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回到教室，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的腦子里，不停地回放著她爸爸滿手機屏的心聲，說實話，要不是因為他出軌程瑤這件事，白蓮還真的挑不出他的毛病，特別是作為一個父親，他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說是優秀的，可如今，他竟做出這等事來，她能裝聾作啞嗎？她還能再喊他爸爸嗎？
“蓮兒，爸爸愛你！如今，你是爸爸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別剝奪它，好嗎？算爸求你了！”
她爸爸也曾是一個驕傲的人，可現在，他竟如此低聲下四向女兒求饒，她知道，她爸爸要說出這樣的話，也是需要勇氣的。原諒他？不行！他的過錯不可饒��！不原諒他！于心不忍！往日的美好瞬間涌上心頭，白蓮仿佛聽到他蒼桑而又凄涼的吶喊……
“小仙子，洪蓮來了！”正當白蓮沉浸在是否原諒她爸爸的矛盾中時，王梓汐用胳膊肘輕輕地捅了捅白蓮，聲音壓得很低。
白蓮聞言，停下手中機械轉個不停的筆，對著畫稿中的少女頭像的頭部，涂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頭發黑得發亮。
按這幾天的慣例，洪蓮改畫、講解、示范都是從王梓汐那兒開始的。因此，王梓汐見洪蓮過來，便主動站了起來，幫洪蓮擺好椅子，笑嘻嘻地迎接她的到來。
洪蓮見王梓汐今天格外熱情，也露出難得的笑容。這個大男孩，他買的咖啡不讓她喝，她專門為他買的咖啡，他又忘得干干凈凈！估計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他腸子都悔青了吧？敢公然放她的鴿子，她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這不，他也知道要舔著笑臉來迎合自己了吧？對待男孩子，特別是王梓汐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男孩子，要張弛有度，不可一昧地縱容……
洪蓮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得意。她落落大方地在王梓汐的位置坐了下來，拿起筆正要點評，眼角的余光無意中掃到白蓮的畫，她當即氣得臉色鐵青，兩眼發直，要不是在教室里，她真想一腳踹了白蓮的畫架！
洪蓮一把擰過白蓮的胳膊，搶了白蓮手中的畫筆，狠狠地摔在地上，接近歇斯底里地吼道：“白蓮，我很好奇，你怎么能畫出這么丑的畫！你能不能爭氣點？你看看梓汐同學，每天都在進步，而你呢？來了這么多天，畫技毫無進展！對，你連退步兩個字都配不上，因為，退步是需要資本的，而你，沒有！你家勢力大，你可以不通過考試混進南風畫院，但我可能肯定地告訴你，你家勢力再大，如果你沒有真材實料，你也混不進龍中美院！”
白蓮呆若木雞地坐在那，任憑洪蓮的數落，沒有任何反應，甚至不再臉紅！洪蓮說的沒錯，這些天，她的畫技沒有任何進展，但是，臉皮的厚度卻與日增長，搶白、譏諷、吸引眼球、遭受白眼……在她那里，已經不算事！
倒是邊上的王梓汐，聽到洪蓮如此損白蓮，俊朗的臉立即烏云密布，沒頭沒腦冒了一句：“洪老師，白蓮這幅畫其實很有特點的……”
王梓汐的話音未落，洪蓮那道犀利的目光地狠狠地剜向他，怒吼道：“沒你的事，給我閉嘴！”
班上的輔導老師，包括班主任蕭蕭老師，都被這一聲比一聲高的怒吼怔住了，他們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看向洪蓮這個小組。蕭蕭老師二話沒說，就向洪蓮這個小組走來。
洪蓮這才意識到她吼得有點過分，論輔導老師的資歷，在這個班上，她是最年輕的一個，當時南風畫院招她來的原因，除了她的狀元頭銜外，更看重她是龍中美院的在讀生，與這些剛剛離開家門的學生是同齡人，有共同語言，有利于穩定“軍心”。這些緣由，在她來上班的第一天，南風畫院的教務處主任還特意再強調了一遍。而今，她非但沒有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還帶頭接二連三在教室里訓斥學生……
洪蓮見蕭蕭老師走過來，她立即放平了語氣，補充道：“學畫的初期，一定要嚴格按照老師的要求和步驟來畫，胡亂瞎畫、應付了事、意氣用事、隨心所欲、不求進取，都是初學者的禁忌。這幅畫稿，重畫吧！再畫不好，明天不要來上課！”洪蓮在蕭蕭老師的眼皮底下，正兒八經地教育著白蓮，臉上微微發紅，她匆忙起筆來，刷刷刷地在王梓汐的畫上涂改，以掩飾她此時內心的不安和羞愧。
蕭蕭老師看了一眼白蓮的畫，拍了拍白蓮的肩膀，說道：“白蓮，要端正學習態度，按洪老師的要求，重畫一張。”說完，便回她自己的小組改畫去了。
白蓮緊抿著小嘴，取下畫稿，木然地撕著，一條條，一塊塊地將畫稿撕得粉碎，此時，被撕碎的還有她的心！
來南風畫院已經四天了，白蓮第一次聽到老師對她畫畫作品的評價居然是‘丑’！沒錯，洪蓮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她畫得丑，說她配不上‘退步’兩個字！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傷人的話嗎？洪蓮曾經不是自己的師父嗎？為什么要對自己惡語相向？難道自己的畫畫水平真的這么爛嗎？
白蓮想不通。
洪蓮還是跟往常一樣，改完王梓汐的畫，再改前排妮婭和周寬的畫，一般情況下，老師改畫的時候，小組成員都要立在邊上，邊聽和邊看，因為，老師改畫的時候，相當于給小組成員再上一節示范講解課。
白蓮木然地立在那里，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甚至王梓汐、妮婭和周寬畫了什么，她都沒看清。她不知道最后這節課是怎么度過的，直至蕭蕭老師宣布下課，白蓮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小仙子，快坐下，別難過了！洪蓮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啦，你看，她昨晚回去，還給你帶了這么多好吃的東西，蛋糕、手工麻糬、瑞士雞蛋卷……都是你愛吃的。剛剛課間的時候，我點了兩杯鹿角巷的奶茶，已經送到門衛了，我這就去取，你坐在這里等我！”王梓汐連拉帶推，讓白蓮坐在椅子上，邊回頭邊朝教室門外走去。
教室里的同學在聽到下課指令后，已經一咕嚕跑去食堂吃飯了，偌大的教室，只剩下白蓮一個人，陪伴她的還有一屋子的畫架畫稿畫具，還有彌漫在教室里淡淡的鉛灰的味道。
兩行熱淚，如江河滾滾，順著白蓮的臉頰肆無忌憚地流淌！不就是學個畫畫嗎？怎么比學《九天兵法》、奪魂青天劍、修練仙道還要難？在紅殷谷，學習就是學習，練劍就產練劍，沒有扣分、沒有惡語相向、沒有限時的晉級、沒有看不懂的人心、沒有情非得已的背叛……
洪蓮給自己買好吃的？不可能吧？想想剛剛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那樣損自己！難道她真把自己當徒弟所以愛之深恨之切？還是她應用老師對待學生貫有的策略：左手一個巴掌，右手一個糖？可王梓汐剛剛列出的那些食品，的確都是自己愛吃的，自己愛吃甜食，好像不曾跟她說過，難道她也愛吃甜食？白蓮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她爸爸，到底要不要原諒？她一直糾結一直拿不定主意，突然，她的腦瓜里冒出一個拋硬幣做決定的想法，對，這么難以定奪的事，就交給老天爺去操心吧。
白蓮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從褲兜里摸出一枚硬幣，兩手合十，使勁搖晃，然后，將硬幣拋向空中……
她的視線，隨著硬幣從空中到地上，直到硬幣靜靜地躺在地上，是正面。哎呀，剛剛忘記定規則了。這樣吧，要是拋出正面，就選擇原諒，要是拋出背面，就不原諒。
白蓮再次將硬幣拋向空中……
這回是反面。不原諒？不對，按概率來算，一正一反，各百分五十，至少要來個三盤兩勝。
白蓮又將硬幣拋向空中……
又是反面！三盤兩勝的規矩剛剛定下，前兩次不算，得再拋兩次。
白蓮又將硬幣拋向空中……
原諒！不原諒！白蓮口中念念有詞。
這回，硬幣沒有應聲落地，它在空中被人劫走了！
白蓮抬眼，明眸泛紅，正好與居高臨下，清澈無比的美眸相遇。王梓汐提著一個裝有兩杯飲料的塑料袋回來了！
王梓汐微微一笑，沒有言語。他取下他自己的畫板，翻面蓋在地上，然后，將奶茶、點心一一擺在畫板上，同時，將他的椅子挪了個方向，與白蓮面對面坐了下來。他撕掉吸管的外包裝，將吸管插好，才將奶茶遞到白蓮手里，看白蓮端著奶茶無動于衷，他又托著白蓮的手，將吸管送到白蓮嘴邊，爾后才笑容滿面地說：“這是鹿角巷最經典的奶茶—黑糖珍珠奶茶，很甜的，喝下去，心里就不那么苦了！”
白蓮的眼淚又嘩嘩直下。她的心，真的很苦！
王梓汐從畫袋里拿出紙巾（擦畫稿用的那種），沾了點水杯里水，對著白蓮的小臉，邊擦邊說：“小仙子，別哭了，再哭你就變成小花臉，不好看了，到底什么事讓你那么傷心，能跟我說說嗎？興許，你的傷心事，我也幫不了你，但是，說出來，心里就會更好受一些。”
白蓮推開王梓汐的手，自個兒用手背擦了擦滿是淚水的小臉，臉上的鉛灰、手上的鉛灰，和著淚水，如同一幅創意的水墨畫，在她的小臉上綻放。
王梓汐裂了裂嘴，按住白蓮的手，又用紙巾耐心地擦了起來。用接近命令的口氣說道：“別亂動，我幫你擦干凈！”
白蓮果真安靜了下來，仰著小臉，任由王梓汐拭擦，突然間，她感覺王梓汐幫她擦去的不僅僅是臉上的鉛灰，還有她內心的陰霾。
王梓汐幫白蓮擦完臉，仍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著白蓮，白蓮感覺有點不自在，沒話找話說：“你不吃嗎？”
“吃啊，要吃的�！蓖蹊飨似鹂Х龋豢谝豢诘难褐�，視線仍停留在白蓮的臉上，仿佛在等待什么。
“我爸爸媽媽離婚了！”白蓮突然開口。
王梓汐聞言，驚愕得半天沒說出話來。好半晌他才問：“那你判給誰了？”
？？？
白蓮完全沒聽懂王梓汐的話。
“我是說，你爸爸媽媽離婚時，法院把你判給你媽還是你爸？”
“我又不是他們的私有財產！”白蓮還真的不知道，法院到底怎么判的，但聽秦奮哥哥說，她爸爸是凈身出戶，那他應該沒有把她帶走。
“那你以后是跟你爸爸在一起生活，還是跟你媽媽？”
“應該是我媽媽吧。”白蓮自個兒判斷。
“你爸和你媽是相敬如賓的夫妻典范，怎么突然間就離婚了呢？”
“我爸背叛了我媽！你說，我能原諒他嗎？”這個困擾了白蓮許久的問題，原來，也可以這么輕松地說出來。
“大人間的事情，你別摻和。你之所以這么糾結，其實，你內心早就已經有了答案，遵循內心的感受吧�！�
“我爸其實挺疼愛我的，可是，他背著我媽做了不恥的事情……”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或許，你爸也有苦衷，也有情非得已的時候�！�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就可以背叛妻子背叛家庭？王梓汐，將來，你是不是也會背叛你的妻子，然后冠冕堂皇地說：情非得已？”白蓮將奶茶杯重重放在畫板上，憤怒地瞪著那雙大眼睛，仿佛犯錯的人是王梓汐。
王梓汐也放下手中的杯子，扶著白蓮近乎顫抖的肩膀，一字一定地說：“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白蓮看著王梓汐那篤定的眼神，眼前有點恍惚，但她隨即反應過來：“這話留著對你未來的妻子說！”
王梓汐瞬間臉紅，快速收回自己的手，端起咖啡，一口氣喝個精光，然后幫白蓮拆開各種糕點的包裝，不再言語，也不再抬頭看白蓮。
“梓汐，原來你在這里啊!”一個歡快的聲音突然從教室門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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