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低垂著頭躲在門口的暗影里，等到莊重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他才放輕腳步，走進里屋。
燈光昏黃，房中一片靜謐。
莊少謙如雕像一般坐在座位上，只有落了一地的碎片訴說著剛才的爭執(zhí)。
如林垂了眼眸，轉(zhuǎn)身又退了出去，再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個掃帚和簸箕。
他盡可能地讓自己不發(fā)出大的聲響，默默地將地上的碎片掃了，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臨了還貼心地掩上了房門。
房門掩上的那一刻，莊少謙突然重重地合上自己的眼瞼。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自己父親光大莊氏門楣的工具。
但為了可憐的母親，他甘愿做他的工具和棋子，只為吸引風流多情的父親多看他一眼，多陪自己母親一宿。
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極度地瞧不起多情好色的父親。但無奈母親癡情，看著善良的母親痛苦地接納他身邊一個又一個住進后院的女人，他的心，也如刀割般疼痛。
他改變不了什么，只能沒日沒夜地讀書，為母親爭取那么一點卑微得可憐的幸福。
這個信念，一直支撐著他在沒有自我的道路上痛苦前行。
直到三年前，他外出游學(xué)回來，看到病榻上瘦骨嶙峋的母親，她的眼睛毫無生氣，自己丈夫給予的痛苦已讓她對這個世界幾近絕望。
彌留之際，她終于看清現(xiàn)實，不再執(zhí)迷于對莊重的癡迷之中。
她看透了現(xiàn)實，也終于明白莊重曾許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他的風流之言罷了。
也許，當初抵死糾纏的時候，他說出的話是真心的。但這份真心，也早就隨著她的年華逝去與一個又一個溫香軟玉的出現(xiàn)而隨風而去了。
莊少謙依然記得，最后那一刻，她拉著自己的手，讓自己放手去追尋屬于自己的快活的情景。
他不恨父親的變心，他恨的是，他居然聽信一個妾氏的誣陷，為了一個還未成形的胎兒，將自己的母親逼入死路，讓她死而有憾，讓她死得毫無尊嚴。
莊少謙的唇瓣牽起一點諷刺的笑意。
棋子么？
他不屑去當，他要看著莊重卑微到塵埃里，一如他當初可憐的母親一般。
*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臺灑入房間，留下一地的斑駁。
晴安皺著眉頭睜開眼，感到額頭有些發(fā)痛，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茫然地抬起頭時，正好看見尹鳳傾披著外衣，雙手交叉在胸前，有些吊兒郎當?shù)乜粗?br />
那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瞧不起的意思在里頭。
“長公主醒了，小尹子伺候長公主您洗漱？”
“……”
晴安沒理他，掀了被子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尹鳳傾的床上。
撐著太陽穴想理出個所以然來，卻發(fā)現(xiàn)除了記得昨天在游船喝酒外，后面發(fā)生的事情竟毫無記憶。
莫不是醉了？
不至于吧？
不就一點葡萄酒，那酒的度數(shù)，估計還不到10%呢。
喝幾杯葡萄酒就醉了，那自己這臉，不是丟到外婆家去了。
“爺我倒是沒想到，長公主身經(jīng)百戰(zhàn)，這酒量原來就這么好呢！”
“更想不到是，醉酒后的長公主那么威武霸氣，本世子佩服佩服！”
尹鳳傾在旁邊嘰嘰喳喳說著明顯是諷刺的話，晴安本就頭暈，被他這一吵，忍不住橫眉一掃，“閉嘴！”
“……”
尹鳳傾瞬間被懟得說不出話來，張了張嘴，最后還是認命地出去洗漱去了。
這邊晴安收拾好再出去時，尹鳳傾已經(jīng)一個人坐在那里吃早餐了。
晴安抿抿唇，暗道自己昨晚定是發(fā)了酒瘋，也不知有沒有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遂安靜地走過去坐在他對面，裝了碗粥在那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才小心地開口，“喂！”
尹鳳傾移了移肩膀，沒理她。
“……”
“喂！”
尹鳳傾又往邊上移了移，依舊沒搭理她。
晴安嘆了口氣，知道問不出什么來，便沒再開口，低了頭默默地吃早餐。
尹鳳傾扒著碗里的餃子，偷偷瞧了她一眼，心中暗笑，但依舊打定主意不理她。
兩人用完早餐，芷蘭掀了簾子進來，手中捧著一個托盤，托盤放著一個瓷碗，碗上冒著熱氣。
“爺，醒酒湯來了。”
芷蘭看著尹鳳傾，目光中帶著仰慕與困惑，自家爺酒量好著，況且嘴刁，即便醉了也是不肯喝什么醒酒湯的，所以她從來不準備這些東西。誰料一早就叫人讓廚房準備醒酒湯送來，真是奇了怪了。
尹鳳傾看都沒看芷蘭一眼，伸手正要去取那醒酒湯，這時又有一張面孔掀了簾子進來，卻是老太太房中的桃紅。
桃紅臉上帶著點淺淺的笑容，低眉順眼地對著尹鳳傾行了個禮，才口齒清晰地說道：“世子爺，老夫人請您現(xiàn)在去她那兒，還有……”她目光一轉(zhuǎn)，看向晴安，“請晴侍從一同過去。”
晴安微微皺眉，直覺沒有什么好事，她雖然也覺得尹鳳傾的幾位娘跟祖母脾氣還算好，但是那位心娘，可是個喜歡找茬的主，特別是小她的茬。
尹鳳傾眉毛都沒挑一下，依舊取了那碗醒酒湯，好脾氣地用手試了下碗里的溫度，又用調(diào)羹舀了幾下，確定溫度合適后才遞到晴安面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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