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書的辦公室在市委五樓，這棟樓的內飾跟它的外觀一樣古樸，其實，說古樸絕對是贊美，用另外一個詞來形容或許更貼切一些，那就是：老土！
最可氣的是，樓內沒有電梯。
李秘書下車后就直奔樓梯，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白蓮，仿佛要趕著時辰去投胎似的。
白蓮剛進市委大廳的門，李秘書的右手往后一甩，按下了鎖車的遙控器，隨著“滴”的一聲，李秘書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瞬間消失在樓梯的拐彎處。
白蓮緊跟其后，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李秘書的步伐，到了李秘書辦公室，白蓮早已氣喘吁吁。
李秘書的辦公室很小，也很簡陋，兩張拼在一起的辦公桌，兩張發黃的單人的木頭沙發，沙發中間有一個小茶幾，一個小茶盤已經占據了茶幾的大部分，一個巴掌大的煙灰缸屈就在茶幾的邊角落，再剩下的地方，估計還能再放兩個茶杯。
辦公桌緊挨窗戶，桌面上除了兩臺電腦顯示屏外，堆積了一沓沓的文件資料。
李秘書座位的背后，是一個老式的土灰色的書櫥，上面整整齊齊地碼著各種書、文件盒。有這些紅的、藍的、白的書籍和盒子的裝點，倒是給這間狹小破舊的辦公室增添了許多生趣和氣息。
這李秘書好歹也算個官，代表著人民公仆的形象，他的待遇，跟企業員工真的不能比，跟白蓮媽媽更不能相提并論。
白蓮去過她媽媽的辦公室，那真的稱得上富麗堂皇、寬敞明亮，僅她媽媽辦公桌前面的茶幾，都比這兩張拼起來的辦公桌要來得大。站在落地窗前，半個龍中市的街景盡收眼底……
唉，人比人，氣死人。要是李秘書見過白蓮媽媽的辦公室，說不準就跳槽給白蓮媽媽做秘書去了。
真不知道這幾年公務員考試的熱度是怎么捧上去的，換著自己，就這工作環境，縱使是秦副市長親自請，自己也未必肯來。
“請坐�！崩蠲貢潞蟊憔o盯電腦屏，感覺這兩字是對著電腦說的。
白蓮站在那不知所措，這位李秘書并沒有指明讓她坐哪。坐沙發吧，他沒有要招待她的意思，坐他對面那張空閑的椅子？萬一椅子的主人回來，那豈不是尷尬？
李秘書的視線仍停留在電腦顯示屏上，但白蓮的窘樣似乎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于是，他淡淡地補充道：“坐我對面吧，那臺電腦聯接著互聯網，你自己找度娘問問考美院的條件�！�
“好的�！�
有了電腦可以上網，白蓮松了一口氣，要不，和如此沉悶的人呆一下午，非把自己逼瘋不可。
“你舅舅很寵你。”
“是啊！這可不是什么新聞，地球人都知道�！卑咨徸院赖鼗卮�，眼里閃爍著少有的光芒。顯然，這個剛出土的李秘書終于找到白蓮感興趣的話題。
“你還知道你舅舅疼你啊？那你耍小性子的時候就沒有替你舅舅著想過？”
“�。课覟樗耄课业故窍霝樗鳇c什么，可是，我……他不是有您嘛�！�
“你知道這么折騰你舅舅的后果嗎？你舅舅下午開會差一點就遲到了！市高官、教委的領導、全市高中的校長都在會議室候著，要是遲到了，你舅舅會有多難堪，你知道嗎？”
“不是沒有遲到嗎？為什么要如果？”
“那是我車開得快！”
“人們開車的目的不就是要節約時間嗎？”
“巧舌如簧，你舅舅白疼你了！你呀，真的一點都不知道為你舅舅著想！你舅舅胃本來就不好，中午飯到現在還沒吃呢。你認為他今天還能吃上午飯嗎？他的胃病就是因為飽一餐餓一餐才落下的！”
“又不是我不讓他吃午飯，您是他秘書，您為什么不提醒他吃飯？”
“我說小姑奶奶，你好端端的不去上課也就算了，你跑到龍中美院去干什么？你冷不丁去了龍中美院，事先就不知道要跟家里人說一聲呀？”
白蓮直到現在才明白，這位李秘書把自己忽悠到他辦公室來，說幫自己是假，趁機教育自己才是真。自己甩掉姑姑去找墨荷師兄，本來是很小的一件事，未曾想被姑姑小題大做了，最后驚動了舅舅。這事的確是自己考慮欠妥，這位李秘書教育得對，反正大人都愛教育人，就讓他說兩句唄。
白蓮瀏覽著龍中美院的官網，不再跟李秘書搭話。
白蓮的沉默，讓李秘書感覺到他說話的份量。至少，他認為這位學霸已經被他訓得啞口無言了。
“你真的失憶了？”過了一會兒，李秘書又輕描淡寫地問。
“沒有！”白蓮感覺到李秘書的敵意，潛意識里，白蓮有一種抬杠的沖動。
“我就知道你是裝的！”
他還教訓上癮了？舅舅、爸爸、媽媽都不敢這樣跟自己說話。
“您的眼睛真毒辣！”
“你那些小伎倆，都是我以前玩剩的，明眼人一眼就能識破，也只有你舅舅被愛蒙蔽了雙眼，你說什么他都信！你這樣對你舅舅，心里沒有任何愧疚嗎？”
“沒—有—”白蓮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小姑娘，在這個世界上，能被你傷害的人，往往是視你為寶、愛你如命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說，不要用慌言折騰你舅舅，明白嗎？”
“不明白�！卑咨忣^都沒抬，敷衍地回了一句。對于這種先入為主、自以為是的人，她懶得跟他爭辯。
“你這孩子，我費了半天口舌跟你說道理，你怎么一點都沒聽進去呢？”
“因為，您的道理建在沙灘上，根基不牢�！�
“你……算了，不跟你說這些了，言歸正傳，你之前學過畫畫嗎？”李秘書憋了一肚子氣，但語氣盡量平和。
“沒有……有……”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算有吧。”
“哼，事實是沒有吧？至少，畫畫在你的腦海里是一片空白�！崩蠲貢敛豢蜌獾叵铝私Y論。
白蓮知道，她的前身是沒有學過畫畫的，但她在紅殷谷的時候，受師兄墨荷影響，她也沒有少涂鴉過，畫只小鳥、小魚、小貓、小狗，以及一些花花草草等等，她還是會的。這算不算學過？當然，她沒有拜過師，她自己究竟畫得好不好，她心里沒有數，但至少，她姥姥、她師兄墨荷、還有清荷宮上上下下的人都說她畫得好。
而且，白蓮自己感覺，她的畫技不比師兄墨荷差。師兄墨荷都可以在龍中美院當老師，她考個美院應該不是什么難事，說自己有美術功底，也不為過。
聽李秘書如此武斷，白蓮的心里滿是不悅，臉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不服！
“我會畫畫！”白蓮堅定地說。
“哦？”李秘書難以置信地抬了抬眼，視線終于從電腦屏移到白蓮的臉上，似乎又逮到一個戳破謊言的機會。
“不信？”
“不敢！”
“您不是說好要幫我了解一下考美院的條件嗎？”
“我就是活字典，你有問題盡管問！”
“你？！”
“是這樣，我表妹去年剛考上龍中美院，因此，對于美院考試，我也算是半個專家�！�
“那我現在要做什么準備？”
“不是叔叔打擊你，你這時候準備考美院，已經太遲了！”
“只要心中有夢想，任何時候開始都不晚！”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畫畫是技術活，沒有長期的訓練和積累，不可能一蹴而就，不像文化課，可以搞突擊。”
“現在離明年高考不是還有一年的時間嗎？這時候開始畫畫，也算突擊？”
“呵呵，看來你還真的是外行�！�
“？？？”
“很多學生因為文化課成績不好，高二文理分科時，轉為美術生的不在少數，但這些學生，基本上是奔綜合性院校的設計專業、動畫專業去的。這些院校，對美術功底的要求相對低一些�！�
“您的意思，我跟他們差了一年的時間？”
“不，我剛才說的是綜合性院校，但美院的要求完全不一樣，它不僅要求學生要有深厚的美術功底，還要求學生有創造力，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天賦。想考美院的孩子，一般都是從小就開始畫，就拿我的表妹來說，她從幼兒園開始，就拜龍中美院的夏教授為師，學中國畫�！�
“那您的意思是我跟美院的考生差距，不是一年，是十幾年？”
“你的理解完全正確！這么跟你說吧，要上龍中美院，首先專業要過硬，去年龍中美院專業的過線率是1.25%，跟泱大的錄取率差不多。其次，文化課也不能落下，文化課要是能達到二本線，那就比較穩妥，這一點，對于你而言，倒是真的不是問題。”
“專業好與不好，有什么衡量標準嗎？我想先測試一下。”
“你這個想法非常好！我也認為你很有必要去測試一下，看看你離龍中美院有多遠�！�
“可是，誰會幫我測呢？”
“我！”
“下午，你就坐在這里，幫我畫一張素描，等下，我發給專業的老師看看，或者讓我表妹幫你打打分。”
“畫你？這個……沒畫過，改畫小魚可以嗎？畫荷花也行�！�
“哼，不會就不會，不用作！”
“哼！你走著瞧！”
白蓮對于李秘書這種先入為主、自以為是、懷疑一切的行為相當反感。從她進辦公室起，不，應該從她坐上他的車起，他就沒有給她好臉色看，現在他還要親自測試她的繪畫功底？她本來可以不用理他的，但是，她就是專治不服的。
“你的紙和筆�！崩蠲貢鴱拇蛴C紙盒里取了一沓紙，從桌面上的筆筒挑了一點鉛筆，畢恭畢敬地遞給白蓮，顯然，這一招，他是要給她下馬威，是要當面戳穿她的‘謊言’。
當然，白蓮不知道，李秘書的真正意圖：讓白蓮知難而退！
雖然，李秘書已經預計白蓮畫畫可能的得分，也預計白蓮可能打退堂鼓，但是，秦景交辦的事，他仍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李秘書躲進走廊盡頭的那間會議室，給不同的人，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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