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時候，向陽能好好的想一下那些字里，聶瑋旭想表達的痛苦與希望，并做出回應(yīng)，是不是…是不是她就不用來這一趟了！
可是沒有如果啊…
她慣性的，用最惡的角度去衡量聶瑋旭的動機，而且直接給忽略掉…這個罪，不管她這輩子活著多久，都會在心里梗著。
忘不了的！
“向陽…別想了…”
李思洋回過了神，收了收自己的情緒，她推開向陽讓她站好，接著道，“先到我那里收拾一下吧！”
向陽點頭應(yīng)下，她這個樣子真的太憔悴！而且她穿的，也不太適合過去。
“忘了跟你說了，聶瑋旭的葬禮不在州城，他爸媽已經(jīng)把他帶回了老家！”，李思洋輕聲說出一句。
回了老家！？
向陽喉頭緊了緊，緩了一下，問道，“為什么？張婧家答應(yīng)嗎？”
“哪里存在什么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的，聶瑋旭又不是上門，親生父母要他落葉歸根誰又能攔著，”，李思洋吸了口氣，“再說，死者為大，他爸媽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在這個年紀突然沒了，張家也不能說什么！”
嗯…也是呢…聶瑋旭爸媽也不是軟柿子的性格，在這件事情上，更不會讓吧！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本身就是一件殘忍的事情，張婧再怎么樣，也不會在這件事上杠著。
忽然的，不知為什么，向陽抖了一下身子，她收了收自己的大衣，然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都過春節(jié)了，不是說春天來了嗎？怎么還這么冷？
聶瑋旭的老家，在離州城一百多公里的吉城，全程高速，車快一點兒也就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到了。
聶瑋旭生前，是個比較有趣的人，讀書的時候到處都是兄弟，后來出來工作，那些曾經(jīng)在學校里玩的好的也一直聯(lián)系，同時也交了很多深深淺淺的朋友，關(guān)系網(wǎng)也延伸四方。
他生前，在朋友這個方面一直都是熱鬧的，而這種熱鬧似乎延續(xù)到了死后。
他爸媽雖然把他帶回了老家，但還是來了很多人吊唁。
剛下車，向陽就看到了阿峰，他剛從靈堂里出來，他也看到了向陽，他站在那里定了一下，最后還是走了過來，走到向陽面前…
“向陽…我沒想到…你會來！”，他說！
向陽聽著，心頭又是一緊，緩緩咽下口氣，低聲回道，“跟他走過那么長一段路，不來看看他，我會后悔一輩子的！”
“嗯…”，阿峰點點頭，“我知道…進去的時候不要哭，阿旭，其實不喜歡你哭的！”
他只愛向陽笑！
聶瑋旭曾經(jīng)跟阿峰說過，只要向陽笑，不管多大的事情，他都覺得能熬過去；只要向陽笑，不管她做錯了多大的事情，他都能原諒！
只是后來…什么都變了吧！
這世間的愛情，如果在一定時間點上不能正常轉(zhuǎn)換，那一般都會變質(zhì)！
阿峰想著想著，心中的無力感越深，他上前抱了抱向陽，又抱了抱李思洋，然后說，“進去吧，我先走了…”
向陽的眼光隨著他的背影轉(zhuǎn)動，直到不見人了，她才緩緩回頭，嘴里道，“阿峰…應(yīng)該很難過吧…”
“嗯…我們每一個人…都很難過…”，李思洋淡淡的應(yīng)著，然后摟著向陽走了進去…
靈堂里，聶瑋旭的爸媽面色憔悴，聶瑋旭的媽媽還低低的哭著，而另一邊坐著的張婧，穿著黑色的衣服，挺著大肚子筆直的坐著，盯著聶瑋旭那張黑白的照片，但似乎目光又沒有焦距，呆呆的…像個木頭人！
向陽知道，她很愛聶瑋旭的！那時在他們婚禮上，她看聶瑋旭的眼神，就像很早很早以前向陽看聶瑋旭時候的眼神是一樣的，甚至比她更濃烈！
那時候向陽就在想，張婧那么熱烈的眼神，對聶瑋旭那么癡迷熱愛的眼神，為什么在過去那將近兩年的時間里她都沒發(fā)現(xiàn)呢？
后來她想啊…可能就像是張婧說的，是她太自信，太相信他們的愛情；但也可能，是那時候張婧在克制，后來不需要克制了，就完完全全表達出來了。
就像現(xiàn)在，她把心痛、絕望，表達得那么清楚，向陽遠遠的看著，都覺得心疼。
向陽和李思洋都低頭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走了進去！
聶瑋旭爸媽看到她，都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就那么定定的看著她。向陽和李思洋把花放在聶瑋旭靈前，看著那擺在中央的黑白照片，向陽心口悶痛感越重，鼻頭酸澀得緊，沖到眼眶，逼出了眼淚。
她以為自己夠冷血，她以為已經(jīng)哭夠了，她以為在聶瑋旭靈前就算笑不出來，也能平平靜靜。
可是到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她做不到！
向陽崩潰，在過去的這一天里，她一直告訴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可怎么接受？
她還是接受不了！
阿峰說，讓她不要哭，聶瑋旭不喜歡她哭，可是她控制不了她自己。
聶瑋旭媽媽看著她崩潰痛哭，眼里的淚又沖了下來，在剛剛才干的淚痕上又滑出一道，她上前一步，抱住向陽，啞著聲音勸著，“向陽…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可她一邊勸著，一邊自己又嗚嗚的哭了起來，悶重的哭聲充斥著整個靈堂。
聶瑋旭爸爸別過了頭，他年紀大了受不了！
李思洋仰頭，吸著氣緩解酸澀的鼻頭，她不想哭…
而旁邊的張婧，卻還像個沒有靈魂的木頭一樣，一動不動，似乎他們這些哭聲，這些情緒完全感染不到她。
還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好不容易掙來的東西，最后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最后只剩下一個骨灰盒。
而留下的，只有那么幾年短暫的回憶還有肚子里這個孩子。
他父母可以哭，任何一個來這里吊唁的人也可以哭，可她不能哭，也哭不出來。
她僵硬的轉(zhuǎn)了一下頭，看著抱在一起失控的聶瑋旭媽媽和向陽，覺得有些悲涼，又覺得有些諷刺，但更多的是心痛吧…
張婧知道，聶瑋旭的媽媽，從來沒有喜歡她這個兒媳婦。向陽用七年的時間，讓他們認定聶家的兒媳婦就只有這么一個！
而她強勢攔截，連給二老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張婧和聶瑋旭爸媽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婚禮前的一個月里，聶瑋旭帶著她回來告知結(jié)婚這個決定。
而第二次見面，是在他們婚禮上，可那天儀式剛走完，他們就連夜回了吉城，都沒在州城待上一晚。
甚至都沒有在他們老家辦一場婚禮…
似乎從頭到尾…為那場婚禮、這場婚姻強烈熱衷的，只有她。
而張婧跟聶瑋旭爸媽的第三次見面，是在那天凌晨的醫(yī)院里。
那生離死別的醫(yī)院里！
是啊…對一個只見過三次面的、間接逼死自己兒子的兒媳婦，和用七年時間感化了他們的舊人，似乎后者，才會讓他們覺得溫暖。
張婧動了動泛白的嘴唇，然后轉(zhuǎn)頭，繼續(xù)木木的看著聶瑋旭遺像！沒有再管周邊的發(fā)生的一切！
向陽和聶瑋旭媽媽抱著哭了許久，互相安慰對方不要哭，卻越發(fā)哭得狠。
最后兩個人分開的時候，向陽已經(jīng)哭腫了眼睛，已經(jīng)哭沒了力氣，軟軟的靠在李思洋身上。
向陽情緒低沉，她已經(jīng)不能對二老說出“請節(jié)哀”這三個字！
唯一的兒子啊！
二十八歲的兒子，這種悲痛怎么節(jié)？
向陽緩了緩，走到張婧旁邊，低聲說道，“雖然很殘忍，但你一定要挺住，你肚子里還有個孩子…”
“是呢…我還有個孩子，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我可能早就放棄了一切…”
放棄一切，和聶瑋旭一起躺在那冰冷的棺材里，這樣就不會孤單了！
張婧動了動脖子，無神的眼光轉(zhuǎn)到向陽身上，忽然苦笑起來，她說，“你能來看他…我想…他也能安心去投胎吧，他在天上看到你在他靈前哭得這么傷心，可能還會覺得欣慰，覺得你還是愛他的…”
愛？
不知道了…
向陽不敢去深思這個問題，所以她沒有接張婧的話，而是轉(zhuǎn)頭和聶瑋旭爸媽說了幾句話。
后來她們準備走了…
這里并不適合留太久！
聶瑋旭媽媽送她們出來的，她又上前一步抱住她，低聲道，“向陽…自從你跟阿旭出事之后，我就在想，這輩子我都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也沒那個臉去見你，卻不想，還是見到了！”
向陽聽著，心口的情緒又上來了，她壓了壓，回道，“阿姨，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是以這種方式和你見面…”
“我也不希望…可是沒有選擇啊…”，聶瑋旭媽媽的聲音又啞了，她放開向陽，“這都是命，阿旭的命，也是我們的命~”
命？
都是命？
好像…這人遇到什么不可逆轉(zhuǎn)的事情，都會用“這是命”來催眠自己。
貧是命，富是命，生是命，死是命…什么都是命…
可命里，就注定是這個結(jié)局嗎？
向陽不知道，但最后的結(jié)果確實是如此，向陽呆呆的走著，回頭看著聶瑋旭媽媽蹣跚的步子，心中的酸澀感愈重。
她在想啊…聶瑋旭從橋上沖下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些被留下來的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也許想過…但可能這些羈絆，都不足以，讓他找回一點兒這個世界的溫暖。
他覺得這個世界冰冷、壓抑且一次次的讓他失望，找不到一點兒溫度，一點兒留戀，他才有了決心從大橋上沖下去！
可從什么時候開始，聶瑋旭開始對這個世界失望呢？
向陽記得大學時候的聶瑋旭，是個活力四射的男孩，有用不完了精力，有笑起來可以讓全世界都跟著燦爛的笑容。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精力在衰退，他的笑容被消耗下去？是因為她，因為工作，還是因為什么？
這個問題，永遠無解…聶瑋旭不可能再睜開眼睛給回答，只有活著的人，在不斷的猜測，不停的愧疚，在想著，自己曾經(jīng)的哪個舉動里，有多少是推動著聶瑋旭從大橋上沖下去。
這樣不停下去…
而時間呢，可能也治不了這個…
“向陽…”
后面突然有人叫了她一聲…沙啞的聲音，卻很穩(wěn)…
是張婧…
向陽和李思洋的動作停了一下，回頭看著她…
“向陽…我們談?wù)劙伞保瑥堟和χ亲勇吡诉^來，“放心…就只是談?wù)劊皇浅臣埽膊皇亲l責，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那個力氣了！”
說完她就看向了李思洋，意思是，讓她避一下！
李思洋抿唇想了一下，最后還是妥協(xié)，她摟了摟向陽，說道，“我去車上等你！”
“好…”
向陽點頭…沒有反對！
她也不會再跟張婧吵架，因為她說過了，她和張婧之間，已經(jīng)沒了吵架的點！
“給你…”
張婧在李思洋走遠后，從黑色的大衣兜里掏出一封褐色的信封遞給向陽。
她很平靜的開口，“這是阿旭留下的…他從大橋沖下去之前，讓秘書轉(zhuǎn)交給我的！就四封信，一封給我、一封給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封給他爸媽，還有一封給你！他好像…好像抓準了你一定會來看他最后一面。
一開始…我想把給你的這封信直接燒了，我在想我的丈夫，為什么在決定去死前，還要去想著前任？我想你也不會來，畢竟你是那么決絕的人！
但我沒能這么做…因為我怕他走了都一直帶著遺憾…
也確實…你也確實來了…這么說起來，你們還是很了解對方的，這個…我永遠都比不了！”
張婧低低的說著…沙啞的嗓音略抖！向陽眼眶又澀得緊，她顫抖著手接過了張婧手里的信封。
封得很好，沒有被開過的痕跡！
張婧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扯了扯嘴角，說道，“你放心…我沒打開看過。我不會再做一件讓自己后悔的事情。
現(xiàn)在我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勾搭上聶瑋旭。我總在想，如果當時我有點兒原則，不去插一腳，你們就不會分手，就不會有后來的事情！
我用孩子逼著聶瑋旭結(jié)婚，說給孩子一個爸爸，卻不想讓她還沒出生就永遠失去了爸爸。
我知道聶瑋旭忘不了你，你是她心里的白月光，是刻在骨血里的名字，他每次喝的意識不清的時候，抱著我叫的卻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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