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醒來的時候,已是早上八點多,看著隔墻空空如也的床,她一陣心疼。她輕輕地撫摸著白蓮躺過的位置,感受白蓮留在床上的余溫,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記得白蓮剛到南風畫院的那陣子,秦朗不論是跟白蓮通電話,還是微信聊天,最后總是不忘帶上一句:文化課不能丟哈,每天都要抽出一定的時間背背英語,刷刷數學題……
秦朗知道,不論是美院還是綜合性大學,專業與文化就像自行車的兩個輪子,缺了哪個都行不通。而白蓮的美術集訓從7月份開始,校考要到明年2月底才結束,等她回校備考,也就是三個月的時間,要是集訓這八個月時間都不學文化課,那到時候怎么參加高考?美術生的文化成績雖說比普通生的要求低一點,但想上好的院校,文化課的成績也要達到二本以上。
但昨晚聽聞安七的猝死,以及親眼目睹了白蓮集訓的辛勞,秦朗才猛然意識到,她對美術生的了解太少了!都說學藝難,她真的不知道藝術生要拼命到這個程度。昨晚白蓮睡覺的時候差不多快兩點了,早上六點起床,還要再完成一幅畫,吃完早飯再去上課,一天休息不到四個小時啊,長期以往,那身體怎么吃得消?她自己差不凌晨三點左右入睡,雖說睡到現在,但仍腦袋昏沉,一身酸痛啊!
不行,這個問題她得親自跟老師好好理論理論。
秦朗剛剛匆匆洗漱后,再次來到南風畫院,昨晚,她跟莫校長約好今早9點見個面。莫校長是白蓮的班主任,白蓮來南風畫院這么長時間,她還沒跟他好好聊聊,昨晚她在等白蓮的時候,本想趁機拜訪一下他,了解一下白蓮在學校的情況,但莫校長說他晚上有課,沒有時間。
莫校長已先于秦朗在小會議室等候,見秦朗來了,他連忙站了起來,熱情地稱秦朗為阿姨。如果他不是事先知道她是白蓮的媽媽,那他可能會叫她姐姐,今天的秦朗略施粉黛,長發輕挽,黑色的修身長裙將她的身形曲線勾勒完美無缺,在她的身上,似乎找不到歲月的痕跡。
“莫校長,沒想到你這么年輕!青年才俊啊!”秦朗真心地感嘆。
“阿姨您過獎了!您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聽他們說,您一直是龍中市商界的風云人物,百聞不如一見,您比我想象中的風云人物還要強出百倍!”
秦朗淺淺一笑,眼前這位莫校長書生氣十足,涉世未深,夸人的話里還帶著稚氣。她知道,想跟他好好聊天,就不要給他壓力,要給他足夠的自由發揮的空間,于是,她泛泛說道:“我現在名符其實的家庭主婦,白蓮在這里怎么樣?”
“白蓮很乖,也很刻苦,在畫畫方面,很有天賦,特別是色彩的處理,得心應手,這也是我選她到校長班來的一個重要因素。按理說,校長班的名額有限,選人的時候,學生成績擺在第一位,但我更看重學生潛在的天賦。”一說起白蓮,莫禾的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
“哦?”如果不是親耳所聞,秦朗還真的以為白蓮是因為畫畫成績好才上了校長班。
“我這個班的學生數是15人,當初白蓮和王梓汐的排名相對靠后,如果按成績排序的話,他們倆都進不了校長班。我選他們倆到我班上來,飽受非議,包括我們學校的老師對我也有看法,以為我選他們,是因為他們的家庭背景,或是我收了你們家長什么好處。”莫禾說起這些話,跟閑聊一樣自然,好像他和秦朗是相識已久的朋友。
“那真的太難為你了,我替白蓮和梓汐謝謝你!”一個老師能排除眾議,去選自己看好的學生,真的很難得。而被選中的學生,恰恰是她心愛的女兒!《馬說》云: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眼前這位年輕的莫校長,還長著一雙識才的慧眼!秦朗對他的好感油然而生。
“從校長班三次周考的成績看,我當時的想法很可能是對的。現在,王梓汐已進入班級第10名,年段排名上升到第58名,白蓮在班級的排名是第14名,年段排名第67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倆前進了幾十名,這是非常難得的!”
秦朗一聽到白蓮的成績排在王梓汐的后邊,心里就有點說不出的別扭,以前,王梓汐不是千年老二嗎?怎么學個畫還排在白蓮前邊?她強裝笑容,勉強贊道:“還是王梓汐進步快啊!”
“畫畫這東西,從60分提高到70分、80分,不是太難,但是,要從80分上升到85分、90分就非常困難了。白蓮的性格較柔,她要突破85分這個坎,還需要時間,等她哪天自己想通了,琢磨透了,自然會厚積薄發。而王梓汐性格較豪爽,老師對他的建議,他很容易接受,當然,他也非常努力、非常拼命!”
好一個厚積薄發!秦朗的心不由一震!但聽到‘拼命’二字,秦朗又想起安七猝死一事,不免憂心忡忡。
“莫校長,白蓮他們這樣夜以繼日地畫畫,身體吃得消嗎?”
“白蓮身體一直不好嗎?”莫禾趁機問道。白蓮表面上看跟別的同學無異,但只要把他當作師兄,便開始“胡言亂語”,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好久了。
“不!白蓮的身體一直都挺好,我是說你們學校這種持續的高強度的訓練,對學生的身心健康是不是有影響。”
莫禾笑了笑,說道:“阿姨,您的擔心,也是眾多家長擔心的問題。前不久,有位家長來看孩子后,直接找到我,讓我別為難他的孩子,不要給他布置那么多的作業,好讓他的孩子在晚上12點前可以好好睡覺。”
可憐天下父母心哪!秦朗又何嘗不是這么想?可莫禾現在正拿著這個家長的‘愛’說事,秦朗自知此時要做的事就是聆聽。
果然,莫禾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跟他說,他的孩子想12點前睡覺,沒有問題。只是,他的孩子要是現在好好睡覺,那等將來校考時,他的孩子可能就睡不著覺。您知道,學美術,有一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如果現在每天不畫個十張八張,校考前不練幾千張,那他的手就不穩,就做不到一筆下去就定型。我跟他說,要是心疼孩子,就別讓孩子來學畫,在我們南風畫院,晚上12點前,是沒有人可以睡覺的。至于孩子的健康問題,我們絕大多數的美術生都是這么過來的,也沒發現有什么問題。”
秦朗算是聽明白了,莫校長的意思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心疼孩子,就別讓她來學畫。可她看著白蓮那么苦那么累,她就是心疼啊!
莫禾仿佛看穿了秦朗的心思,劍眉一揚,認真說道:“阿姨,我們美術生是考完專業才考文化,您試想,要是專業沒考好,或者說他們夢想中的美院專業合格證沒有拿到,那他們后面還有心思學文化課嗎?現在,全國的美術生都在挑燈夜戰,我們南風畫院的學子豈能例外?”
一向能言善辯的秦朗竟被這個小后生說得啞口無言。
此時的莫禾,只想把他心中的想法表達出來,讓家長放心,他見秦朗仍有疑慮,又說道:“人生難得幾回搏!為自己的夢想辛苦幾個月,是值得的!實在困了累了,他們自然會休息。”
秦朗無奈地勾了勾嘴角,不得不承認,莫禾說的很在理,換作她是美術生,她也一定會咬著牙,奮不顧身往前奔。看來,以后,她不能再勸白蓮邊學文化課邊畫畫了,既然是專業先考,那就先拼專業吧。
秦朗回到家的時候,已是中午了。
秦景、白蓮舅媽、阿諾、三石都來了,張媽知道她今天回來,張羅了一桌菜。
秦景沒有隨著他們進入餐廳,而是一把將秦朗拉到餐廳的玄關處,關切地問道:“這么多天,他們把你關在哪里?對你做了什么?有沒有為難你?”
秦朗淺笑,說道:“哥,這些問題,也是他們關心的問題,我們邊吃邊聊,省得我等下還得再說一遍。”
原來,黃勝坤把秦朗帶到龍中市軍分區招待所,這里的招待所,由幾座獨立的樓棟組成,其中D樓棟只有三層高,每層四間套房,以前,這棟樓是專門供領導住的,樓棟前有獨立的院子,院子不大,但飯后散散步還能湊合,院子的左側,有一道鐵欄柵矮門,雖然人可以很輕易地翻越,但平常還是上了鎖。
這段時間,秦朗一直住在這里。她進來的第一天,手機就被黃勝坤沒收了,黃勝坤離開的時候一再強調,秦朗不能出院子的門,否則,后果自負。
每天飯點,都有人來送飯,三餐的飯菜還不錯,早餐有饅頭、包子、豆漿、稀飯、外加一碟小菜,午餐和晚餐,基本上是兩葷兩素,房間內的設施,除了電話外,應有盡有。
黃勝坤第二天又來了,耳朵裹著紗布,臉上帖了好幾個創可貼,眼角和嘴角都涂了紫藥水,左眼仍沒消腫,厚重的眼皮,遮了大半個眼球,儼然像一個從前線歸來的身負重傷的戰士。
秦朗見了愧疚萬分,對著黃勝坤一個勁兒地道歉。
黃勝坤板著臉,對于秦朗的道歉置之不理。
“黃科長,真的對不起,我家白蓮乃一介文弱書生……”
秦朗見黃勝坤對她的賠禮沒有任何反應,于是,想進一步解釋,可她的話還沒說完,黃勝坤就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朝著她吼道:“秦總,你女兒還一介文弱書生?小李子的肋骨被她踢斷兩根,醫生說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三個月、小陳的鼻梁骨也被她打斷了,你再看看我,被打成啥樣了?你咋說也是商界的成功人士,怎么教育出這樣的孩子?一個女孩子,出手比地痞流氓還要狠!”
秦朗聽黃勝坤把白蓮說成地痞流氓,之前對黃勝坤的同情和愧疚,立即消失大半。但她自己的女兒畢竟把人給打了,誠意還是要有的,她盡力抑制內心的不悅,說道:“黃科長,真的對不住,我女兒昨天也是受了刺激,以前她是不會打人的……”
“還不會打人?騙誰呢?前不久,又是誰在咖啡廳把幾個小混混打得滿地找牙?”
秦朗一時語噎。不愧是紀委的人,連白蓮那么點底細,他也摸得一清二楚!看來,她是安撫不了身心皆受傷的黃勝坤了。
唉,如果他們沒有害死嘻嘻,沒有拿出手拷唬人,白蓮絕對不會對他們大動干戈。可這些話現在絕對不能說,孰是孰非,相信大家心里有數。因此,秦朗也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平靜地說道:“黃科長,事情已發生,這樣的結局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你們三人的醫藥費,我全部負責,你們需要我賠償的損失,一一列出來,我絕不還口。”
“哼!錢,錢、錢!你們有錢人總喜歡拿錢來解決問題,我們被打成這樣,是你那幾個臭錢能補償的嗎?終有一天,你會為你貫用的方式付出血的代價!”黃勝坤最大的愿望是以故意傷害罪將白蓮繩之以法,當然,經濟賠償也不能少。可是,包書記一句話,讓他們第五監察室的三個人打著牙往肚子里吞,他心里那個憋屈,只能化作詛咒!他敢斷定,白蓮這種暴力打人,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次,他不相信,下一次還有人替白蓮擋箭。
秦朗終于明白,什么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她索性不再主動說話,黃勝坤問什么,她就答什么。
后來,兩人談到白以天的案件,才逐漸和諧起來。其實,黃勝坤把秦朗請來,主要是為了了解情況,排除秦朗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嫌疑。
根據紀委掌握的資料,以及秦朗的專業分析,白以天和程瑤聯手挪用資金賺取非法收入的事項漸漸浮出水面,案情也逐漸清晰起來。
白以天以工程投標的名義將錢以保證金的形式打到力達投資公司,如果工程沒有中標,力達投資公司就把錢轉到朗升投資公司程瑤的業務賬戶,完成數次的借貸后,再將資金原路返回,一波操作,時間基本控制在3個月以內,如此周而復始,一年下來,就可以獲得幾百萬的利息收入,程瑤和力達公司也有分成協議,一般情況下,力達公司占兩成,程瑤占八成。
經統計,三年來,乘風電力公司的保證金被非法挪用12次數,累計數額近兩個億,程瑤賺取非法收入近2000多萬。所幸的是,最后一筆保證金1500萬,是貸給本市的一家信托公司,目前,這筆錢已被如數追回。
眾人聽了秦朗的敘述,松了一口氣,白以天和程瑤的那檔子事,他們并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是,秦朗與這個案件終于撇清了關系。
“程瑤找到了嗎?”秦景若有所思地問,他想問題向來要比常人更深入一些,程瑤失蹤,再加上2000多萬的非法收入沒有追回來,僅憑白以天單方面的供詞,他這個案件就很難定論。而白以天這個雷不排除,秦朗,甚至包括他,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畢竟,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