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有那家伙發絲清新的香氣，淡而安逸。如果不是李陣郁的嗅覺靈敏，這香氣幾乎不可聞見，它只是慵懶的浮游在林允兒的身邊，自然又恬靜。

    蹲下來的他，沒再朝她看過去。而是兀自打開相冊，一邊低著頭在扉頁上寫著，一邊問她想要教孩子們寫什么。

    他說：

    “要先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么。”

    將一叢頭發撥到耳后如鳶尾花般掛住的林允兒翻了一個白眼。

    “歐巴你是豬嗎，你要不要自己問問看，看他們的名字到底有多長。”

    恩，頭一次的反擊，如此的邏輯清晰。近乎讓李陣郁啞口無言，無從反駁。

    可以聽見，他咳嗽了一聲。不過好在他的反應夠快，用一句：你不知道給他們取幾個簡單的英文名字？做了回應。

    沒想到反擊這么快就被化解的林允兒用手指捏了捏自己光潔的下巴，想了半天后說道：

    “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那這個任務就交給歐巴你了吧。”

    好像很是滿意自己機智安排的她，沒忘了在末尾補上一句：

    “然后再教一些正能量的詞語，最后再問問他們長大后想當什么，這個我很想知道。”

    聽到這里，沒覺得麻煩只是覺得被打敗的李陣郁恩了一聲，同一時間最開始扉頁上的那串英文落下最后一筆勾勒。一直注意著這邊的林允兒恰如其分的將腦袋湊過來，她將那串英文念了一遍，然后問李陣郁是什么意思。李陣郁瞥了她一眼，用韓語跟她作了解釋。

    但其實，這句話，只有漢語能解開它的意味。其他所有語言，都注定會少撥動心中的一根弦。

    ————

    當烏云與陽光相遇，便化出滿地繁花。

    這是他對林允兒說的，也是對孩子們說，這句話到每個人哪里，都有不同卻又相仿的明朗意義。

    最后，這句話，也是李陣郁對自己而說的。只是這明朗到他這里，還剩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粗線的美工字體，筆鋒不失有力，整體卻又婉約柔和。它帶著一種倏忽的美感，帶著所承載的意義，在扉頁上鋪成一條直線。只要它不遺失，就會一直存在。

    寫完扉頁上的這句話之后，李陣郁開始給這些孩子們編名字，林允兒奇怪的全程都沒有插嘴。直到名字編好并讓孩子們自己念了好幾遍，確認記住了以后，李陣郁才發現她還在那眨巴著眼睛，將下巴放在手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時間不多了的他開口將她叫醒，問她想沒想好溫暖的詞語都有哪些。

    目光有些空的林允兒條件反射的脫口而出了一個詞。

    她說：“Happiness。”

    楞過一個瞬間的李陣郁將這個詞重復了一遍，而后揚起頭，望向那群一直很乖的靜靜待著的孩子們。

    這是他教給他們的第一個詞，意思是幸福……對此他的第一個想法是，如何教他們，才能讓他們明白這個詞的真正含義，最好讓他們日后不管經歷什么，都不會將這個詞忘記。

    很簡單發音也不難的一個詞，并且還是第一個，李陣郁用本地語跟他們講了很久很久，發音也發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斷的糾正著他們，直到他們吐詞清晰。

    孩子們學的很認真，他教的時候，用力的眉尾也含有前所未有的真摯。

    另一邊的林允兒，抱著雙膝，目光停在李陣郁身上。這是她第二次看見這樣的李陣郁，她看也看的很認真。

    教完Happiness之后，林允兒又說了幾個詞，Dreaming，Smile，sanguine，stanch。夢想，笑容，樂觀，堅強，等等這些，李陣郁都一一教給了他們。盡管這些孩子此刻沒法有更深的理解，但日后，他們注定會遇到這些簡單卻有力的詞語。有的，會從中獲得力量，有的，或許會對它嗤之以鼻。

    這都是他們以后，自己的未來了。

    不管怎么說，李陣郁和林允兒，都已成為了他們成長中的一部分。

    學會了詞語后，林允兒開始手把手的教每一個孩子，在他們的合照下面寫上自己的名字。

    在她忙著的時候，李陣郁又接著問起了孩子們長大后的夢想或者愿望。

    每聽完一個，他都會向林允兒轉述一遍。

    有的孩子，長大了想當醫生。有的孩子，長大了想當科學家。他們中大部分都懷著諸如此類的夢想，這個貧窮封閉的村莊，限制了他們對世界的理解。不是他們不想成為更多，而是就只知道這么多。這里沒有學校，只有收養所。可能就連醫生科學家，都是從收養所里學到的。

    除此之外，還一些孩子，他說他想要成為志愿者。留在這里，或者走出去，去幫助更多的人。

    唯獨有兩個孩子，他們的夢想與眾不同。

    一個是唯一走出過村子的孩子，他在這里的年紀最大而且很喜歡唱歌，他說他想要成為邁克爾杰克遜一樣的歌手。

    李陣郁跟林允兒說到這個孩子的時候，林允兒的眼睛亮了亮，并立刻掏出手機，放了一首邁克爾杰克遜的歌。前奏響起來的時候，那個孩子高興的不得了。

    她哼著，其他的孩子雖然聽不懂，卻不妨礙他們跟著這分明的節奏在那兒手舞足蹈。

    當然，她也沒忘了正事，在歌曲結束的時候，她剛好手把手的教每個孩子在相冊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在自己的名字后面，一筆一劃的寫下了自己的夢想。

    她說這樣，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拿出這本相冊，就可以重新遇見每一個孩子，知道他們以后想要成為什么。

    只是，最后的最后，她并沒有注意到自己遺漏掉了一個孩子。

    在那本相冊上，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跟她有單獨的合照。沒有單獨合照孩子的名字和夢想，都寫在那張團體照的下面。太過開心的她，沒想過，那密密麻麻的有些歪歪斜斜的字體里，少了一個。

    而那個孩子，從頭到尾，一直都站在最外圍的陰影里。

    這就是李陣郁說的與眾不同的夢想中的另外一個，他問他長大后想要當什么。他的回答是：將軍。

    不管在哪里，不管在何地，總會有一個人，選擇那條鐵與血的道路。

    李陣郁覺得這并沒有錯，因為，這也是他的選擇。

    ——————————

    當篝火升起，一人高的火焰在廣袤的黑色夜空下，燙下鮮明的印記。

    那周圍，聚了太多或明或暗的人群。

    于火光的掩映之間，林允兒的樣子變得并不太清晰，可李陣郁覺得自己瞧的挺真，哪怕任何一個細節都不曾漏掉過。

    他坐在稍遠的位置，面前是另外一圍小些的篝火，上面烤著一只羊，旁邊，是村長遞過來的第四壺酒。他接過，和很多長者一起將酒揚起，而后再一次一飲而盡。

    這是屬于當地人的豪爽，篝火晚會在他們眼中是最大的盛宴，所有的饑荒戰火，都得靠邊站，這會兒只管喝的盡興。這無關于活下去的哲學，只關于人類的本能。

    跟先前的甜酒不同，此刻上陣的全是只比燒刀子稍弱一籌的高度數酒。當辛辣的液體割過喉嚨，四圍盡是暢快的嘆息，李陣郁亦不例外。

    他一口將壺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接著長吐出一口氣。

    一旁的村長注意到他的目光大部分時候，都擱在不遠處的那個姑娘身上，那個姑娘正和孩子們手拉著手，圍著火堆跳舞。

    他帶著溝壑的面部浮出一線滄桑的笑意，開口沖他問了些話。

    李陣郁聽完，稍楞片刻后，微微的搖了搖頭。對此，村長只是笑了笑，拿刀起身割羊肉的他，好像有他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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