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雙航之前說是單獨吃飯,這包廂里就只有五個人。
呂雙航作陪,他真是熱情過度,不停地給聶嫣然夾菜,還對她說:“我們從前的那次合作呢,是有那么一點不愉快,那個時候我年紀輕,做事只管自己不顧后果。這些年我也吃過許多虧,知道自己以前做人有問題,現(xiàn)在大家都把話說開了,那點不愉快就給忘記了吧。聶姐,你可真是養(yǎng)出了一個好女兒!我敬你!”
聶嫣然連寒毛都要豎起來了。這話說得也太惡心了吧!呂雙航這是中降頭了嗎?他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照聶嫣然的想法,這互相傷害的事情都已經(jīng)做過了,這怎么能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直接忘記呢?
當(dāng)初傷害后留下的疤痕都還在呢!還有一事歸一事,你突然提到棠棠干嘛?這是什么意思?!
不是聶嫣然太驕傲,而是她覺得呂雙航這輩子都不可能生出聶棠這樣的女兒來的。他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么樣,就他那基因,可算了吧!
秦頌忽然問道:“對了,雙航你那個朋友啊,就是投資電影那位,什么時候帶來我這邊,大家見個面,喝喝茶什么的。我得好好感謝感謝人家。”
他這部電影基調(diào)就定在那里,肯定是得血虧。
就算他人脈廣,電影院都會賣個面子給排片上映,可是人家電影院也還是要賺錢的啊,票房不好,一天最多在非黃金時段排上兩場就已經(jīng)很給面子了。
可是呂雙航的那個朋友就特別講義氣,直接拿出了一筆錢來,根本不提任何要求,還說自己是秦頌的影迷,就是小影迷支持自己的偶像。
呂雙航忽然聽見外公提起莫須有的“朋友”來,差點被嗆到了。
他咳嗽了兩聲,在不經(jīng)意間同聶棠對上了視線,他忍不住朝她眨了眨眼,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微笑。
這相視一笑,落到聶嫣然眼中,那意味可就更加深長了!
一男一女,相互對望,還頗有默契地微笑,要說不是曖昧她都不信!
呂雙航說:“外公,我那朋友說過了,等到電影拍完了,請她去看首映就行。她的出發(fā)點很單純,就是為了支持咱們國家的電影事業(yè)。馬斯洛需求理論不是說過了嘛,最淺層的需求那是物質(zhì)需求,層次高的就是那些理想啊、責(zé)任啊之類的精神需求。”
呂雙航那張嘴可不是一般地會說,想當(dāng)年他還是位新人導(dǎo)演,鎖定了一部文藝片。
結(jié)果投資商想看商業(yè)片,呂雙航就靠著兩張嘴皮子上下一碰一忽悠,投資商還以為自己是投資了一部充滿文藝氣息的商業(yè)大片,覺得特別有逼格。
結(jié)果電影一公映,那投資商差點沒被氣死。
秦頌轉(zhuǎn)念一想,覺得他這位朋友的境界可是很高啊,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很少有這么高境界的人了,便囑咐道:“那到時候你再提醒我一回,等首映式前,我還是得能跟他坐下來喝喝茶。”
“還有你,小聶啊……”秦頌轉(zhuǎn)過頭,盯著聶嫣然看。
他現(xiàn)在心里別提有多矛盾了。
按照他的完美主義,他當(dāng)然會選擇最貼合人物角色的那個人來當(dāng)自己的女主角,沒有那股脆弱但又堅韌的滄桑氣質(zhì),沒有演技,沒有臺詞功底,這些他都可以把它們給慢慢磨出來。
“唉,老實說,你是非常不符合我一向來挑選角色的標準的,而你的演技實在也是……但是,你卻非常符合我對女主角的想象,我今天都糾結(jié)了一整天了……”
聶嫣然非常謙遜地低頭道:“秦老你隨便說,不用顧忌我的感受,我能夠來試鏡您的電影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根本就沒有想過會被選上。”
秦頌笑了一下,問道:“拍我的電影是要吃許多苦的,從前我拍《紅色》那部電影的時候,那個女主演要演一場泡在水里的戲,拍攝的時候是在臘月,她就在水里泡到拍完戲為止,當(dāng)晚連肺炎都發(fā)了。”
“但是我讓她在去醫(yī)院之前還要拍完后面那一條,她發(fā)燒了感染肺炎,正是我想要的那種感覺,演出來的生病和真正的生病還是有細微的不同——所以我想問問你,你能不能吃得了這種苦?”
聶嫣然呆住了,雖說秦導(dǎo)剛才說的那一長段話,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她都沒漏過,可她真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理解能力產(chǎn)生了問題?
秦導(dǎo)……是那個意思嗎?
陳助理手邊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她簡直比聶嫣然本人還激動,激動得語無倫次:“秦老爺子,我我我能不能直接問了,您、您的意思是是是、不是說,這個女主角是要給我聶姐了?!”
呂雙航看著這個說話都語無倫次的助理,又忍不住笑了,他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我覺得吧,老爺子就是這個意思。”
聶嫣然徹底傻了。
她雖然在這段時間里很努力,拼命地臨時抱佛腳,但還是對被選中沒有抱任何期待。
她就單純覺得這是她寶貝棠棠拼命爭取來的機會,她總不能連試都不去試一下。
她演過這么多女配,每一個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種,人物形象臉譜化,不斷地充當(dāng)一個丑陋的反面角色,永遠在跑在作死的第一線上。
她曾經(jīng)也迷茫過,不知所措,她開始懷疑她做這些工作的意義,演著這些日復(fù)一日沒有挑戰(zhàn)也沒有變化的角色,她到底在做什么?
后來她知道了,她需要賺錢,她還有聶棠,她要給她最好的一切,別人擁有的,她也能擁有。
即使父親這個角色在她的生命中缺失,但剩下該有的,她全部都要給她。
可是到了最后,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當(dāng)她不斷地演著那些只需要露臉的角色的時候,她其實……也并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zé)任。
她的棠棠就在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長大了。
她并沒有帶給她想象中的那么多,她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同時,她也不是一個好演員,她的一生原來是這么失敗而乏味。
但在午夜夢回的時刻,她還是會想,她還能做出改變嗎?她還能從舒適區(qū)走出來,當(dāng)一個能給棠棠作為正面榜樣的母親嗎?
陳助理簡直都要瘋了,她不停地在桌子底下擰聶嫣然的大腿,她在心里瘋狂地吶喊:這還在發(fā)什么呆,有什么好猶豫的?!趕緊答應(yīng)下來啊!萬一下一秒秦導(dǎo)就反悔了呢?!
聶嫣然被腿上的劇痛驚醒了,不知為何,第一時間她想只看看聶棠臉上的表情,她回答:“是的,我能吃苦,我什么苦都能吃,只要秦導(dǎo)您不嫌棄我的資質(zhì)差。”
……一個人想要脫胎換骨究竟有多難?也許只需要短短幾秒鐘,也許需要一輩子的拼搏和努力。
可是呂雙航還是從聶嫣然平淡的語氣里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至少從這一刻開始,她總算有了一個當(dāng)演員的擔(dān)當(dāng)和責(zé)任。
盡管努力依然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
沒有人能精確地計算出,想要取得成功需要多少努力和決心。
總有人能夠遠遠把身邊的人都拋到身后,他不但努力還天資卓絕。可是那些天資平庸的人呢?難道就只是這個世界上一堆無用的陪襯了嗎?
他覺得聶嫣然作為一個毫無演技天賦和靈氣的演員,她終于走到了需要證明自己的地步了。
想到這里,呂雙航就忍不住去看聶棠,他現(xiàn)在開始覺得,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年輕人,有前途,有這業(yè)務(wù)水準和雙商,可以俯視這世上大部分人了。
從前他偶爾會覺得,圈子里有些小姑娘,年紀不大,心思特別深,整天琢磨來琢磨去,貶低這個陷害那個,就是不好好磨煉自己的演技,整一個歪門邪道,特別令人厭煩。
可是當(dāng)他遇到聶棠之后,他覺得心思深其實也是一種夸獎,聶棠那樣的,太厲害,讓人除了佩服,別的什么感覺都興不起來。
他真想教教那些投資商們,想要捧人,就要學(xué)聶棠這樣捧,出錢也出力,一步步水到渠成地鋪好路,別凈想著砸錢。
吃過這頓飯,呂雙航再次負擔(dān)起司機的責(zé)任,先把外公送回家里,再送聶嫣然母女和陳助理回酒店。
陳助理還處于那種天上掉下來一個金元寶,啪嗒一聲砸在她的腦袋上的狂喜,整個人都暈暈乎乎,不會說話,就只一味傻笑。
至于聶嫣然,她還沉浸在“我竟然能成為秦導(dǎo)電影里的女主角”的大地震中,不想說話。
只有聶棠,就跟沒事人一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繼續(xù)打她的消消樂。
呂雙航在路口等待紅燈轉(zhuǎn)綠燈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她:“你平時有嘛消遣?打消消樂能擴大腦細胞的使用率嗎?”
聶棠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反問:“打消消樂難道不是為了打發(fā)時間嗎?”
萬箭穿心!
呂雙航捂住胸口:哦,心好痛……
他把車停在酒店停車,轉(zhuǎn)頭跟聶嫣然示意了一下:“老爺子這邊還會安排封閉式的培訓(xùn),你們都別急著回江城,做好長期回不了家的心理準備吧——哦,對了,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如果不是春節(jié)時候工作人員和攝影師都鬧著要回家過年,他連春節(jié)假都不給你放。”
秦頌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倒也不是因為他想要當(dāng)周扒皮,剝削手下一群楊白勞。
而是覺得春節(jié)實在太多余了,那個過節(jié)的氣氛很快就會把他們之前抓住的演戲的感覺給破壞掉,戲份都殺青了,那隨便你們怎么造,想放幾個春節(jié)假都可以,但是這電影還在拍呢,就別想有一天假期!
聶棠在下車的時候故意慢上一步,她忽然問:“呂導(dǎo),如果老爺子把選角名單放出來,我怕大家的反應(yīng)會特別大,甚至困擾到您。”
呂雙航朝她微微一笑:“你不用擔(dān)心這個,這點事,我一個人就能給兜圓嘍。”
聶棠立刻道:“謝謝呂導(dǎo)了,若是呂導(dǎo)將來碰到不太合常理的麻煩事,盡管打電話給我,我隨時都能趕到。”
……
聶嫣然看著自己的女兒慢吞吞地呂雙航的車上下來,顯然他們是私下說了幾句話。
她的表情變得無比復(fù)雜,在電梯里,她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后想著小陳還在,有些話不適合說,她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等到房間里就只剩下她們兩人的時候,聶嫣然終于忍不住了,嚴肅地開口:“我知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做事也有自己的分寸,不需要我再教你什么了。但是我還得批評你。”
聶棠原本正擰著一瓶純凈水的瓶蓋,聞言立刻正襟危坐,把純凈水瓶放到了一邊,乖巧地回答:“嗯,我聽著。”
聶嫣然看著她那張寫著“我很聽話”的臉,突然語塞了。
她伸手捂住自己半邊臉,堅決不跟她對視,這一對視有些嚴厲的話就會不忍心說出口。
聶嫣然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呂雙航這人挺能貧嘴的,你們小姑娘都叫這風(fēng)趣幽默,雖然他長得一般吧,可架不住他有才華,有一個有趣的靈魂。而且他成名這么多年了,有錢有地位,我知道現(xiàn)在許多小女孩都喜歡大叔,覺得大叔風(fēng)趣成熟有風(fēng)度,還會疼人——”
聶棠:“……”這談話的走向有點不對勁啊,她先前還以為聶嫣然是發(fā)現(xiàn)她膽大心細、坑了秦導(dǎo)的事情呢。
“可是!”聶嫣然啪得一聲拍了一下沙發(fā)扶手,“就算他再是什么富有魅力的大叔,你也不能——呂雙航可是有老婆的,他夫人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兩個人從大學(xué)里一路走過來。你自己也有男朋友,就算他現(xiàn)在還是個學(xué)生,除了年輕之外沒別的優(yōu)點……可是莫欺少年窮,這個道理你懂?”
聶棠連忙截住她下面的滔滔不絕:“媽,等你春節(jié)放假回來,我就安排一下飯局,讓你和他的家人見個面吧。”
聶嫣然噎了一下,又怒道:“……怎么這么快見面?這已經(jīng)到談婚論嫁的那一步了嗎?”
“因為我是很認真的,”聶棠莞爾一笑,“雖說是有點早,不過見一見也沒關(guān)系啊。就當(dāng)普通朋友吃吃飯聊會兒天?”
聶嫣然心塞地哼了一聲。
好啊,她現(xiàn)在是知道聶棠跟呂雙航是沒什么的,大概還是唐正行那種情況,是她太敏感誤會了,可是外面的野小子竟敢拱走自己的小白菜,她實在很郁悶。
聶嫣然悻悻道:“隨你安排吧,不安排也不要緊,我其實并不想見他們……”
她站起身,抓起衣架上掛著的真絲睡袍:“累死了,我去洗澡,你早點訂機票回去吧,學(xué)校里的課不能拉下,知道嗎?”
小白菜聶棠看著她踩著拖鞋走向浴室的婀娜身影,又忍不住低頭笑了一會兒。
她覺得她媽媽雖然情商感人,可是有時候還挺幽默的。
------題外話------
其實我最近一直在審視和琢磨自己這篇文,我覺得,文案上的爽文其實可以摘掉了,真的一點都不爽。媽媽要演戲這點小事,女主爭取得很辛苦,媽媽自己還得磨煉演技。都怪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開文的時候就像寫一條單身母親和女兒的感情線,讓她們一起成長,一起互相扶持,既夠不到煽情的標準,又不夠爽文。不過現(xiàn)在寫都寫了,就只好一直這樣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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