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屹峰心里很難過。
他低下頭:“沒事。小凝,問問你干爹,這要多少錢?我打了好幾個長途電話呢,不好讓人家大隊吃虧。”
“啊,好,我去問。”
秦凝去幫著問了趙進明,趙進明大手一揮:
“嗐!講什么錢!我一年給大隊送的東西,都夠裝兩個電話機了!可惜,他們不能給我裝到家里去,我只好跑來這里打。打幾個電話算什么,不用不用。”
既然趙進明這么說了,秦凝便也無所謂了,反正老趙滿嘴跑火車的本事大著呢。
可趙進明看著成屹峰不在旁邊,還拉住她小聲說:
“哎,干女兒,干爹有個事,得請你拿主意呢,就是那汽車的事,哎唷,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汽車,一輛得五萬塊哩!乖乖,五萬!就算我們兩個分攤,那你干爹我,也是全部身家都壓上也不夠啊,太咬手了!可這拖拉機吧,走滬上那么遠,也太慢太耽擱事了,你看這怎么辦?要不然,咱們再看錢師傅的臉色幾年?”
秦凝想了想,問:“那,你找到掛靠的單位了?”
“找著了,正好有一個單位有指標呢,不過送點禮就能要下指標的事,可是要到了指標,這車,咱也買不起啊。”
秦凝“嘖”一聲,說:“死腦筋!那就讓人單位自己買啊!等他們買了,你就去承包。”
“承包?”
“啊!承包!你就讓他們算算,這一輛車,他們單位一年需要用到多少錢,或者產出多少錢,那你就給他們往上加多些,你承包下來,這樣他們沒吃虧還能賺點,你呢,又有車了不是?”
“嘿!好辦法!你怎么想得出來的啊?哎唷,太好了!你太聰明了!”
“是你太笨了!行了,我走了,舅公得餓壞了!”
秦凝這么說趙進明,趙進明一點也不介意,笑得呵呵的,可高興了。
一會兒的,趙進明依然勾肩搭背的把成屹峰帶出來,送到汽車邊:
“干女婿,不用想什么錢不錢的話,有什么事,盡管來找干爹啊!”
“哎,趙叔。”
秦凝跟在后頭,本來抬起來要打趙進明胳膊的手都頓住了,咦?竟然沒跟著亂喊干爹?
那,就算了。
這么一耽誤,已經都快七點鐘了,醫(yī)院里的幾個人,估計都餓壞了。
秦凝和成屹峰默契的上了車,急急的往城里趕。
一路上,成屹峰都不說話,只管開車。
秦凝還有點不習慣呢!
這個男人,她從在滬上認識他開始,就知道他是個膽大囂張的,還挺會來事兒,原本她不愿意跟他汽車回,就是不想有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想他鐵定絮絮叨叨有的沒的說一堆。
要不是任貴均這么個病人兼老人非要,秦凝才不跟他一塊兒呢。
可現在,成屹峰一句話也不說,秦凝不禁時不時的看看他。
車外,已經是夕陽西下到盡頭了,地平線上,微微剩幾許橘色的光芒,把遠處的天空暈染出暖意,也把近處——成屹峰的臉,勾勒出一半橘色一半黑色的剪影。
他坐得筆直,不知道在想什么,這使他的側臉,透出顯見的剛毅,和一股子難以言說的傷感。
咦?這是怎么了呢?他忽然這樣,她還有點不習慣了。
“咳咳!”
秦凝清了清嗓子,說:
“哥,那個,阿姨她,沒事的,有時候,人是需要哭一哭啊、罵一罵啊的發(fā)泄一下,情緒就得到緩解,緩解了,就好了,你說,對吧?”
成屹峰沒答,眼睛依然看著遠方。
過了老半天,他問:“小凝,你的理想是什么?”
“啊?”
成屹峰問的這么突兀,秦凝不禁轉頭看他,他依然專注的開車,仿佛問話的人不是他。
理想?
特么的,這會兒跟她談理想?
秦凝看著成屹峰一本正經的側臉,半天沒反應過來:“我,沒理想。”
“人怎么會沒有理想呢?你,不想和我說?”
成屹峰始終沒轉頭,就這么眼睛直視著前方說著。
秦凝干脆也不說話。
要說穿越來以后的理想,她還真是沒仔細想過呢!
要是非說一個,那,等著發(fā)財算不算?
她現在,除了秦阿南,也沒啥特別牽掛的人,而秦阿南,眼看著以后有許良保照顧了,她也不用多掛心,那她有啥理想啊?
不就吃吃喝喝玩玩,等著社會發(fā)生巨變,然后她把空間里的畫啊什么的隨便賣一幅,就能一夜暴富,就能天天嘛事不用干,混吃混喝等死就行了唄!
這,算理想嗎?
成屹峰這種算是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人,怎么能理解她這么接地氣的理想呢?
不說也罷。
秦凝沉默。
成屹峰反倒轉頭看了看她:“看來,是真的不想和我說啊!唉!”
成屹峰嘆了一口氣,幽遠綿長,無限傷感。
秦凝就說:“要不,你先說說,你的理想是什么?”
輪到成屹峰沉默。
因為,成屹峰一聽這話,腦子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和秦凝手挽著手,走在一片草地上,四周有花有鳥,陽光普照,不遠處,還有兩個孩子在追逐嬉戲……
成屹峰輕輕搖了搖頭,把腦子里的東西搖掉,苦笑:“呵呵,我發(fā)現,我也沒理想。”
秦凝挺詫異的看他。
沒理想?!這是在說她嗎?
她經歷了兩世,深刻的明白了計劃不如變化快的意義,想得再多,都比不過踏實的走好每一步。所以,她只盼著自己每天都平平安安的,等待著一個更美好的時代到來就是了。
但是這年代的人不是的。
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很有理想,感覺一個個特別的熱血沸騰,他們叫囂著愛國、要為人民服務,要為國家做貢獻。
而他說他沒理想,這是啥意思?
她從穿越來以后,倒是第一次聽人這么說。
秦凝正訝異的看著成屹峰。
成屹峰轉頭,忽然對她笑了笑:“怎么了?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沒出息?”
成屹峰五官精致,笑起來的時候,薄唇扯開,露出兩排雪白牙齒,有一種平時難見到的單純樣子;
他的眼里,有一種無奈和自嘲,倒比平時總是情深款款的看秦凝,更讓人愿意接受;
他的睫毛比一般的男人似乎長些,這么看了一下秦凝,即刻轉開,那眼角,似乎就劃過一道自帶煙塵似的光影。
他所有的神情,就這樣映在最后的落日余暉里,一閃而逝,那笑容就特別的夢幻好看。
自古以來,好看的皮囊都是千遍一律的惹人愛的,秦凝不是圣人。
且成屹峰這突如其來的美男笑容,來的又是那么的猛烈和措不及防。
不得不說,秦凝被晃了一下眼睛,心口處,竟然還“咚咚”連跳了幾下。
秦凝趕緊轉開頭,也笑起來。
不笑不行,心口依然跳,跳的她有點慌。
不說話也不行,心口怎么越跳越心慌呢?
于是,她聽見自己說:
“呵呵,不會。這有什么呢,沒理想又不是過不下去。不過,我不太相信你沒理想。”
成屹峰已轉向前方,他聽秦凝這么問了,便又掛上淺淺笑容,在落日余暉里,留側影在秦凝眼前晃動:
“對。我只是說,我現在,沒有了理想。因為我發(fā)現,我的理想……“
成屹峰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什么,才唇角微微勾了勾說:
“我以前的理想是能四處出去看看,大江南北,大好河山,我去寫生,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有一天,我成為一名出色的畫家。但我現在會想,咱們的家鄉(xiāng)也不錯啊,我要是回來這里,天天看看臥牛山,也能畫出很好的畫來的,出去走走不再重要;
我以前也想,我努力的工作,在我們地質大隊里業(yè)務都是第一,我能被推薦去讀大學,更系統(tǒng)的學習專業(yè)知識,成為比我父親更專業(yè)的人,為國家的經濟建設做出重要的貢獻。但我現在會想,其實我要是能調回來老家工作也行,那要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我立馬的就……咳咳咳!這個……算了,我,胡說的,你別笑話我啊!”
成屹峰說不了幾句,忽然意識到,自己所謂的理想,說來說去,都是圍繞著他眼前的小丫頭。
他很懊惱,剎車了,笑容也停滯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潛意識里,就覺得自己今后的生活,該跟她綁在一塊兒,她要是想他繼續(xù)在地質隊,他就在地質隊,她要是不想,他就努力去做能和她在一起的事。
他的理想,是她。
其實,這一年來,他幻想了無數次他和小丫頭在一起的場景,但,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自己幻想的太多了。
他現在,一無所有,都配不上小丫頭了,想這些,有什么用呢?可偏偏為什么還是想呢?
真是讓人糾結。
可他是白糾結了,秦凝一大半話,壓根沒聽進去。
她正在和自己的小心臟做斗爭。
它干嘛呢?一會兒一會兒的跳,跳的她面紅心熱的,跳的她都集中不了精神,跳得她埋下頭,不自在的拉了拉領口,就只聽見成屹峰說什么“你別笑話我。”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
緊張的時候,話會特別多。
秦凝想著,既然成屹峰都說了他的理想,她沒有笑話他的意思,那她這么緊張做什么呢?不如也說說唄!
“我?我才不笑話別人。其實我的理想我不好意思說,你聽了,可能才笑話我呢。我就想發(fā)財,有很多錢,而且最好大家都有錢,認識的人都有錢,社會一片繁榮,四處是帶著大金鏈子小手表、牛皮哄哄的人;
然后,飯店就多了,電影院娛樂場所都多了,花錢的地方都可著勁的等我去,我走哪兒哪兒就有好吃的,人人都有汽車,人人都能坐飛機;
到那時候,人們又不種田了,我除了四處吃喝,完了我就好去整一塊地,搞個小農莊,種花種草種菜種水果,葡萄架子都搭它個幾十個,吐魯番似的。
完了我躺在葡萄架子下面,等著葡萄們自己熟,自己掉進我嘴巴里,呀,甜得蜜似的,那日子,多美好啊!呵呵!”
秦凝說的,自己也笑了起來。
成屹峰回頭,正見她笑顏如花。
暮色里,她仿佛正品嘗她理想國的葡萄,一排貝齒輕咬了咬下唇,鮮嫩紅唇上,齒痕輕輕從白色漾回鮮紅,她再探出一點粉嫩舌尖,輕輕卷了卷,那般的輕靈鮮活的饞嘴模樣。
成屹峰抬手,默默擦了擦自己的嘴。
還真是,小丫頭,甜得跟蜜似的,唉!甜的他那微微退縮的心,見不得誘惑,又忍不住悸動起來。
要是小丫頭真是這么想的,似乎,也不是太難辦到的啊!
要是有一天,他回來老家,就跟小丫頭養(yǎng)雞養(yǎng)鴨的,那也不錯啊!
成屹峰默默的、在心里把之前和秦凝攜手漫步的草地,換成了一片農莊,然后像要把自己之前的自卑咳出去似的干咳:
“咳咳咳!聽起來,比我的好不了多少啊!沒啥大志向啊!”
“是啊,我不過最庸常的生命,只做最庸常的夢想,難道你以為我的理想是當女英雄?”
“呵呵!小凝,如果你真是這么想的,或許……咳咳,我也能想一想。”
“你想啊,誰不讓你想似的。”
“那,你的夢想里,你種花種草種菜種葡萄啥的,需不需要人幫手啊?我覺得,我可以啊。”
成屹峰車速慢下來,一雙星眸看住秦凝。
秦凝眼珠子轉了轉,笑著說:“不。我的夢想莊園,將在一個神秘的地方,那里很特別,除了我本人,別人都到不了。”
暮色更黑了些,天空最后的橘色也已經不見,月亮還沒有升上來,車子外頭已經開了大燈,車里有些黑,秦凝的眼睛,在車里閃亮如星。
成屹峰挑了挑眉:“嗯?世上有這樣的地方?你要上月亮啊?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啊!”
“嗯,有啊。愚蠢限制了爾等凡夫俗子的想象啊,除了月亮,這世上便沒有到不了的地方啦?”
“哎呀!你個小丫頭,我說的是正經話,你給我一個神話。”
“唉,話不投機半句多啊!那你還是別說了。”
挺愉快的開頭,挺遺憾的結尾啊!
成屹峰想。
但是,最起碼,這么瞎扯一通,成屹峰剛才那失落又迷茫的心,又活回來了,正好的,醫(yī)院也到了。
成屹峰有些遺憾的熄了火,秦凝開了車門下車,成屹峰一把拉住她手臂。
“哎,小凝,等等。”
“干嘛?”
“小凝,要是我能找到你的夢想莊園,你,能留下我不?”
成屹峰的眼,如藏著兩顆星,在熄了火的車里,專注而期待的看秦凝。
哈!夢想莊園,她的空間?
他到了她的空間,就是和那些昏豬昏狗昏猴子一樣了啊!
那,他不想留下,也得留下了!
想著空間里那曾擁有過的、三只睡美豬的樣子,秦凝嘴角漾起一抹特大氣的笑容:
“行!要是你進得了我的夢想莊園,我就留下你!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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