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么說姑娘的名頗有深意。”靜宜笑笑。
菀昭心里另有滋味。這詩不僅僅是勸諫，更是譴責(zé)暴政和陳說救國之道。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只可惜她雖有個庇佑眾人的好名字，卻最后連自己都沒能護得周全。只可惜捋采其劉，瘼此下民。前世她最后因肺瘵（zhài）孤獨地死在洛陽。如桑樹被砍斷，她身邊所有的人都因她而遭禍患。
那些曾經(jīng)因她入主中宮而平步青云的人，有些因她而被貶謫，有些因她而被流放，甚至有人因她而死。前世的悲慘，今生她不會讓它重來一遍！以前是她依附家里，以后家族由她守護。
菀昭回神后淡淡地說：“只是撿個好字來。本來只賜了‘昭’字，‘菀’字是后來賜的�！�
“尋常的女子好像不會起這樣的名�！膘o宜剛開口就意識到失言了。
“‘昭’字，家慈仰慕蔡文姬之德，便賜了此字�！�
其實這只是菀昭隨口一胡謅。
她的外曾祖父韓霈是想做第二個司馬昭的人。
韓霈是大將軍韓伋的養(yǎng)子，也曾是手握重兵的諸侯。若不是被羈押后失了勢，只能選擇投奔謝氏，不然以他的能力，足以平定中原。
所以她的名字，既充滿野心，又充滿了無奈。這個名字背負著所有人的希望，也是最后的奮力一搏。
菀昭心里感慨萬千，經(jīng)歷前世后心里更是對先輩們頗為愧疚。
因為她葬送了剩的那一點點希望。
“早就聽說姑娘的名文雅，今日一聽，果然非同一般�！膘o宜笑道。
“姐姐謬贊了�！陛艺演p聲說。
靜宜見她的樣子，便知這位姑娘是不愿看病的了。從進門起，就沒提一個有關(guān)身體的字。神情閃爍，好像不愿在這方面耗費心思。
可她受了裴舍人和小叔子楊素的請，兩個人費盡心思要她來，便知不能推辭，于是就來這為她醫(yī)治。誰知，這姑娘看起來性子柔柔的，卻是個有主見的人。從她剛剛講的話看，身上少不了世家女子的氣派。不愧是要當(dāng)儲君嫡妻的女子，她能擔(dān)得起。
“我來給姑娘看病，您可不能躲著。”
菀昭點點頭。
她問了許許多多，諸如胃納、舌苔、二便、病狀等等。這姑娘面色蒼白，舌淡苔白，脈搏虛而無力。經(jīng)常畏寒，易患風(fēng)寒。應(yīng)是自小肺氣弱，加上肺臟虛損。
“姑娘肺氣不足，調(diào)養(yǎng)的好，便無礙了。”靜宜只說了這個。
這與以前宮里的太醫(yī)說的相仿，她也沒什么可說的。
“敢問姑娘以前用什么藥？”
菀昭把存的一張民間醫(yī)者藥方和她寫的前世御醫(yī)開的方子一同給她。靜宜大致瞅了瞅。人參、胡桃仁、生姜、五味子，加水煎煮取汁。第二張是人參、黃芪、生姜、五味子，加水煎煮取汁。
兩張方子都對她的情況。
“以前開的藥是對癥的。姑娘只要安心用藥便好�！�
菀昭出了身冷汗，手心被她攥出汗了。前世在府里的時候，她還抱怨過民間的庸醫(yī)開的方子效果不好，如今看來真是大錯特錯。她以前用宮里開的方子非但沒好，反而還愈發(fā)病重了。剛為皇后的幾年，她用著身體好了一些，后來雖然精神頭兒好了些，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本以為這是小月①后，傷了身的緣故。竟不想，里面竟有如此大的文章。
是趙睿嗎？他們數(shù)年夫妻，沒有鶼鰈情深的夫妻，就算沒有一點情，也會顧著皇后的尊嚴吧�；屎笫腔实鬯�，皇帝要殺早就失勢的皇后，簡直是輕而易舉。巫蠱或者弄權(quán)都能立即讓皇后死。若他只是要她死，根本就不用忌諱馮韓之交，或者忌憚群臣言辭，而選擇用下下策毒殺當(dāng)朝皇后。
皇帝大權(quán)在握，壓得住朝中群臣。況且她比蕭貴妃還要了解趙睿的性子，他是絕不可能為了立新后臟了自己的手。
莫非是蕭貴妃？她心里存疑。
從菀昭被關(guān)在洛陽的那天起，她就是未來的皇后了。她興許會等不及，可洛陽不像長安，菀昭的族人在洛陽關(guān)系深厚。她要是真的私下聯(lián)絡(luò)誰，會有人和她說的。
那時裴緒跟后宮無聯(lián)系，王太后已經(jīng)纏綿病榻了......菀昭又將裴緒、王太后等人勾去了。
菀昭百思不得其解，興許沒人去害她，是她多心了。
但她還是得問一問：“姐姐，聽說有人肺氣弱，吃了這方子后，經(jīng)常干咳、多痰，痰中帶血絲，有時還咯血。起初還好，后來胸部隱痛，容易盜汗，身體也日漸消瘦了。氣短、喘急、難受時更會心悸�！�
靜宜略微意外，她說的正是癆病啊。
“姑娘說的是肺癆，別怕，您的病可離它遠遠的�！�
菀昭頓時心緊了，追問：“那方子用了后總不會引起癆癥吧�！�
“定然不會。方子本來就對癥，又怎么會加重病情？”
菀昭的衣裳被汗?jié)n濕了，“原來這樣，是我多慮了�！�
剛剛險些團扇掉地上，此時她握緊扇柄，眼睛卻沒之前的神韻了。
太醫(yī)院的毒醫(yī)，竟敢在她的藥里動手腳。今生她勢必要將其正法！
不，菀昭轉(zhuǎn)念一想，始作俑者定不是太醫(yī)。有人利用了為她看病太醫(yī)的弱點，收買或者要挾他對皇后通下毒手。這與她先前想的一樣，只恨那時候她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菀昭想不起來那個人的名字，他可能是洛陽的太醫(yī)。她想想就罷了，這事日后讓韓禎打聽打聽。
比起太醫(yī)，她認為移篝的事疑點更多，更利于查。
移篝后，她的藥應(yīng)該被徹底的換了，不光如此，她每天被灌幾碗藥。正是那催命的藥，沒出半月，她就死了。她被移篝到華清宮，那本來是帝后療養(yǎng)的鐘愛之所。皇帝每年十月會駕幸湯泉宮，可她死的時候正是十月。
同在華清宮，她卻沒能見上皇帝最后一面。
也許，她在華清宮的事，無人知曉。是有人肆意而為，故意把她羈押在那兒。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嗎？
現(xiàn)在她回來了，她的死因，或許是永久的謎團了。
①小月：也說“小月子”，小產(chǎn)，流產(chǎn)的通稱。俗稱做產(chǎn)為“坐月子”，故稱小產(chǎn)為“坐小月子”，簡稱“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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