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珍午休起來，只覺頭昏昏漲漲的，自打文凱出差回來她就沒睡好過。正要進廁所洗把臉，經過窗戶時本能的朝外面一看，不由收住步伐。
幾百米之外，一婦女緩步朝村外走著，烈日當空，四周空無一人。她就這樣走著，沒戴帽子沒拿遮陽傘，仿佛就連地上的影子也離開了她。
慧珍一直目送她拐彎不見，期間她一共回了兩次頭，都只看看，又轉身繼續前行。遠遠看著她的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和滄桑感。
慧珍有些動容，像是意料之中，又或是慧珍自己也感到意外，不是說好了不搭理她的嘛？她甩甩頭，從廁所出來時靜宜還沒醒。她想下樓看看，問問劉媽曾秀茹有沒有進來，說了些什么。下到半樓拐彎處，只聽客廳傳來細微的說話聲，是劉媽和柴嫣然的。偷眼看去，柴嫣然穿著淺灰色春季套裝，踩著八公分的高跟鞋，提著小挎包就要出門，劉媽手里拿著一個紙袋，正在請示柴嫣然什么。
柴嫣然不耐煩地扯過袋子，將里面的東西倒出來，隨意翻了翻，嘲諷道：“就這些東西，拿來給我當抹布我還嫌不夠高級呢，直接拿去扔了！”
劉媽為難地說：“要不要和少奶奶說聲？畢竟這些東西是給她的。”
“說什么說？你看看這衣服這質量，有什么好說的，我們家是缺了她穿的？隨便拿雙襪子都比這個高級，你拿去門口垃圾桶扔了。”正要出門，忽又回頭囑咐道：“別和她說曾秀茹來過。”
劉媽應了聲是，柴嫣然滿意地走了。慧珍怏怏上樓，撿還是不撿？她挺好奇曾秀茹給她買了什么的，可柴嫣然的態度已經非常明朗，她雖沒明說，她不希望慧珍和曾秀茹來往，不希望許家多門窮親戚。
據三嬸得來的消息，曾秀茹的現任老公叫曾春年，據悉，她改嫁后的日子并不好過，曾春年的父母早不在了，家徒四壁，除了幾畝薄田，窮的叮當響，這也曾家人當初執意讓她嫁給姚新勝的原因。曾秀茹離開姚家后，曾家人原是要她遠嫁的，畢竟鄉里鄉親的怕人背后議論，可她對曾春年的癡情頗為感動，不顧父母的反對直接住進了曾春年家，不久便懷了孩子。她一共為曾春年生過兩個孩子。
生大兒子時曾秀茹的媽還有過去照顧著，生二兒子時，恰巧曾秀茹的嫂子也坐月子，曾母實在騰不開身，曾春年要翻田弄地還得掙點散錢養活他們母子仨，沒辦法，曾秀茹只得樣樣自己來，因此落下了腰痛的月子病。
令人惋惜的是她大兒子八歲時由于夏季貪涼跑去河里游泳，給水溺死了，如今就剩二兒子曾有旺，比慧珍小五歲，還沒娶親，只讀完小學就去打工了。也是年輕時做的太累，曾秀茹夫婦倆近兩年來身子一直不大好，特別是曾春年，除了在家洗米做飯，五斤以上的重活都干不了，家里全部經濟來源全靠曾有旺搬磚扛水泥掙來的。家還是黃土墻，地板也是黃泥土，在曾家莊是出了名的窮。況且曾有旺這人長得一般不說，也沒大智慧。用當地的土話來說，只適合搬磚干粗活。這樣一來哪有女孩愿意嫁給曾有旺？
她站在窗口，紙袋就扔在大門外的垃圾桶上方，里面的衣服有兩件掉了出來，柴嫣然開車走了。
“難道…她真的…她真的是真心想和我相認？”她喃喃自語，心頭忽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酸與憐惜。她動搖了？
靜宜“嚶”了一聲，慧珍忙進屋去。人的一生當中有太多的無奈和情非得已。想到這句話，她眼眶已有些泛紅。
抱著孩子下樓時，正巧文凱的大伯娘進來。她滿面笑容，逗了幾句靜宜，笑道：“我聽文凱說你喜歡吃枇杷，正巧我后屋那有一顆已經熟了，我去年噴了藥，今年結的果子可好了，水果要現摘的才好吃，你讓劉媽過來幫你摘點吧。”
慧珍客氣地推辭兩句，大伯娘又說：“都是自家人，你跟我客氣什么呀。”
劉媽正在打掃柴嫣然的臥室，她是柴嫣然的心腹，也就她有這個特權能隨意進出。慧珍正愁找不到主意支開劉媽，見救兵來了，當下連連道謝。謝的不光是大伯娘的枇杷，還有她不經意的幫忙。當即讓劉媽放下手里的活同大伯娘一塊去。
目送著她們遠去，慧珍抱著靜宜出門瞎轉，見四下無人，忙拿起紙袋塞進茶幾的抽屜里。
“阿軍，阿軍。”在后院的阿軍聽到慧珍的叫喚不一會兒就來了，慧珍指著門口垃圾桶道：“你把垃圾桶拉去村口的垃圾站倒了吧，不然總有股味道。”
阿軍應聲去了，她提著紙袋回房將門反鎖，又把里面的東西倒在床上。一套是小圓領白色襯衫搭配黑色褲子，一套是小孩的粉色長袖套裝，衣服上印著小浣熊的圖案。
她坐在床上，雙眼被蒙上一層灰，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
那是1980年的冬季，別說她家，放眼整個鎮都很難尋出一臺電視來。每逢年底抬神的時候就會有人來村里放電影，大人小孩都趕去湊熱鬧擠成一片。
印象最深刻的是放電影【海之戀】的那晚，海報出來時她特別喜歡女主人公穿的那件衣服，興奮得一直叫喚，扯著父母就央求著給她買。
曾秀茹笑說：“好好好，只是你現在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了，我再買給你吧！”
這是慧珍為數不多的和父母同框的記憶。那是回不去的時光，那是回不到的過去。
兩套衣服是不值什么錢，但曾秀茹的這份心意，讓她有些感動。姑媽不在了，柴嫣然再好終歸隔了層血緣關系，哪怕她做得再好，柴嫣然也不會當她如真正的親女兒般對待。那曾秀茹呢？她會嗎？
“應該會吧？畢竟，我也是她生的啊！”她拿著衣服喃喃自語，她太容易心軟了，盡管她知道這樣很危險。同時她又很糾結，該怎么和許家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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