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W縣孤兒院很小,老師也很少,但這里足夠溫暖。在成長的時光里,每個孩子都被賦予了足夠多的愛和關懷。
雖然,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有孩子離開,早幾年的離開是殘忍的,那會兒有能力領養的家庭還很少,所以一提到離開這個詞,便難免悲傷。
小一點的孩子們都還不懂,但李陣郁明白,每當有老師抱著孩子出門,他就會坐在門口安靜的等,哪怕他知道,等回來的只會有一個人。有時候從白天等到天黑,有時候從傍晚等到凌晨,沒有人勸的動他,他只是執著的在等。
后來老師們也不再驚訝了,從外頭回來的老師看到他,也只是默默的牽起他的小手,兩雙影子兩相無言的回到屋內。
在孤兒院度過第七個年頭的時候,某一天里,尹恩靜交給了李陣郁一個白色的帶子,帶子上面有一個編號——31。她告訴李陣郁,這是他來到孤兒院的時候,腳上綁的帶子。
小小的帶子躺在小小的掌心的那一個剎那間,四圍變的很靜,隔壁孩子們的吵鬧聲好像盡皆隱去。李陣郁低下頭,垂著眼瞼,在這片靜謐中盯著那枚帶子看了好久。再之后,他仰起頭,將手中的帶子遞還給尹恩靜。
“我已經記住了,至于帶子,還是媽媽你先幫我保管吧。”
說完這話,他便轉身出了房門。起初尹恩靜還有些擔心,但在隨后的日子里,她見李陣郁還是老樣子,每天安靜的坐在院子的秋千旁邊看著那些援助過來的書,也就放下了心。
小小的孤兒院里,有人離開也有人到來。不知什么時候,李陣郁不再僅僅只是在院子里看他的書,而是開始幫助院里照顧起了其他的孩子來。盡管只是一些小事,不過卻很認真。
時間就這樣有如柔和的暖陽一般繼續走著,改革開放的成效越來越顯著,來孤兒院捐贈領養的人越來越多,很多孩子都擁有了自己的新爸爸新媽媽,但李陣郁一直未曾離開。
因為他實在是太安靜沉穩了,話不多也不怎么活潑。起初院里還在擔心他,不過后來李陣郁主動跟尹恩靜表明了,自己只是不太喜歡陌生人,想要留在院里照顧那些孩子。最后,他也成功的用自己的執著說服院里,不再接受領養。
然而,有日落,就必然有月升。有烏云遮蓋,就必然有黑暗萌生。
03年十一月的某一個下午,冬日的暖陽就快要沉入地平線。三個老師帶著14個孩子從游樂園返回孤兒院。在離孤兒院還有一個街道遠的地方,兩輛面包車突如其來,剎停在孩子們周圍。側門拉開,一連下來的四五個人徑直沖入人群,抱起孩子就往車里塞。反應過來的老師們拼死阻攔,其中兩位男老師合力抓住一個人,從他手里救下了兩個孩子。但很快就被對方簇擁而來的兩人踹倒在地。
一時間極度混亂的場面讓孩子們哭作一團,不過李陣郁沒有哭,他只是瞅準了一個抱起孩子正要上車的家伙,瘋了一般的飛跑過去,一口咬向了那人的手腕。李陣郁不知道自己到底迸發出了多么大的力氣,只知道嘴邊血液的腥氣狂涌。吃痛的那人大叫一聲不得不松開腋下夾著的孩子,同時猛揮另一只手,一巴掌將李陣郁打倒在地。
倒在地上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的李陣郁晃了晃腦袋,握緊拳頭卻又站了起來。他倔強的抬起頭,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之后,咬著牙盯向那人,眼中散發著惡狠狠的光,宛如一只狼崽。
被這眼神一激,暴怒的那人跨步過來直接一腳踹到李陣郁的小腹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疼痛的李陣郁后退數步摔倒在地,很快爬起來的他,瞪大眼睛佝僂起了脊背幾近無法喘氣。緊接著,那人上前一把探手鉗住他的后頸,就要將他往車上拖。李陣郁揮舞著雙手蹬著腿極力反抗,卻不過只是徒勞。
就在這時,發現了這邊情況的剩下的那位老師,一邊喊著李陣郁的名字,一邊沖了過來大叫著拍打著那人的后背。
那人起初對這種不痛不癢的攻擊不管,只顧著要把李陣郁拖上車。卻不想那位老師接下來的一巴掌揮在了他的側臉上,豎起的指甲在他的臉上拉出數道長長的血痕。
那一瞬間,終于是暴怒了的那人猙獰的轉過身,也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徑直捅入了那位老師的小腹中,直沒刀柄。
下一秒,拔刀,血液飛濺,劃出一道弧線,落在了李陣郁的臉上。其中有一滴,甚至印在了李陣郁的眼球上。那時候,他眨了一次眼,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一片血紅,覺得整個世界都開始了崩塌。
他伸出手,想要攙扶住那個即將要倒下的人。但鉗住他的大漢依然在把他往車上拖。于是在那一個短暫的放慢的時空中,李陣郁看到自己的手離那個人越來越遠。直到面包車的車門被關上,直到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個一干二凈。
狹窄的充斥著惡心汗味和血腥味的面包車里,傳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聲。
那位因“沒有人攙扶”而倒下了老師,叫做尹恩靜。
是李陣郁十四年來的母親。
尹恩靜有一個女兒,叫做林詩音,十歲。
昨天,是李陣郁替她扎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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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支煙,點燃,李陣郁先是平靜的長吐出一口氣,然后深呼吸,一口之下火光迅速后退。最后,長煙吐出,半秒被風擊散。
時間還早,回憶還有很多。盡管到這里,他其實已經不想再繼續回憶下去了。因為在那之后,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第二種顏色。那顏色是純粹的黑,純粹的疼痛,純粹的狂怒,到最后,是純粹的平靜,就是他此時瞳環中的那種平靜。
03年十一月份的那件事,一共有八個孩子被擄走,死亡一人,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因此成為了當地以及附近地區近幾年來最大的刑事案件。
作為沿海地區,倒賣人口的犯罪行為本來就猖獗無比,蛇頭更是多不勝數。不過以往都是小動作下的拐賣,不像這次這樣猖狂公開。在輿論的壓力下,公安部門處理的力度很大,也確實將這一帶的黑勢力狠狠的打壓了一番。但這其中牽扯的勢力好像比以往更加復雜,最終只能是老樣子,草草收場,沒有查到半點有用的端倪。
至于李陣郁,他只知道那時自己在黑暗中游蕩了很久很久。等到再見到光的時候,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界——HG釜山以西35公里的馬山市。
在這里,他見到了一名孤兒院的同伴,叫做陳安歌。其他人則不知所蹤。李陣郁沒有猜測那些孩子或者說是親人的命運,他只是握著陳安歌的手,用沉穩的眼神安慰著那個孩子眼中惶恐顫抖的目光。他記得這孩子有先天性心臟病,在孤兒院情況好起來的時候做過一次手術,可成效不大。
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了。
到達馬山市之后,一開始,他們兩人被帶到了一個偏僻地帶的,快要廢棄了的租書店的二層。在這個昏暗,亂糟糟,彌漫著惡臭的房間里,他們見到了很多孩子。這些孩子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全部都眼神空洞,面黃肌瘦,在暗淡的燈光的照耀下,就好像是一具具小僵尸。李陣郁望著他們,好像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空住的手漸漸握緊,李陣郁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子,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得帶著陳安歌逃出去,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得回到尹恩靜的身邊。
租書店的控制顯然很嚴密,逃出去的難度顯而易見。而且很快,慘淡麻木的生活開始了。
恐嚇,洗腦,毒打,饑餓,訓練,原本童真的心,迅速枯萎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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