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看了美桃一眼，低頭翻看手里的病房記錄。

    到處是消毒水的刺鼻的味道，因為是兒童醫院，天藍色的墻上畫滿了卡通動物，色彩很明亮，然而還是沒有溫度，無論四季如何變換，醫院病房里永遠都是冬天的氣味。

    護士還在看記錄，她的效率太慢了，也許前世是一只樹懶。

    “403房間。”一個渾厚的聲音從美桃身后響起，美桃轉身看到一個穿制服的魁梧挺拔的男人在對自己說話，他用手指指不遠處，“電梯在拐角處。”

    美桃甚至顧不上說謝謝，要見圖圖的心是如此地急迫，她轉身朝電梯跑去，高跟鞋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吱喳作響。

    偌大的電梯里只有美桃一個人，空空蕩蕩。電梯隔絕了一切嘈雜，安靜地像是外太空，美桃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這電梯里幾十秒的絕對寂靜，分明就是大事要發生的前兆，大事又分好事和壞事，美桃祈禱所有發生在圖圖身上的都是好事，如果上帝真要安排一些壞事發生，美桃祈禱所有壞事都降臨在自己頭上。

    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撲面而來的緊張氣氛開始籠罩著美桃，匆匆行走的醫生護士，神情肅穆的家長，分明提醒著美桃她現在所面臨的境況。

    403房間靠近樓梯口，美桃按捺住狂跳的心，輕輕地推開門，她一眼便看到了圖圖那雙烏溜溜的黑眼睛正看向自己，四目相對，美桃鼻子一酸，洶涌的淚水馬上要溢出眼眶，美桃強忍住，還要假裝輕松快樂的樣子走到圖圖的病床前，她這才看見圖圖的右手邊掛著一個大吊瓶，藥水正一滴一滴地打進圖圖小小的右手上。

    美桃來到病床前，輕輕地握住圖圖的小手，冰涼。

    “我知道你很快就來。”圖圖說。

    美桃忽然難過到難以自恃，她在心里下定了決心此后的日子里，絕對不辜負圖圖的這份信任和安全感。美桃輕輕地把印滿了棕色小熊的藍色棉被拉了拉，蓋到圖圖的胸口。

    “疼……”圖圖用充滿稚氣的聲音說。

    “哪里？”美桃驚訝地說。

    “胸前……被子上的小熊太重了，壓得圖圖喘不過氣。”圖圖說。

    美桃下意識里覺得圖圖的肺炎又犯了，她卻仍然不想給圖圖驚慌的印象。“醫生馬上就來了，放心，醫生給圖圖用藥，用不了多久就好了。”美桃安慰著自己的兒子，可是圖圖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時候好，美桃心里完全沒底。

    “我想用王老師的手機和你說話，但是她手機沒電了。”圖圖說。

    美桃輕輕地理了理圖圖額前的頭發，說：“你要一直記得并且相信，如果你有危險，媽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圖圖的小臉慘白，但是他翹起嘴角，笑了，既而就一下子倦怠下來，上眼瞼無比沉重地合上，睡著了。美桃看著圖圖的樣子，洶涌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王老師過來拍拍美桃的肩膀，美桃跟著王老師走出病房，她們站在病房門口不遠處，說話。

    “今天剛入園的時候，你也看到了，圖圖有些不精神。我先前以為他只是起床氣，就沒有管太多。我們和六七個小朋友一起做完拼圖，他們就跑到院子里玩滑梯，沒有什么征兆地，圖圖從滑梯上輕輕地滑下來，沒有再爬起來……”王老師多年的幼教經驗，讓她說話有條不紊、簡單易懂。

    美桃輕輕地點點頭，表示理解，圖圖在這家幼兒園已經待了一年，和王老師相處地非常愉快。圖圖剛剛肺炎痊愈，身體還比較虛弱，加上美桃沒有看到圖圖有任何外傷。

    “醫生怎么說？”美桃迫不及待地要聽到醫生的專業意見。

    “跟我走。”王老師說著，要帶美桃去醫生辦公室。

    美桃無限留戀地看看熟睡的圖圖，她要王老師留在病房，自己一個人去往醫生的辦公室。陽光兒童醫院真的名副其實，每個病房都在朝南的房間，兩米多高的大玻璃窗透進來暖暖的陽光，讓整個病房顯得異常敞亮。而醫生的辦公室，卻在朝北的房間，連窗戶也沒有，略顯陰冷。美桃坐在醫生的白色的辦公桌前，醫生手里拿著圖圖的病歷，看著美桃。

    美桃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醫生對面，她坐得挺拔端莊，多年時尚行業的從業經歷讓她的氣質總是出類拔萃，可是現在，她要一個人承擔一些東西，而她似乎也做好了承擔一切的準備，她周身散發著獨立和優雅的氣質。醫生在等。

    “我們在等什么？”一分一秒的流逝都讓美桃覺得煎熬。

    “林源父親什么時候到？”醫生說，“按照規定，未成年人要等監護人到齊了才能說詳細病情。”

    “監護人只是我，林源沒有父親。”美桃說，“說吧，圖圖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負責。”

    醫生似乎有點吃驚，他低頭理一理手里的資料，來掩飾他的細微表情變化，他明白，面對等待詳情的家屬，他的任何表情變化將會透露給家屬太多信息，若往壞了想就是：醫生不自信、治愈的希望不大等等……在醫患關系如此緊張的今天，唯有慎之又慎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林源發燒，你知道嗎？”醫生問。

    “一個月前，確實在發燒，已經治好了。”美桃說，“發燒還引起了肺炎……”

    “現在，我們需要對林天源進行全面檢查，最重要的是血液檢查和骨髓檢查，請你在這里簽字。”醫生打斷美桃的話，把他手里的病例遞過來，似乎一刻也不能等。

    “骨髓？為什么？”美桃惶惑地看著醫生，所有的不解都寫在臉上。

    “發燒、呼吸道感染這些癥狀，是不是還有胸口疼、關節疼？”醫生問。

    美桃認真地回想，醫生說的這些癥狀圖圖全都有！美桃將信將疑地簽下字，醫生馬上通知護士去給圖圖做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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