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年前。
那年冬天，記憶中，格外冰冷。
漫漫長夜，昏黃的路燈將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長，剛下過雪，白茫茫一片。
夜已經深了，街道上行人稀少，各個都腳步匆匆，裹緊了外套急急忙忙往家趕。
家，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港灣。
大馬路兩旁的商鋪，因下雪的緣故，很多家店都早早關門收攤了，只有不遠處一家面包坊還透著點點溫暖的橙色光芒。
小男孩踱著步子，緩緩向面包坊靠近。
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
他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可前不久，母親因為一場大病去世了。家里本就沒什么錢，母親生病時又花了不少，故而留下的那點錢，也就支撐了他一個星期。
他沒有地方住，沒有地方去，只能流浪。
要問他爸爸現在在什么地方，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更別提是家里任何親戚了。
據說，媽媽當初嫁給那男人時眾叛親離，最后偏偏又換來一個離婚結局，結果那男人還嫌棄他是個累贅，只余下母子兩人相依為命。
可惜，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了。
趴在玻璃櫥窗前，小男孩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的盯著里面的面包和蛋糕，忍不住輕輕咽了咽口水。
他真的好餓，可是他沒有錢。
十五分鐘后，玻璃門從里面輕輕推開，一個系著圍裙的中年女子緩緩走出來，伴隨著細微的腳步聲，還有掛在門前的風鈴悅耳聲響。
小男孩仰起頭，黑色眼瞳中布滿畏懼。
隨著女人靠近，他身體忍不住微微發抖。
這些日子，他吃過不少苦頭。
被人嫌棄，被人欺負，被兇巴巴的店鋪主人追著打著四處跑。
但今晚，他真的沒有力氣了。
身上衣服本就單薄，此刻他又累又困又肚子餓，雙腳就像是定在了地上，無論如何也邁不動步子，最終只能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想象中的責罵，并沒有出現。
女人緩緩在他面前蹲下，抬手理了理他亂糟糟的頭發，然后輕輕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孩子，這么晚，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天氣這么冷，你穿的這么少，再不回家爸爸媽媽會擔心的哦！”
“我……我沒有家……”
這是這么多天來，小男孩說的第一句話。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交流過了，所以說話的聲音格外小，或許是因為冷，他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些許嘶啞。
他凝望著女人，黑色眼瞳沒有神采。
女人抿了抿唇，嘆了口氣：“好孩子，肯定凍壞了吧？來，快跟我到店里來！”
男孩有些猶豫，沒有邁開步子。
興許是被打罵和嫌棄太久了，面對女人突如其來的關心和溫暖，他竟覺得心慌。
像是明白他的心思，女人笑了笑。
“別怕，我就是這家店的店長，這么晚了店里也沒什么客人，你就坐進來喝杯奶茶暖暖身子，還有香噴噴的面包可以填飽肚子哦！”
果然，小孩子對吃的東西最感興趣。
聽到女人這么說，男孩有些動搖，片刻之后便任由她牽著他的手走進了店里。
香氣撲鼻，男孩左看看右瞧瞧，黑色眼瞳中難得露出了幾分好奇神色。
可這才是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生活。
女人領著小男孩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隨后便匆匆到柜臺后準備，給他拿來了一杯熱奶茶和兩個奶油菠蘿面包。
男孩是真的餓壞了，一言不發狼吞虎咽。
女人看著小男孩，眼中滿是心疼神色。
這應該是她今年遇到的第三個可憐的孩子了，小小年紀承擔著本不該承擔的痛苦和心理壓力，這樣的孩子，誰不心疼？
時鐘滴滴答答，已經是夜里十點了。
街道上，行人越發稀少，漆黑的夜幕中繁星閃爍，雪后的天空，似乎更加純凈。
有一家三口路過，停下了腳步。
男人看起來并不算太老，但神色卻格外老成疲憊，女人面容憔悴，兩人穿著打扮都格外樸素，唯有牽著的小女孩不同。
小女孩一身新衣服，脖子上還圍著漂亮的圍巾，身上背著一個小動物背包，手里面拿著一個毛絨玩具熊，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男人對女人點點頭，領著女孩進了店。
燈光明亮，男孩嘴里塞的鼓鼓的，抬眸好奇的望向了剛剛走進店里的客人。
女人起身，微笑迎接。
男人帶著女孩到冷柜前選了兩塊特別漂亮的蛋糕，隨后又帶著女孩坐下，臉上始終帶著平靜的笑，眼中神色復雜。
“寶貝，今天開心嗎？”男人嗓音低沉。
女孩笑著點頭，“開心！這是我過的最快樂的一個生日！以后我們年年都這樣過好不好？”
“乖！吃蛋糕！”
男人并未應答，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女孩笑容純凈，開心的大口大口吃蛋糕。
男孩頓了頓，轉頭看向窗外。
女人并沒有跟進來，此刻背對著店，逆著光，卻能清晰的看到她肩膀在微微顫抖。
男人深吸一口氣：“乖，你好好坐在這里慢慢吃，爸爸和媽媽要去買點東西，一會兒再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嗯！”女孩點點頭，格外乖巧。
男人又看了女孩幾眼，隨后起身，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堅定，始終沒有回頭。
走到外面，他拉住女人就要走。
女人有些猶豫，轉頭望過來的一剎那，男孩在她眼中看見了淚水。
男人輕聲說了些什么，女人終是強迫自己轉過頭，跟著男人快步走遠了。
店內，身為店長的女人仍在忙碌著。
眼前的一幕，似乎無人察覺。
看著仍舊坐在原地開心吃蛋糕的女孩，不知怎的，男孩覺得心里有點難受。
他忽然站起身，坐到女孩對面，聲音很輕很輕：“你爸爸媽媽不會再回來了。”
女孩頓了頓，并沒有理會。
“你爸爸媽媽不會再回來了。”
男孩忍不住重復一遍，聲音大了一些。
女孩板起臉，“你胡說！爸爸媽媽只是去買東西了，他們說了還會回來接我的！”
聽到吵鬧聲，店長匆匆趕了過來。
“發生什么事情了？”
“她的爸爸媽媽走了。”男孩抬起頭，“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我要爸爸，我要媽媽……”
女孩哭了起來，一時間格外慌亂。
他是騙她的吧？
這么快樂，這么幸福，爸爸媽媽怎么可能不會回來了呢？
窗外，雪，無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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