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的沒人可以傾訴排解,難受的晚上睡不著覺,難受的,總想哭。
“我最討厭女孩子哭的,特別不堅強,哭是弱者才做的事情。”宋書顏擦著眼角,抬頭,笑得有些勉強,“可是陸然,我現在就像個傻瓜,我就是個愛哭包,我弱爆了。”
陸然兩手插在口袋里,聽著女孩兒的話,手漸漸緊握成拳。
他沉默一會兒,伸出右手,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吃晚飯了嗎,我帶你先去吃飯?”
“嗯。”
宋書顏點點頭,跟上陸然的步伐。
“想去哪里吃?”開車途中,陸然轉過臉去問。
宋書顏搖頭,“隨便吧。”
陸然沒說話,卻直接把車往寧大的方向開。
依舊選擇了上一次的那家粥鋪。
“先坐下,我去點菜。”
宋書顏的情況確實不太好,情緒有些不穩,陸然只隨便點了些,就趕緊回到座位上。
他要的是包間,小小的還算封閉的空間里,試圖去安慰舒緩女孩兒的情緒。
“宋書顏,你心里如果難受,不要憋著,可以試著告訴我。我是你可以傾訴的對象。”
這件事,情況有些特殊,他知道她找不到可以去訴說的對象。
但是憋了這么多天,她能想到來找他,陸然心里很高興。
她信任他。
“宋書顏,你有任何想說的話,都可以對我說,我發誓,談話只有我們彼此之間知道。”陸然表明態度。
宋書顏一個字沒說,全程都只是安靜的喝粥。
等走出粥店,她卻拉住了他的衣角,目光懇求,“你能陪我走走嗎?”
陸然點頭,“我送你回學校,去操場走吧。”
*
寧大北操場。
除了偶爾有跑步掠過的幾個疾疾的身影,一切安靜又無聲。
陸然跟在宋書顏身后,看她一個人低頭,邁著小步子,不言不語的繞著操場轉圈。
一圈,兩圈,三圈……
他不知道她要走多久,但是他愿意一直陪著。
走了差不多十多圈,宋書顏忽然一屁股坐下,整個人倒在塑膠跑道內的草坪上。
兩手枕在自己腦后,她仰望著夜空中閃亮的星星,呢喃問:“你說,這星星里面,有一顆是張子豪嗎?”
陸然聽不懂。
宋書顏也沒指望他能聽明白,只自己一個人在那里說著。
“小時候,我暑假去奶奶家,晚上就喜歡在院子里躺著看星星。我奶奶說,天上的星星都是死去的人變的,你想念的那個人越深刻,看到的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就是你思念的那個人。”
“我小時候可喜歡我爺爺了,那時候爺爺剛去世,我想他,總是看星星,我覺得我爺爺就是那顆最亮的星了……”
“呵,后來上學了才知道,那顆最亮的星,不過是啟明星罷了。”
陸然嗓子有些癢,干澀的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該怎么接,“宋書顏……”
“我知道,我就是隨便說說的。”宋書顏翻身撐著草坪坐起來,扭過頭沖著身邊的男人笑,“我沒事,只是心里有點堵,剛才走了那么久,已經發泄完了。”
“真的,我本來就沒心沒肺的,這件事和我又沒有什么直接關系,我憑什么難過啊,我難過什么啊……”
宋書顏說著說著,頭埋進自己膝蓋里,肩膀一顫一顫的。
“可就是難過啊,為什么……”
陸然陪著說了很久的話,用了二十八年來最多的耐心,他用自己盡可能的努力去開解他喜歡的女孩兒。
將人好不容易安慰好了,看到她眼中漸漸平復下來的情緒,才算稍稍松了口氣。
“宋書顏,你告訴我,你究竟難過的是什么?”
陸然好像抓到了些關鍵,卻又不確定,“你難過的是這件事本身,還是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
宋書顏一瞬啞然。
她無法清晰的去回答這么個問題。
事實上,她自己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我知道的,這種事情,在全國基本上每天都會上演,而每天每時每刻,都會有孩子死亡,或意外或主動,這都是無法避免的。可是——”宋書顏吸了吸鼻子,“可是這件事,卻經過了我的,我親身接觸過這些事情,我甚至參與過……”
“你害怕對嗎?”
宋書顏茫然。
半響,才點頭。
“是,陸然,我害怕。”
宋書顏笑得有些苦澀,“我害怕觸碰死亡,害怕接觸這些恐懼的無法控制的悲傷。小時候爺爺去世,我就覺得好難過啊,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喜歡的人不能一直一直陪著我?我一直是個喜歡笑喜歡熱鬧的人,我討厭觸碰到那些陰暗面。”
向陽花開,這是她生活的準則。
她喜歡做一個積極向上的努力者。
“可是宋書顏,你要明白,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生活能夠給你帶來幸福和歡快,同時也無法拒絕悲傷和痛苦,它們同時存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有可能發生。”
“可是——”
“我們都會生老病死,將來的有一天,或許某一時刻,說句不好聽的,說不定等會兒我走出校門口,就會遇上意外。”
“陸然你胡說八道什么!”
宋書顏氣的一下子瞪眼。
生氣卻充滿活力,看到宋書顏沖他瞪眼發火時,陸然笑了。
他就喜歡她朝氣蓬勃的樣子,“多笑笑,即便生氣,也好過悲傷。”
凝繞在宋書顏心里的感傷一點點散去,陸然不是個優秀的開導者,卻讓她漸漸放松了自己。
在他面前,她逐漸的放開。
“我不敢接電話了,我怕再遇上像張子豪那樣的事情。”宋書顏將手機拿出來,擺在自己掌心,苦惱,“陸然,你說為什么,為什么就偏偏是我能接到這些奇怪的電話呢?”
陸然沒法解釋。
科學解釋不了,不科學的也不存在,這件事,本身就透著詭異。
“或許是老天給你的特殊能力。”陸然笑笑,“權當作是你生活里的一部分吧,不要讓它成為負擔,你試著去接受,就當作是普通的電話。想幫忙就去做,不想摻和那就拒絕,沒人規定,你得到了這樣的能力,就要為此付出你的全部。”
“不要讓電話左右了你的生活。”陸然忽然嚴肅起來,“宋書顏,如果這種電話一輩子不停止,你有沒有想過,該怎么去對待它們?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誰也無法左右,更何況僅僅是一個電話!”
宋書顏從茫然到深思。
那一晚陸然的話,猶如醍醐灌頂,讓她一下子從迷茫中驚醒過來。
“是啊,我要是這輩子都這樣了,一直被這種電話騷擾,那我怎么辦啊?”
宋書顏想了很久,想的腦袋都疼了,只覺得煩躁。
“這特么簡直有病啊,我的人生怎么變這樣了!”
一想到往后余生,不知名電話將時刻陪伴,宋書顏就覺得毛骨悚然。
摸不著邊兒的事件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時時刻刻發生在身邊的事情,那些瑣碎的卻又充滿無奈的人為事情。
“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啊~”
“宋書顏!”
張天成拿起報紙抽過去,一巴掌拍在自己學生的手背上,神色不悅,“我剛才說了什么?”
“啊?”
宋書顏恍然回神,心中一個咯噔:完了,開會的時候開小差了~
她剛才聽了什么,張導說到哪里了?
宋書顏低頭,余光時間瞅著邊上的陳愷,目光求救。
陳愷倒是想幫忙來著,被自己導師一個瞪眼,唬住了。
“開會開小差,筆記一團糟,我倒要看看你都記得什么東西!”
宋書顏來不及遮擋,自己的筆記本就被導師拿走了。
張天成看著筆記本上涂涂畫畫,那上面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唯獨沒有他說話的內容。
而且!
寫的最多的,竟然是名字?
“陸然?”
張天成瞅著宋書顏,似笑非笑,“宋書顏,你和我解釋解釋,我說話內容,哪一項內容,涉及到人名了?”
*
周六早上,宋書顏回家。
將電腦包往沙發上一放,她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萎靡癱瘓在那兒。
“怎么了這是?這么沒精神!”
蔣秀琴今天休息,剛睡了個美容覺起來,就看到女兒回來了。
她看了眼客廳里掛著的鐘表,挺意外,“才八點不到,你早上幾點起來的?今天回來的挺早啊!”
因為住在本市,宋書顏回家只需要坐一趟公交車。
可是她又是個懶人,別人一般都是周五沒課就會回家去,但宋書顏卻喜歡周六睡到自然醒,然后慢騰騰回家,趕上吃午飯就行。
“寶貝兒,是什么樣的毅力,讓你放棄睡懶覺的?”
蔣秀琴特別好奇,估算一下,自己女兒差不多六點多就起了……
這可真是個奇跡。
宋書顏沒說話,頭一歪,靠在自己母親的肩膀上。
緩了好一會兒,才說話,“媽,我有點事情想不明白。”
蔣秀琴笑笑,拍著女兒的腦袋,“嗯,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和媽媽說說。”
“就……”
宋書顏腦袋一時漿糊,卡住了。
她想不到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去說。
既不想父母為她操心,又想從自己母親那里聽到一些能夠讓她受益匪淺的話,糾結一番,斟酌再斟酌,宋朝陽回來了。
“顏顏,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宋朝陽買菜回來,一開門,看到老婆女兒在沙發上挨坐著,臉上很是驚喜。
“一回家就黏著你媽啊~”
宋朝陽拿著菜走進廚房,在里面分揀。忍不住的,又扭頭去看客廳,“顏顏,你回來的早,去一趟你小姑家里,把小婉接過來一起吃飯。”
“你媽昨晚上睡的晚,精神不大好,這事情你去辦吧。”
宋朝陽心疼老婆。
“嗯。”宋書顏點點頭,起身,“我這就去。”
“路上小心點兒。”
關門的時候,還能聽到身后父母的叮嚀。
……
站在宋彩霞家門口,宋書顏按門鈴。
沒一會兒,門就開了,出來的人是宋婉。
“小婉,你媽呢?”宋書顏脫鞋進去,一邊走一邊問。
宋婉卻無奈聳聳肩,“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事情,一大早就出去了。”
“姐,我晚上睡你那里行嗎?我也不知道我媽今天晚上回不回來。”
宋婉不想一個人待在自己家里。
這個家,鮮少有人氣,她一個待著,心里不舒服。
“行啊,那你收拾點衣服帶過去,今晚睡我那兒。”宋書顏頗為理解,也心疼自己的小表妹。
兩姐妹說說鬧鬧著,這才將東西收拾好。
臨走前,宋婉又繞到客廳的茶幾上,拿了一個MP3。
回去的路上,宋婉一直戴著耳機。
宋書顏挺好奇,湊過去問:“小婉,聽什么呢,這么認真,英語嗎?”
宋婉拿下其中一個耳機,遞過去,“沒,我在聽歌,很好聽的。”
宋書顏接過,剛一放到耳邊,就被那振聾發聵的搖滾聲嚇懵了。
她趕緊拿開,“這歌也太吵了,唱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書顏捂著自己耳朵,小心的按摩著,生怕這尖銳的聲音會對自己耳朵再次造成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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