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公主接過通靈鏡,沉凝意念,睜開眼睛,眏入她眼簾的人兒,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沒錯,鏡中人就是人間的秦朗,紅殷谷的冉朗,秦陽公主,她的親妹妹!此時,她身著白色長裙,略施粉黛,如黑緞似的長發垂落至腰間,右邊耳際上別著一個精致的發卡,嘴角始終勾著一抹醉人的笑意。千年不見,她還是那么清新脫俗、楚楚動人!
青河公主的心,如針尖麥芒掃過,痛徹全身。她曾以為,人間的秦朗,會像她預計的那樣,過得生不如死、怨天尤人、滿臉愁容……
越見不得好的人,她偏偏過得有滋有味,越不想見的人,視線卻再也無法挪開。
秦朗在龍中市七星級酒店訂了一間能容納三五桌客人的小型宴會廳,客人已陸續入座。她含笑盈盈地站在宴會廳的門口,滿心歡喜地迎接著她的貴賓。
今天是什么日子?
秦朗為什么宴請賓客?
“秦總,恭喜恭喜!”阿諾和三石結伴而來,見到秦朗,便不由分說地往她的手中塞了一個大紅包。
其他客人也紛紛向秦朗送紅包,祝賀詞都是千篇一律的“恭喜恭喜”。
她,一個寡婦,何喜之有?青河公主不禁皺起了眉頭。
正在這時,白蓮來了!她的后面跟著王梓汐、李沁然、貴小菲等同學,剛剛她應該是去樓下接同學了。
白蓮?白蓮才是青河公主要關注的重點!她差點忘了,白蓮是秦朗的假女兒。正是因為墨荷臨時改變了白蓮的轉世人家,秦朗的人生才跑出了她預設的軌跡!
“敢違抗我的意志,都沒有好下場!”青河公主咬牙切齒嘀咕道。
已經入座的秦景看到白蓮,立即站了起來,朝白蓮招手。
“舅舅—”白蓮甜甜地喊著,一臉興奮徑直撲進秦景的懷里。
青河公主難為情地扭開了頭。
男女授受不親,這白蓮,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秦景是她舅舅沒錯,但舅舅也是男人,她一個女孩子,怎么能在大眾廣庭之下,主動撲進一個男人的懷里呢?
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秦朗在天上不守婦道,在人間自然也教不好女兒!枉她的兒子墨荷那么喜歡白蓮!
秦景樂得合不攏嘴,抱起白蓮轉了個圈圈,連連贊嘆:“蓮兒,舅舅祝賀你文考再獲佳績!你是舅舅永遠的驕傲!”
對于秦景和白蓮的親昵,熟悉秦景和白蓮的人早已見怪不怪。況且,一個文科藝術生的文化分居然能考到520分,堪稱學霸中的戰斗機!再出格的慶祝方式都不為過。
白蓮松開秦景,伸出手,歪著小腦袋問道:“祝賀紅包呢?”
邊上的晚香立即從包里取出備好的沉甸甸的大紅包塞到白蓮手里,樂呵呵地說道:“舅舅和舅媽早就為你準備好了,剛才我要把紅包拿給你媽媽,你舅舅愣是不肯,說這紅包可不能被被你媽媽給貪污了!
“就你們那幾片錢,也能入我姑姑法眼?你們也太小看我姑姑了!”坐在對面的秦奮立即跳出來為秦朗說話。
“哥,這紅包飽含著舅舅和舅媽的一片心意,我必須親自收!謝謝舅舅!謝謝舅媽!嗯哪!”白蓮拿著紅包,朝秦景和晚香獻了一個飛吻,溜了。
秦景正想叫住白蓮,卻被晚香制止了。
“你沒瞧見蓮兒請了好幾個同學,他們小孩子坐在一起更熱鬧,你就別為難蓮兒了,秦奮,你也到蓮兒那桌去!
王梓汐的媽媽倪艷見秦奮挪了位,便開始跟晚香咬耳朵:“我真的很佩服秦總的自信!”
晚香微笑地側過臉,饒有興趣地看著倪艷,一副愿聞其祥、洗耳恭聽的樣子。
“要在這個地方宴請賓客,至少要提前一個月預定,你說,一個月前,秦總怎么敢確定白蓮一定會上龍中美院?”
“蓮兒龍中美院的?汲煽內珖琶谌,只要她的文化分摸到切線分,上龍中美院是板上釘釘的事!蓖硐悴灰詾槿唬咨弿男【褪菍W霸,她的學習成績從不讓人操心。
“可我聽梓汐說,白蓮自從……自從改學美術后,數學成績一落千丈,高二下學期期末考的時候,白蓮的數學成績好像才十多分,而龍中美院對語、數、英三科都有最低限分。”
晚香驚愕地看著倪艷,她第一次聽說龍中美院對語、數、英限分,以及白蓮文化課存在長短腳的問題。這些問題,秦景知道嗎?秦朗知道嗎?
今上中午12點,高考成績查詢系統上線,秦景幫白蓮查了成績,白蓮的高考總分是520分!比重點大學的切線分都高出15分,所以,全家人都認為白蓮上龍中美院沒有任何懸念。
萬一白蓮的學習成績真的像倪艷所說的那樣,那豈不是空喜一場!這高規格的升學宴就辦得太尷尬了!
晚香不禁擔憂起來,她猶豫片刻,還是偷偷跟秦景道出心中的顧慮。
秦景聽完呵呵地笑道:“要不,怎么說咱們家的蓮兒非同尋常呢,蓮兒不僅總分高,而且,龍中美院限分的三個科目,都在線上呢,尤其是數學,60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現如今,秦景已升任為龍中市的市長,工作更忙了,但工作再忙,也不影響他對白蓮的上心,龍中美院的錄取規,他哪能不知?
晚香的擔心顯然是多余的。
“白蓮真的非常了不起!”倪艷嘴上趕緊附和,而心里卻泛酸呢,這白蓮,真的是考神附體,關鍵的時候,啥好事都參趕上。
而他家的王梓汐,在考試的運氣上,總是差了一點!美術省聯考、?级际侨绱。更可氣的是這次文考,王梓汐的預估分是580分,可實際上,他才考了509分。509分在理科藝術生中絕對算是高分了,只是,王梓汐龍中美院的?汲煽兲盍耍C合分跟白蓮不是差一截,而是一大截!
“你家梓汐也考得很好,他的升學宴什么時候辦?”秦景一高興,嘴巴也跑火車了。
晚香的腳狠狠地蹬了秦景一下,真的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秦奮的“升學宴”被人當著小辮子大做文章,秦景和王飛龍因此吃的虧還少嗎?要不是因為新上任的林晨光市長被爆出經濟問題,秦景還不知道要在副市長這個位置上再滾爬多久呢?
現如今,王飛龍也進了龍中市市委常委,他怎么可能再為兒子辦升學宴?除非他不長記性!
倪艷的目光突然沉了下去。真的最怕什么,就來什么。高考成績一公布,倪艷就拿著王梓汐的成績,請專業老師估計王梓汐上龍中美院的概率,他們預估,王梓汐上龍中美院的勝算為70%至80%。
沒有百分百的勝算,那在錄取通知書到手前,話就不能說得太滿。
倪艷記得當初,她曾在秦奮的升學宴上說過,如果梓汐和白蓮同時考上龍中美院,她將操辦升學宴,而今……
還是白蓮牛X啊!
晚香見倪艷的神情不悅,便主動出來圓場:“我家阿景都高興糊涂了,朗朗無官一身輕,想怎么宴請,別人都不會說閑話,而王局長位高權重,哪能再犯辦升學宴這種低級錯誤?王夫人,要不改天我做東,借梓汐金榜題目的大喜事,請咱們幾個姐妹聚聚!
“好!”倪艷笑得極為勉強。
秦朗宴請的賓客全部到位,并依次入席。
秦朗和阿諾、三石他們坐在一桌,張媽破天荒出席了宴會,而且,就坐在秦朗的身邊。
美味佳肴陸續上桌……
眾賓客邊吃邊聊,他們一致認為,秦朗今晚高調請客,是因為白蓮考上了龍中美院。
白蓮和龍中美院,成了今晚最熱門的話題。
秦朗心情特別好,酒多話多,不僅對敬酒來者不拒,還挨桌挨個敬了酒。
酒過三巡后,宴會廳小舞臺的燈光驟然亮起,舞臺的背景,是一直延伸到遠方的鋪滿鮮花的路。
眾賓客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朝舞臺望去。
一身正裝的司儀款款走向舞臺中央,一番熱情洋溢的致謝詞后,高聲喊道:“有請今晚的女主角上場!”
女主角?誰是女主角?白蓮嗎?這個大學霸還要表演才藝?
眾多的目光又投射到白蓮的身上。
白蓮被看得相當無辜!晚宴還有這一出,她真的不知道啊。
就在眾人浮想聯翩的時候,秦朗落落大方地走上了舞臺,她接過司儀手中的話筒,笑容可掬地說道:“今晚在座的,都是我的親朋好友,非常感謝你們能在百忙之中來出席我的告別宴!
不是升學宴嗎?怎么變成了告別宴?誰跟誰告別?
宴會桌上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連秦景也不明就里。
秦朗在電話里只說請大家來聚聚,并沒有說聚會的緣由。而今天南富省考試院公布高考成績,大家自然就聯想到白蓮高中的喜事。
秦朗嘴角向上揚了揚,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曾經做過無數次夢,夢見我生活在一個風景如畫,美若仙境的地方,在那個世界,沒有疾病、沒有猜忌、沒有背叛、沒有痛苦、沒有死亡,人人活得賽神仙。每次夢醒,我都會笑出聲來!
眾賓客越聽越糊涂了,難道今晚秦朗請大家來聽她“癡人說夢”?
秦朗仍然說得很淡定:“去年9月,我被查出腦癌,晚期!
啊?秦朗得了腦癌?而且還是晚期?那不是時日無多了嗎?
眾人紛紛放下碗筷,耳朵都豎了起來。
“我一直以為,我還年輕,死亡離我還很遙遠,不曾想……說實話,當時,我非常絕望。我變賣了家產,安排了后事,去了中國西藏,準備隨時客死他鄉,了此一生。后來,我的先生不遠萬里找到了我,那時,我得了比腦癌更要命的病——心力衰竭,如果不做手術,那還真遂了我的心愿——在這個世界無聲無息地消失!
秦朗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后來的事,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做了心臟移植手術,手術很成功,因為,我身上的這顆心,是我先生的愛心,一顆懂我的心!從那以后,我的夢境里又多了一個人,我相信,在這浩渺的宇宙中,真的有那么個地方。”
白蓮的奶奶開始落淚,白以云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在給她力量。
“我先生的愛心,也阻止不了我走向死亡的腳步,我知道,我的大限將至。我不再害怕死亡,也不再害怕離別,因為,我我只是回到我夢里的家園,只是,那個家,離這里有點遠。”
阿諾和三石的眼里已經噙滿淚水,白蓮和秦奮捂著嘴巴,盡量不要哭出聲來。
“在我走之前,我特意邀請你們前來,做個告別。在座的,不管你們怎么看我,在我的心里,你們是我的親人、朋友,是你們無私的愛和陪伴,豐富了我的人生,真的非常感謝你們!謝謝!”
秦朗說著,深深鞠躬。
臺下,抽泣聲一片。
秦朗慢慢地抬起頭來,繼續說道:“我的性格,耿直、自我、不講情面,倘若之前有傷害過大家、得罪過大家的地方,今晚不妨直接告訴我,不要讓我帶著歉意和遺憾上路!
秦朗的話音剛落,白蓮就沖到舞臺上,緊緊地抱住了她,哽咽道:“媽媽!您不能丟下我!不能!”
“傻孩子,媽媽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里,我依然會關心你,看著你。媽媽希望,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你能夠堅強!”
秦奮早已哭成淚人,他上臺后拉開白蓮,正對著秦朗問道:“姑姑,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您為什么要隱瞞?在您的眼里,有我們這些親人嗎?您說走就走,有沒有顧及我們的感受?您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自私?您要離開對吧?那我告訴您,我不同意!我命令您好好活著!”
秦朗強裝著笑臉,但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掉了下來。她輕輕地伏在秦奮的身上,低語道:“秦奮,但凡可以活著,我怎么可能選擇去死?我多想看著你在舞臺上跳著動感的健身舞,多想看著你成家立業,多想給你外公外婆養老送終,多想再幫幫白蓮的爺爺奶奶做點事?衫咸鞝敳蛔尠,秦奮,白蓮任性、單純,往后,你這個當哥的,要多罩著她。”
秦奮抱著秦朗,嚎啕大哭。
白蓮也跟著哭得天昏地暗。
宴會廳陷入悲悲戚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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