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珍抱著靜宜坐在床邊，豆大的淚珠不斷掉下來，怎么也止不住。懷里的靜宜仿佛感覺到什么，也不哭鬧了，睜著一雙大眼疑惑地看著慧珍。桌上的抽紙不一會兒就被用了小半包，慧珍一雙眼睛哭的紅腫，卻也只敢悶聲哭。

    手機放在桌角，兩分鐘前文凱發短信來，調侃的問她習不習慣他不在的日子，最快地晚上七點才能到達目的地。她什么也沒說，甚至回也沒回。

    劉媽把耳朵貼在門上，只聽得里面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心里暗嘆一聲，整了整衣服，伸手敲了三下門。

    慧珍以為是柴嫣然上來，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慌亂地喊了聲門沒鎖，又抽了幾張紙擦干凈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做完這一切她又后悔了，她本該過去開門才是，這下子柴嫣然會不會又有話說？

    劉媽端著托盤進來，上面是一盤洗凈切好的蘋果，用玻璃圓盤裝著并撒了一層酸酸甜甜的梅子粉。

    劉媽是許家的傭人頭子，說話做事周到，脾氣也很好，慧珍一直當她是長輩。此時見是劉媽，她長長舒出一口氣，想笑，卻是怎么也笑不出來。

    “少奶奶，笑不出來就別笑了，咱又不是外人，用不著客套。”

    慧珍用手抹了把臉，哽咽地點點頭，仍是難過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用手示意劉媽坐下說話。

    劉媽也不客氣，整理好衣裳便在慧珍對面坐下，開門見山地說：“少奶奶，您別難過了。我在許家干了這么多年，夫人什么脾性，我摸的比老爺還透。她有時是嘴上不饒人，可心眼并不壞。”

    “我知道。”慧珍垂著頭，極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剛才的事，是夫人不對，她自個兒也后悔了，說是不該因為和老爺拌了兩句嘴就把氣撒在你身上。”劉媽將桌上的蘋果往慧珍跟前推了推，放緩語氣道：“但她怎么說也是你的長輩，總不好拉下臉來跟你道歉吧？這不，遣我上來做和事佬來了。”

    慧珍“嗯”了一聲，低低道：“原就是我不好。給婆婆端茶遞水是做媳婦分內的事兒，可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沒用！”

    記得新婚的第二天，她早早就起床，想著給柴嫣然端茶，幫忙準備早飯，是柴嫣然一個勁說不用，說家里有傭人做，她是少奶奶，就該拿出少奶奶的譜來，別叫人看低了，她這才一路偷懶至今。細算起來，倒真是自己的不是。柴嫣然再怎么不要她做，那是柴嫣然的事，而做不做，就是她的事了。結婚一年，別說賺錢供自己開銷，就是菜都沒幫忙洗過一根，跟從前廠里那些同事比起來她不知道算多好命了。

    劉媽急的輕拍一下大腿：“喲，這哪能怪你啊！我剛不是說了，是她昨晚和老爺拌嘴了。”

    要是完全拿這話來搪塞，慧珍是斷然不信的。只是再怎么不信她也不會追問，有些窗戶紙心里明白就好，捅破對大家都沒好處。

    她突然很想姑媽，在家多好，有長輩在，就能一直做個乖寶寶。結了婚成了家，什么都得自己扛，自己娘家那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有時候想訴苦都不知道找誰說去，想找人抱著痛哭一場，都沒個肩膀能給她依靠。

    文凱？那是肯定不行的。夫妻間再怎么好，有些話還是不方便說，就比方柴嫣然。她總不能跑去文凱文婧面前說你媽多不好多不好吧？況且人家貌似也沒差到哪兒去，有時候就是自己思想打結，越想越糾結而已。

    “你一定覺得，自己生了女孩才不被婆婆待見的吧？”

    慧珍猛的抬頭，詫異地看著劉媽。這事她原想揭過算了，回頭看見柴嫣然照舊如常，也絕不在文凱面前說道，誰承想對方竟會突然來這么一句。但她也不否認，而是點頭承認了。

    坦白點才顯得坦坦蕩蕩不是？要是搖頭就顯得自己虛偽了。

    “一開始是有點，別說咱農村人了，就是放在城里，哪個大戶人家不想要個男丁傳宗接代的？這種思想在中國早已根深蒂固了，就是我，也希望我媳婦生兒子。但生男生女，不是人說的算的，夫人是讀過書的人，這個道理怎么會不明白呢？她之所以很少抱靜宜，是她真的不會帶孩子，生怕帶不好更麻煩。以前生文凱兄妹倆的時候，不是娘家的老太太帶就是老爺帶，后來家里條件好些了，就傭人帶，她哪帶過幾天孩子。其實她心里也很疼靜宜呢！再怎么說也是許家頭一個孩子不是？”

    劉媽勸人很有一套，明明柴嫣然重男輕女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她卻照樣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這樣的人不如當媒婆還真有點可惜。慧珍心里暗自思忖著，劉媽的話雖然很有道理，卻還是不能否認柴嫣然不待見靜宜的事實，這點從靜宜出生開始就很明朗了。

    晚飯時分許安寧和文婧都沒回來，一個說有應酬，一個說同事過生日，整個餐廳里只有她們婆媳倆，傭人們都在偏廳吃飯。

    柴嫣然一臉尷尬，手腳有些不自在，幾次欲言又止卻還是什么也沒說出口。慧珍將靜宜放在嬰兒推車上，替柴嫣然夾了塊清蒸鱸魚，然后將筷子放在碗上，低頭道：“媽，有些事，是我想的不周到，請您別見怪。往后我要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您盡管說。姑媽說過，被自家人念叨好過被外人嘲笑…我…我以后會努力做個好媳婦的！”

    柴嫣然面上看著羞愧，實際上心里十分滿意。這個劉媽就是會做人，慧珍也夠醒目。她也不是見好不收的人，忙擺手道：“下午的事我也有錯，我不該把氣撒在你身上！”

    “不不不，是我不好，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害您嘴被燙，這會兒沒事了吧？”

    “沒事，早沒事了！”

    婆媳倆你讓著我我讓著你，直到菜涼了才開始吃飯。經過這次，柴嫣然對慧珍的看法有了稍微的改觀。老話說，老婆還是原配的好。慧珍雖然出身不好，有時候愛對文凱使小性子，可劉媽說的對啊，夫妻嘛，本來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再說了要是真離婚，對許家的名譽傷害可是很大的。

    權衡輕重，柴嫣然決定以后好好過日子，盡量不撲騰了。搞得自己累別人也累，多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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