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仙鄉和大秦的第一次正式來往。
選擇，無論是對始皇帝，還是對李天生，都格外重要。
于始皇帝，關乎他主宰仙神，萬世帝王的大夢，關乎他的江山安穩。
于李天生，關乎仙鄉的未來，名傳天下的謀劃，關于他的道途前路。
……
王老三很快就將人給帶了進來。
霧氣漸薄，一股特異的芳香撲鼻而至。
有淡淡的草木清香，也有濕潤的泥土芬芳，還有濃郁的桃花香氣。
一切都映入眼簾。
遠處青山蒼翠，云霧繚繞。
一座座竹制小樓坐落在群山丘陵之間，連成一線。
近處，碧波蕩漾，湖水清澈透亮，不時有水鳥掠過，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弧度，蕩起湖面一圈圈漣漪。
游弋的魚兒被驚奇，朝著湖底深處躲避。
幾只丹頂鶴姿態優雅，在水中覓食。
十里桃花開遍，爭吐芳華。
從湖邊一直開到山腰，從田野壟間一直開到山丘梯田。
男耕女織，老人笑呵呵地在樹下下棋、談笑，兒童追鳥撲蝶，嬉戲玩鬧。
每一個都精神飽滿，安閑自在，太平和樂。
噠噠！
馬匹走進桃源，數百秦兵安靜地跟在主將身后，贊嘆地看著這一切，卻極為低調，保持緘默。
來過一次的蒙恬，依舊驚嘆，眼中異彩連連。
尤其是看著眼前一幕百姓富足和樂的畫卷，心中更是一暖，隱隱夾著幾分自己都說不出的羨慕。
耳邊，使者一行人贊嘆不已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
“不可思議！”
“難以置信！”
“怪不得始皇陛下，幾次三番地催促，這等人間仙境，就是置身其中，吸一口空氣，都通體舒泰，身子愜意不少。”
“說不定，這里還真有傳說中的仙丹靈藥，屆時我等若能陛下帶回去，豈不是天下功勞。”
……
隨著蒙恬一行人漸漸走近，在田間勞作的男女、樹下閑坐的老人、到處嬉戲的孩童，都停下下來，慢慢聚集到村口。
神色戒備，青年更是隱隱將老人孩子護在身后，看向秦軍的目光，滿是不善。
尤其是投注在蒙恬身上的眸光，更夾雜著一絲恨意。
他們認得蒙恬，就是他出去仙鄉沒多久，強占桃源的大軍就到了。
蒙恬和之前就來過一次的秦兵，神色復雜。
想起當初山民的熱情招待，隱隱帶著幾分愧疚。
“誰是主事的，站出來！”
領頭的使者，尖細著嗓子，坐在馬上，趾高氣昂，看向山民的不屑目光，夾雜著幾分嫉妒。
使者的態度，引得山民一陣不滿，都冷眼看著人，沒有一個人回話。
“大膽，你們這幫賤民，想造反啊！”
使者本就被王老三挑起的怒火，在山民的刺激之下，再也壓制不住，掐著蘭花指，厲聲呵斥。
看著在馬上耀武揚威的使者，蒙恬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抹不耐，只是心有顧慮，沒有開口阻攔。
“你是宦官嗎？”
“你是始皇派來猴子的嗎？”
“你是不是傻，在這里耀武揚威，我砸死你！”
……
大人靜默的同時，畏懼很快就過去的膽大孩童說話，躥到人群前面，伸出手指，對著使者指指點點。
有些看不慣使者作風的孩童，更是捏著泥巴，朝使者臉上、身上扔了過去。
使者手指哆嗦，氣得大怒，一張泛白的臉通紅一片。
“你們這幫賤民，來人，把這幾個小崽子拿下！”
可惜，除了使者帶來的人，沒有一個秦兵動作，都牢牢站在原地。
王老三上前，將孩子護在身后，大著膽子，跟使者對視：
“我看誰敢！”
“這里是仙鄉，受仙人庇護的地方。”
此話一出，更多的山民反應過來，一涌而上，將孩子牢牢護在身后，跟使者一行人怒視。
有手快的更是抄起農具，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氣勢。
使者這才猛然驚醒，知道自己方才被沖昏了頭腦，身后驚出一身的冷汗，暗罵自己一句，怎么一出宮，謹小慎微的習慣就不見了。
只是，讓他低頭給這幫賤民道歉，門都沒有。
場面一時尷尬。
“村長來了！”
有人呼喊一聲，眾人頓時讓出一條通道，讓老村長走了進來。
頭發花白的老村長，腰板直挺，腳步沉穩有力，根本就不像個老人的身體，他走到前面，不卑不亢地對蒙恬行了一禮，“將軍，多日不見，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至于叫囂的宦官使者，直接被無視。
翻身下馬，蒙恬緊走幾步，行至老村長身前，恭敬地將人攙起，“老人家，折煞我了！”
蒙恬把姿態放的很低，他有自知之明，仙鄉有仙人撐腰，底氣十足，后臺強硬。
況且，這次大秦一方本著交好的原則而來。
他又給山民留下惡感。
使者這次又跟山民鬧僵。
如果，兩人都端著，這次的打算就只能落空。
不僅回去后，要吃掛落，引得始皇勃然大怒。
還會影響大秦萬萬百姓的安康和泰的生活。
這種罪責，就是株連九族，兩人也吃罪不起。
“前次之事，是蒙恬思慮不周，以至于給諸位招來禍事，這里，蒙恬告罪了！”
蒙恬并未立即答話，而是先躬身行禮，告罪一聲。
山民僵硬的面色因此都好上不少。
“將軍嚴重了！索性有驚無險，有仙人庇護，我等倒是無礙。”老村長捋了一把胡須，面色柔和，顯然對蒙恬老實的態度十分滿意。
蒙恬見此，略松口氣，知道上次的事情，自己所承擔的過錯，至少在明面上暫時揭過。
“這次我等前來，主要有三！”蒙恬這才回答老者的問題。
“愿聞其詳！”
“其一，是始皇陛下聽聞仙人傳說和仙鄉之名，特意派我等前來交好，送上千年靈藥、美玉珍玩、編鐘祭禮，作為禮物，贈予仙人，還望老丈轉交。”
蒙恬揮手，立刻有秦兵上前，兩人或抬著沉重的木箱，或扛著巨大的青銅編鐘，或手拿各種各樣的珍玩。
看的山民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窮鄉僻壤，沒見識！”使者不屑地翻個白眼，嗤笑一聲。
立刻又引得耳尖的山民怒目相向。
他們長期生活在這里，受靈氣滋養，早就耳聰目明。
使者的聲音雖然小，可大多數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諸位多加擔待！”
蒙恬狠狠瞪了使者一眼，連他都忍不住，想要把這個拖后腿的豬隊友按在地上摩擦摩擦（給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使者一通教訓）。
“其二，上次秦軍圍攻仙鄉一事，實屬突然，皆因那北巖妖人蠱惑……”
話到這里，蒙恬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隨同而來的使者，冷笑一眼，繼續插話說道：“當日率領秦軍襲擊仙鄉的，乃是將軍王離，他聽信妖人，隱瞞陛下，私自率軍，強攻仙鄉，罪不容赦。
現始皇陛下已經昭告天下，通緝妖人北巖，必將其繩之以法，還仙鄉，還仙人一個公道。”
山民聞言，臉色都好上不少，心中松口氣的同時，對使者依舊沒有好臉。
“其三，乃是始皇陛下，封仙人為大秦國師，享天下萬民之奉，這次我等前來，也是代始皇陛下，向仙人問好。
始皇陛下，對仙人通天緯地的才能，心慕已久，對仙鄉各處民生奇物，更是贊賞有加。
將于下月十五，在咸陽宮正殿，靜候仙人佳音，希望能與仙人對酒賞月，徹夜暢談。
還望老丈能夠轉達。”
話到這里，蒙恬又拱手行了一禮，語出赤誠，一躬到底。
“這……將軍快快請起。”老村長扶起蒙恬，思忖一陣，說道：“仙人蹤跡飄渺難尋，何時會再來仙鄉，老朽并不知曉，若是有緣與仙人相見，老朽定會將將軍之言，告知仙人。”
接著，老村長話音一轉，“仙人如何抉擇取舍，老朽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不敢妄加揣測定論，還望將軍將此言告知始皇。”
“蒙恬省得！”
見山民態度盡管已有變化，但眼中依舊帶著一絲戒備。
更無留客的打算。
蒙恬苦笑一聲，知道上次的事情，終于讓山民一時難以放下心中芥蒂。
自作自受，這果最后只能由他來吃。
告罪一聲，蒙恬翻身上馬，轉頭就要帶著戀戀不舍的使者離去。
這個時候，老丈叫住蒙恬，將一個盛滿泉水的葫蘆交給對方。
言明是仙人所賜，這次帶回去，當是回禮，贈予始皇。
蒙恬大喜，拱手謝過，揚馬踏上歸途。
……
九天長空，李天生從一開始，就將眾人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
對于山民剛開始的作為，他并不滿意。
到底被自小養成的慣性束縛，面對秦軍宦官之流，雖已經較普通百姓，好上不少。
可依舊心有膽怯和畏懼。
倒是那群孩子的大膽表情，可圈可點。
山民后來的表現，也不算無可救藥。
還有挽救的可能，可以繼續培養。
畢竟以后，仙鄉十有八九會成為三教九流、上層貴族經常出沒之地。
作為仙鄉的原有居民，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膽氣，至少要一些。
就是裝，也要裝的像個樣子。
桃花源外。
蒙恬和使者都松了口氣，頗為頗為遺憾地朝桃源的位置望了一眼。
使者有些嗔怪的苦笑，“蒙將軍，這次跟你配合，我可是吃了大虧了！恐怕那群鄉民，對我這個明面上的使者，印象深刻啊！”
尤其是在深刻兩個字上，使者更是語氣加重，著重強調。
蒙恬拱手抱拳，歉意說道：“逼不得已！蒙恬，不得不使用此計，若無大人配合，恐怕此行比之現在，更加難上數分。”
……
虛空中，李天生盯著蒙恬和使者遠去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
“都是戲中人啊！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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