒼白,強忍著背后徹骨剜肉的痛楚,緊要關頭,依舊不忘安撫對方。
“康哥!”
穆念慈豈會不知楊康的安慰之語,自決心支持楊康開始,她就早已做好了與其生死與共的打算,現今,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環視四周,漸漸圍攏的官兵,寒光凜冽的長槍……
“康哥!能與你一同闖江湖、誅奸賊、除貪邪、揚正氣,念慈只有驕傲,今生能與你同生共死,無怨無悔。”
盡管生命將息,穆念慈一張姣好的面容上,卻毫不畏懼之色,反而充滿決然,瘦弱的身軀上,竟爆發出一股視死如歸的氣概。
百年前,楊門女將巾幗英雌,紅顏烈性的風骨,在其身上展現幾分端倪。
“膽大包天的毛賊,竟敢殺害朝廷命官,今日你等插翅難逃。”
“貪官污吏,走狗鼠輩,人人得而誅之!只恨爺爺殺得還不夠多,如今正好殺個痛快。”
“放肆!來人,大人有命,格殺勿論!”
“放箭!”
……
槍走輕靈,楊康和穆念慈雙槍合一,擋下一波又一波箭雨,然,小舟狹小,空間有限,施展不開。
噗!
“康哥!”
“走!”
百密一疏,久防必失,楊康護住穆念慈,替她挨了背后一箭,傷上加傷,一條性命幾乎丟了大半,再也堅持不住,口噴逆血,面色凄然。
探手一抓穆念慈肩領,雙雙落入水中,朝著遠處游去。
其后,飛箭不斷,追兵不止,勝利在望!
終究負傷嚴重,又體內大損,未行多久,楊康就感覺渾身無力,體疲神倦,全靠穆念慈,咬緊牙關,死死拽著前進。
“念慈,你放手,快走!”
“走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
看著固執帶著自己的穆念慈,楊康又是惱恨又是感動,百感交集。
大霧不知何時起,青山門外解兵戈。
湖面上,不知何時,彌漫濃濃云霧,朦朧一片。
“大人,不能前進了,前方便是大青山地界,此地不能妄動兵戈。”兵頭甲,看著忽起的大霧,面色突變,似是想起可怕的禁忌,對著為首的武官說道。
“太湖之上青山巔,臨世謫仙寄瑤臺。
乘鶴縱往九重天,非是有緣難見顏。
……可是,那座傳說中的大青山”
一臉兇煞模樣的武官,面色嚴肅,口中念叨幾句,轟傳江湖、廟堂的一則消息,面色掙扎。
“就是那座青山!”兵頭甲繼續進言,“自開禧北伐后,為示對那位的敬意,大青山方圓數里之地,江湖中人不得爭斗、廝殺,官家更不可有兵戈之爭。”
望著不遠處,眼見捉拿許久的賊子,已經半死不活,垂死掙扎,自然不愿放手,一咬牙,眼露兇光,武官開口吩咐道:“速戰速決!將他二人速速斬殺、喂魚,即可離開,回去復命。”
“大人,這……!”兵頭甲還欲再勸,卻被武官揮手打斷,“好了!你勿要再勸!本官主意已定,何況,那位即使武功再高,難道還敢跟朝廷作對不成,不過是花花轎子眾人抬,給他個面子,如果敢阻礙本官辦公,定斬不饒。”
“是!”
……
箭雨飛簇,如急風驟雨,密集而下,楊康和穆念慈十指相扣,早就沒有躲避的力氣,相識而笑,不再掙扎,雙重湖底,慨然赴死。
看著半只腳已經踏入鬼門關的兩人,武官放聲大笑,一臉桀驁,目光滿是憧憬和渴望,仿佛見到自己功成得遷,步步高升的大好前程。
尤見箭入湖水,紅暈渲染,不見青山那位有絲毫反應,更覺自己方才所料正確,那什么狗屁仙君,也就是裝相,絕沒有膽子,敢與朝廷對抗。
否則,他們如此叫囂,也不見人影,更肯定其浪得虛名。
一時得意洋洋,覺得機會難得,自己也算是二十年來頭一遭,等回去以后,也能夠在往日里提及這里就談之色變的同僚中,吹噓一番,更比香堡里的姑娘,還讓人興奮。
一股別樣的爽感,電流般地流遍全身,促使他面色漲紅,張狂大吼:
“放箭!再放箭,給我狠狠地放,老子要讓他們粉身碎骨,死無全尸!”
咻!
咻!
咻!
頃刻間,破空聲不斷,此起彼伏,發出尖利嘯聲。
咕~~!
嗚~~!
輕悅激昂的鶴唳突兀地響起,悠揚的簫聲緊隨其后,仿佛天邊仙樂,引得白云悠悠,湖水蕩起層層漣漪。
千奇百怪的水中生物冒頭,被簫聲吸引,一個接著一個,不斷涌現,場面壯麗,湖中奇觀。
嘩~~!
湖面突然蕩起大片水花,浪潮迭起,數頭碩大的太湖黿破水而出,背上馱著昏迷不醒的一男一女,朝著迷霧深處游去。
“恩?”
“這是……”
啪~~!
無形的音浪滌蕩、輻散,成千上萬的飛箭,于半空而落,或化為齏粉,或輕飄無力地落入水中,或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救……救命啊!”
“啊~~!”
場中官兵驚駭地望著四周的畫面,倉皇躲避,不可一世的武官頭領,更是嚇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瘋狂閃躲。
待箭雨過后,已經死傷大半,損失慘重,鮮血染紅清澈的湖面,多了幾分詭異的凄美。
“啊!”
眼見到手的功勞丟失,雞飛蛋打,連一同帶來的官兵都沒了一半,景象凄然,不僅錦繡前程淪為泡影,回去后還要遭受重罰和同僚的奚落、嘲笑。
這讓他怒火上涌,半恐懼半憤怒,雙唇龕動,語音發顫,又帶著幾分壓抑憋悶,整個聲音都顯得怪異。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你這廝仗著武功高強,竟然公然阻撓官府辦案,行兇傷人,難道你要造反不成?須知,一旦大軍壓境,即便你有通天之能,也是插翅難逃!”
武官仰望著九天長空上,那道綠色人影,越說越有底氣,從最初的氣虛,到最后的理所當然,質問一聲高過一聲。
沒有人回答武官的問話,仿佛其方才所言,盡訴空氣——白流,
蕭聲依舊,只是突然間響起一道急促的音符。
刺激的眾人耳朵生疼,恍若有噬骨的小蟲,在耳中大快朵頤,一股莫名的氣包裹在蕭聲中,隨著音浪漫卷,平靜的湖面,風浪驟起,船只搖搖晃晃。
轉瞬間,大浪侵襲,船翻人毀。
剩下的官兵盡數掉落水中,掙扎、哀嚎。
咕~~!
白鶴舞蒼穹,蕭聲漸沒(mo)聲。
九天人已遠,生死皆由天。
蕭聲主人并未繼續理會,浸泡在湖中的官兵,乘鶴消失在云霧之中,至于殘存的官兵是死是活,皆有他們自身的運氣決定。
……
“咳~~!”
楊康自昏迷中清醒,腦袋昏沉,口干舌燥,下意識地干咳幾聲,待恢復些精神,環視四周:
雕琢蘭花的房間、香木制作的桌椅擺設、擺放有序的蘭草、奇花……看似簡約的裝飾、布局,卻用料非凡,處處透著一股雅致。
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氣,沁入心脾,令人頭腦清醒。
“念慈!”楊康恍過神來,忽然大驚,慌作一團,起身而起,頓時,心中一陣驚異,原本背后受的兩箭和在水中的腿傷,似乎都大有好轉,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若不是當日情景歷歷在目,那刺骨的疼痛,至今記憶猶新,他還真懷疑自己黃粱一夢,經歷了一場空幻。
邊想著,楊康快步走出大門,剛入庭院,耳邊便想起一道聲音:
“小子,你醒了,看來恢復的不錯!”
聲如磬石之玉鑿,滴水之編鐘,恍若清風朗月,令聞者心中為之一亮。
循聲而望,但見院中一棵冠蓋半庭院,遮風避時雨的梧桐樹下,一位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端坐于茶盤前,眉若遠山,眸如辰星,膚如皚雪,三千青絲隨意地挽著一根玉簪。
只是靜坐于水中,方圓丈許之地上,白云悠悠,天碧草青,院外,群山翠峰隱現,已經是一幅逍遙的畫卷。
恍若一尊臨世的仙人。
“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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