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荷呆坐在書桌前,對于不再作響的手機沒有任何察覺。
經黑杉和白菱多次施針,墨荷的記憶基本恢復。他曾經那么渴望知道自己的過去,曾經幻想著他和白蓮的美好,可當記憶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向他襲來的時候,他卻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早知過去如此不堪,還不如失憶的好!
可這記憶,是他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嗎?
他原以為,師父之前給白蓮安排的苦難一生的轉世女孩,只是想給白蓮一個好的歷練,沒想到這一切,卻是師父處心積慮的結果!
如果不是師父當著他的面,親口跟他說,白蓮只是一味藥,他打死都不會相信,他從小的偶像、榜樣、一直讓他仰視的師父會視白蓮的生命中草芥!
他曾暗暗發過誓,他要煉就一身真本領,保紅殷谷一方平安!跟他的師父一樣,成為三界九天正義的使者,建功立業,名揚四海,威震八方。
可如今,他師父的人設在他的心目中已完全崩塌!
那晚,天藏宮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
“整個清荷宮誰最離不開的我丹藥?是你!這一點你不清楚嗎?我現在給你服的丹藥,只能延緩你體內劇毒的發作,不根治,你就得死!”
“你三歲那年,慘遭法弋毒手,中了他的烈火蝕心毒,這種毒每300年發作一次,一旦挺不過去,你就會魂飛魄散。為了救你,千年來為師煞費苦心,潛心煉丹,可這些丹藥,縱使你每天服用,也只能延緩你體內毒素的擴散,無法根治啊!”
“每次劇毒要發作的時候,我都讓你服下靜心丹,然后,關閉你的血脈,讓你在五彩湖底‘休眠’數月,這種方法已經用了三次,正所謂事不過三,這種‘休眠’術已經不能再用了。”
“九天娘娘念你……念你慧根深厚,從藥王菩薩尋得一個良方,可以根治你體內的劇毒,眼看大功告成,偏偏在你這兒出了岔子!”
“攻克烈火蝕心毒的丹藥,需要一味特殊的藥材,即千年白蓮!而且這株白蓮需要吸取天地及人間的至甜、至苦、至真、至情,至愛,然后才能入藥。”
原來他師父千年來對她“外孫女”白蓮精心栽培和萬般寵溺,僅僅是為了給自己煉就一顆丹藥!他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他師父對他如此費心?
白蓮不僅是他師父的“外孫女”,而且也是他師父的徒弟,為了給他解毒而不惜犧牲白蓮,這于情于理說不通啊。
可他師父當著他的面親口說的!
“白蓮只是一味藥,她在紅殷谷已經吸取了至甜、至真、至情,至愛的養分,現在就缺一味人間的苦,而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居然給她搞了個富二代,她還能入藥嗎?她不能入藥,你就是死路一條,知道嗎!”
墨荷仿佛又看到他師父怒不可遏的面孔。
“可她是您的外孫女!是有血有肉的荷花仙子!您怎么忍心將她投入煉丹爐?”墨荷重復著他在天藏宮說過的話,仿佛他再一次跟他師父據理力爭。
“她不進煉丹爐,你進嗎?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烈火蝕心毒將你一點一點吞噬嗎?你知道那種死法有多痛苦多恐怖嗎?”
烈火蝕心毒到底有多毒?到底有多恐怖?到底讓人多痛苦?這世上,還有什么痛比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被投入煉丹爐來得更痛?
“師父,我寧愿自己去死,也不會服用您用白蓮生命煉制的丹藥!”墨荷對著桌面的手機自言自語。
“墨荷,你就是再死一次,也改變不了白蓮的命運,她真的只是七彩池中的一株千年蓮花,她只是一味藥。”黑杉突然出現在墨荷的跟前。
白菱也輕輕地落在莫禾對面的沙發上。
“她是小仙子!是有生命的白蓮仙子!”莫禾倏地站起來,憤怒地咆哮道。
“黑杉姐姐,你還是將實情告訴墨荷吧。”白菱見墨荷仍頑固不化,寄希望真相能改變墨荷的主意。墨荷本身就中了烈火蝕心毒,又意外跳進煉丹爐,仙體和元氣均已大傷,要是在人間再死一回,那他今后修仙的道路將更加艱難和曲折。他是王子,他有他的使命,她們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心甘情愿服了歸魂丹,到時候,他才有可能挺住烈火蝕心毒的發作。
“什么實情?難道白蓮不是藥?”墨荷突然站起來,抓住黑杉的手問道,眼里充滿著希翼。
黑杉搖了搖頭,終于道出實情。
她告訴墨荷,他的真實姓名叫慕容瞻,是以天王慕容荻和青河公主冉夕的兒子。在他3歲那年,他的父母奉命平定西海叛亂,隨行的還有他的小姨—秦陽公主冉朗。
在平定西海叛亂戰役中,他的父王即以天王中了西海毒魔法弋的蝕心掌。中了蝕心掌劇毒的人,五臟六腑會被一點一點地侵蝕,如凌遲般疼痛,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后,魂飛魄散!
秦陽公為了防止以天王魂飛魄散,將青天劍刺進自己的心,用心血為以天王驅毒,為此,秦陽公主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以天王的身體得以保全,他的身體至今還在五彩湖底的靈修湖上養著。
墨荷自己也中了蝕心毒,每300年發作一次。千年來,正如他師父所說的那樣,他是靠著她的丹藥活著。
所以,他的母后青河公主為了救他們父子,潛心煉丹千年,只希望有朝一日奪魂青天劍再次出鞘,還三界九天一個安寧。
西海毒魔法弋,中了奪魂青天劍后,元氣大傷,延誤了他在魔界的升遷,動搖了他在魔界的地位,揚言要青河公主血債血還!經千年休養康復,他的元氣基本恢復,據通靈鳥說,西海最近開始有異動……
墨荷的腦袋如五雷轟炸!
千年來,他居然不知道他有父母!他以為他跟白蓮一樣,是七彩池或者五彩湖中的一株荷花!他不曾想到,他尊為師父的青河公主就是他的娘親!
他的父親是以天王!他是王子!他的師父是他的母后!
他師父為什么要這么對他?他們母子為什么不能相認?他的父王,就在靈修湖上養著,他的母后為什么不告訴他?他活了千年,竟然還未曾見過他的父王!
千年來,他們一家人都在紅殷谷,近在咫尺,卻形同陌路!他連他的父王長成啥樣他都不知道!
他師父除了按時給他丹藥,以及每300年送他去一次靈修湖閉關修煉外,對他并沒有額外的關照!自他記事起,他就跟清荷宮的其他弟子一樣,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學習、一起練功,從小他身體弱,除了紅殷谷一年一度的破陣大賽他極少參加外,其它的,跟別的弟子并沒兩樣。
哦,要說關照還真的有!為了給他解毒,為了讓他活下去,他師父竟然決定將白蓮投入煉丹爐,煉成丹藥給他吃!
這是所謂的母愛嗎?太恐怖了!如果這是母愛,那他寧愿不要。
他從小就喜歡白蓮,作為他娘親的師父會不知道嗎?
還有,平定西海戰亂的時候,他已經3歲了,那3歲前的經歷,他怎么一點記憶都沒有?難道他中了烈火蝕心毒后,之前的記憶全丟失了嗎?
重拾起來的記憶,都是糟心的事!不記得也罷!
沒有家,沒有父母,他早已習慣。
人間雖有六苦,但至少沒有“人吃人”,挺好。看看白蓮、王梓汐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向夢想靠近,他真的很開心、很滿足!
所以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服下歸魂丹的。他要在人間和白蓮白頭偕老,直至壽終正寢。
黑杉和白菱心疼地看著墨荷。她們倆受命前來接墨荷回紅殷谷,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她們都事先想過了。她們知道,因為白蓮在人間,想輕易說服墨荷回去,是不太可能的。
“那就告訴他實情,告訴他的身上還背負著殺父的血海深仇!我就不信,這樣的深仇大恨,抵不過他和白蓮的兒女情長!”黑杉想起臨行前,青河公主對她們說過的話。
知子莫若母啊!青河公主這招果然湊效,看得出來,墨荷的內心在動搖。
黑杉遲疑了一下,說道:“王子,該說的,我都說了,所以,你必須服下這顆歸魂丹,盡快回紅殷谷,康復身體,練好奪魂青天劍,為你父王報仇。”
墨荷冷冷笑道:“為我父王報仇?哼!一個連自己心愛的女孩都保護不了的人,還能替誰報仇?”
“王子,你忘記你的理想了嗎?”黑杉完全按照青河公主的套路來勸說。
墨荷隨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半晌他才說:“理想?我配談理想嗎?我還有什么資格充當三界九天的正義使者?有什么顏面談建功立業、威震八方?你們回去轉告我師父,她已經將我玩弄千年,在人間的日子,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王子,實不相瞞,你體內的蝕心毒很快就要發作了,沒有解藥,你將魂飛魄散。”白菱提醒道。
“魂飛魄散好啊!至少不會禍害別人!”他消失了,白蓮就不必投入煉丹爐了。
只是,他在塵世間消失后,白蓮怎么辦?誰來陪白蓮走過漫長的一生?
一想到白蓮,墨荷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
白蓮,是他在紅殷谷千年的小伙伴,是他的小心肝,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在紅殷谷,他們一起學《九天兵法》、一起練奪魂青天劍、一起彈琴、一起畫畫、一起嬉戲……
他有生以來所有的美好,都跟白蓮小仙子息息相關。在他的印象中,清荷宮是冷的,師父是沒有表情的,大師兄風荷向來沒就沒給過他好臉色,唯有白蓮,每每想起,內心如陽光普照,心頭暖意陣陣……
在紅殷谷,墨荷曾向白蓮多次表白,可白蓮要么充耳不聞,要么莞爾一笑,搞得他心慌意亂,不知所措,生怕被人搶了先。倒是到了人間,白蓮卻反過來當著他的面,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坦誠了她的心思,只是,那時,他不記得她,他把她當作病人!
殊不知,許久以來,真正有病的人是他自己!
往事歷歷在目。
從紅英古鎮的邂逅、到龍中美院的相逢、再到南風畫院集訓時的朝夕相處,種種囧事和美好,如今已成了追憶。
他萬萬沒想到,他曾經魂牽夢縈的小師妹一直都在他的身旁!
當他們開始兩情相悅時,南風畫院的校規又橫在他們面前。那時,她是他的學生,他是她的班主任,是她的色彩老師,是她的校長,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讓她犯校規……
他心里早就暗暗決定,等她校考結束,等她完成高考,他就告訴她,他喜歡她!他愛她!他要生生世世陪著她!陪她一起學畫,陪她一起彈琴……
他愿意等著她!
他原以為,他等得起!
然而,這樣的美好,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目前,擺在墨荷面前的就兩條路,兩條絕路!
他要是跟黑杉白菱回紅殷谷,興許,他還能活下來,但紅殷谷將再也沒有白蓮!
要是他留在人間,當他體內的烈火蝕心毒再次發作的時候,他將魂飛魄散,三界九天再無墨荷!
他和白蓮,注定著沒有結果。
墨荷的幽深的眸子里,蕩起一層薄薄的云霧。
黑杉猶豫地看著白菱,墨荷的反應果真都在青河公主的意料之中。看來,要勸墨荷服下歸魂丹,只能按青河公主為她們準備的預案辦了。
“王子,你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該為你的父王著想。”黑杉又勸道。
“報仇雪恨的事,有我母,有我師父就夠了!”墨荷脫口而出。
“王子,實不相瞞,自從你跳入煉丹爐后,你母后傷心至極,口吐鮮血,數日來,她一直在天明宮閉關養傷。”
墨荷咬著嘴唇,沒有應答。她傷心?她也會傷心?她知道他有多傷心嗎?!
白菱見墨荷還是不為所動,也跟著游說:“王子,眾所周知,青河公主的奪魂青天劍的最高層劍法—一劍魂,是雙劍合一的威力最大,如果沒有你父王的配合,你母后能單獨應對西海毒魔法弋嗎?再說,將來,你母后出征,你總不能袖手旁觀吧?她不僅是你母后,還是你師父!”
“清荷宮的七十二弟子,哪個不比我強?少我一個無妨!”墨荷賭氣地回答。
看來,不使出最后殺手锏,墨荷是不會就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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