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趙玫的視力被封了，但用自己的松果體可以內(nèi)視到自身穿梭于無盡黑暗宇宙，無數(shù)幽微的亮塵穿身而過。身體一陣炙烤一陣冰凍，時而被高空拋下，時而被沙土埋在地下，如此循環(huán)不止，耳邊忽然有少年人低低的哭泣聲，還有一個小男孩變聲期粗啞的哭聲。
喜歡上一個人，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會感到慰藉。是梅陽升？還有檸檸？趙玫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莫非我回到了現(xiàn)實中，我還活著？
趙玫費盡了全身力氣，才把眼皮睜開，看到身邊陽陽和檸檸的一瞬，她毫無由來地覺得身心都很溫暖。
“陽陽，檸檸，你們怎么都在哭？”
檸檸立馬止住哭聲：“主銀，你都睡了3年了，忻上神說如果再醒不過來，以后就這樣一輩子了。”
陽陽懂事地扶趙玫坐起來：“姐姐，好點沒？餓不餓？”
趙玫吃了一驚，才做個夢的功夫，已過了3年？她望著墻上的日歷：2015年5月26日。臥槽，忻老師說過6月份是股災(zāi)，趕緊撤！
她手開始往床頭柜亂摸亂找。陽陽說：“姐姐，你要找什么？”
“手機！”
陽陽拉開抽屜遞給她。
“臥槽竟然沒電了？”趙玫暴躁地開罵。
檸檸莫名其妙：“你怎么回事，凡人撿回一條命不都應(yīng)該感謝上天，起碼也得問一下家人吧。對了，現(xiàn)在也只有我們倆是你的家人了。”
趙玫又瘋狂地找充電器，陽陽非常有眼力勁，馬上就幫她把手機充上了。她這才定下心來，問：“家人？什么意思，我爸媽不算我家人啦。”
“別誤會，他們也為了救你醒來東奔西走過，但中醫(yī)西醫(yī)都說你沒救就放棄了。要不是我放了狠話，說如果過了2015年再不好，就把你交給他們?nèi)斡商幹茫慌逻@會子這套房子都給賣了。”
趙玫是知道父母脾氣的，“女兒找不到工作”等于“這個孩子白養(yǎng)了”，“女兒至今沒對象”等于“白生這孩子一場”，“女兒工作賺得不多”等于“這個孩子養(yǎng)得虧本了”，“女兒詢問父母退休金多少”等于“這孩子養(yǎng)歪了，心思不正，得提防”。救不過來放棄女兒可以理解，可我還喘著口氣呢，把我呆的地方賣掉是怎么個意思？賣房子得的錢想干什么呢？
檸檸看出了她的疑惑，輕輕說：“他們二老想認徐海作干兒子，讓徐海以后給他們養(yǎng)老。七月三十一號徐海生日，他們已經(jīng)提早訂好古井大飯店的生日宴，和徐建國李慧芹商量過了，要在生日宴上走個認干兒子的儀式。”
趙玫想到了當年十八歲時爸爸逼迫她讀《資本論》的場景，炎熱的夏天，家里故意不允許她開空調(diào)，說是為了她即將進入大學(xué)的磨煉，后來進了大學(xué)，寢室也是整整四年夏天沒有空調(diào)。魔都整整四年人熬過來了，《資本論》仍沒有讀進去，只記得一句，刻在了心上：維系家庭的紐帶并非全是愛，還有隱藏在財產(chǎn)共有關(guān)系之后的私人利益！
她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到肚子都疼了，在床上打滾。陽陽以為她受刺激了，趕緊去拉她：“姐姐，你沒事吧？”
一拉卻讓趙玫注意到了兩條裸露的胳膊，一條胳膊內(nèi)側(cè)紋著“0902”，一條紋著“1020”。趙玫越發(fā)覺得可樂了：“呦呵！我做了場夢還連帶免費紋身的呀，哪路神仙搞的？”
檸檸知道是敖巧在趙玫失憶前紋的，囁嚅著搪塞：“我們也不曉得，你變植物人時身上長出來的，你摸摸疼不疼。”
趙玫按了按，不疼不癢便沒有放心上。她瞇了瞇眼，總覺得大腦中有一段記憶被抽走了，過往和現(xiàn)實之間缺了一段路，這段路是什么她不打算糾結(jié)，畢竟光想起自己曾有一世是九幽素女就很高興了。
“我現(xiàn)在的單位還要我嗎？”
檸檸答：“你爸媽為保住你的工作跟木主任苦求過好幾次了，還花錢打聽她家住址在她小區(qū)門口提著禮等著，后來雙方撕破臉皮，你爸媽說要反映給新聞電視臺，木主任才勉強答應(yīng)每月發(fā)5%基本工資給你，算長病假。”
“我基本工資1200，每月5%就是60塊，能抵什么用？”
“可能是為了你死以后，單位還能替你開追悼會，出一筆喪葬費，能讓你一路有來有去吧。”
“死去原是萬事空，如果我死了，有沒有單位給開追悼會，有沒有人哭著悼念我，跟我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死在空屋里尸首被細菌腐蝕而死，死在親人身邊聽著哀戚聲而死，兩者無任何分別。”
“恭喜主銀勘破生死觀，結(jié)丹期可望大突破。”檸檸怕趙玫心涼，恰到好處地拍了個馬屁，小心翼翼地試探：“主銀可否記得自己尚是單身？”
“對呀，我記得這套房子是我一個好朋友白白給我住的。他是個男的，叫什么名字來著？郝俊？不是。花無憂？那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絕對不是。那是誰呢？他八成對我有意思。”
檸檸事先挨過簌騰的警告，趕緊誤導(dǎo)她：“主銀，你忘了是東海水君敖澤大人給你分配的房子。”
“東海水君敖澤？他不是管柳前世的徒弟么，怎么對我這么好？我記得印象里他只是個長輩，我一直對他很尊重。”
“你想哪里去了，凡間一套房對敖澤大人就是一粒米，管柳大人心疼你，跟他打了一聲招呼，他難道會吝惜一粒米不做這個順水人情嗎。等大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管柳大人就算承她的情了。”
“哦，好。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小管這份人情我記下了。檸檸，我瞧這家打理得纖塵不染，你為了我付出了很多呀。”
“主銀，你剛醒別操心這么多，我再怎么做都是應(yīng)該的。對了跟你說個事，三年前你那副畫的事了結(jié)了，美國那邊的訴訟不成立，畫呢早就托花無憂賣了，一百萬美金已入您帳了，簽字是我模仿你筆跡做的。你不會怪我吧？”
“什么？一百萬美金？S.T.Samuel的畫這么值錢？”
“對呀，那可是第一版，而且后面幾版都因為戰(zhàn)爭不可尋了，又是絕版，所以才賣得這么貴。花無憂的那兩幅畫統(tǒng)共賣了一百八十萬美金。”
趙玫心里有無數(shù)朵煙花“噗嘣”“噗嘣”次第綻開，賺偏財就是開心，要么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手里有房有米，心中不慌。“檸檸，你做得對，要是告知美國那邊實情，夜長夢多還不定出什么妖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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