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里微風習習,老木沒有想到在這深宅大院里還有這樣的風,歪坐著嬉笑的追云看著老木凝重的神色,他蹭地跳起來摟住了老木的肩膀,“老木哥哥,你還記得我爹爹吧?你跟我說說他到底長什么樣子哈?大家都不肯告訴我,你應該會告訴我吧?”
老木擰著眉頭看著手搭在自己肩頭臉上還嬉笑著的少年,眼前的少年說起來也算是老木看著長大的,只是看著這樣嬉笑的他,老木還是不由地會想起他一直以來的念頭,追云也是個像自己和小枝一樣的可憐人,老木微微扭頭看了一眼院落外遠處的天空,過往的歲月瞬間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眼前這個嬉笑不已的少年追云是上任幽夢絕絕主的孫兒,他的父親也和老木的爹爹一樣,曾是幽夢絕三大絕主候選人之一,那個時候追云的爹爹離開幽夢絕時也還是個孩子,而那時的他應該也是滿懷著希冀跟著爹爹還有爹爹的兄弟一起離開幽夢絕去往青林谷的!
只是后來爹爹回來,可他不知為何竟然晚了好久好久后才回來,而且是在所有人都已經對他的歸來不再抱有期待的時候。
跟他回來的還有一個女孩,她就是追云的娘親,可是好景不長,追云的娘親生下追云后不久便離開了這個世界。
后來沒過多久追云的爹爹也離開了。
原本爹爹歸來后,上任的幽夢絕絕主就該履行自己使命化身成為幽夢絕絕地間阻隔的崇山峻嶺,也許是因為他實在太過掛念追云的爹爹或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他一直等到追云的爹爹歸來,又等到追云的爹爹去世后才不舍地離開了。
而追云自然就被他托付給了老木的爹娘,那時候追云還是個嬰孩,老木也不過才幾歲而已。
一直以來老木都固執地以為追云不會知道或是記得過去,沒想到眼前的少年還是什么都知道了。
“不太記得了,你爹娘離開時我也還小,追云,你怎么突然提起你爹爹了?還有你怎么……”
“怎么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對嗎,老木哥哥?”
老木突然被他這么反問,有些詫異,但是他很快換了語調,“嗯,是長大了,小枝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老木哥哥,其實你是想問我為什么會變了性情吧?你記憶里那個不喜歡靠近生人的追云已經不在了,現在的我很快樂,我很開心遇到了幻心哥,還有也很期待以后遇見的人……”
“你在撒謊,你這樣虛假的笑容是騙不了老木哥哥的,追云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告訴老木哥哥好嗎?”
老木并不是一個容易情緒激動的人,因為他知道浮動的情緒對于他的身體損害太大,他已經學會了控制不必要的情緒,但是當他看到追云看似快樂的嬉笑后還是從他那隱藏的眉眼間看出了異常,這孩子根本沒有他看去得那么快樂!
“追云!你去幻心絕絕主那,她讓我來叫你!”
老木突然轉身看向站在涼亭外的幻心,追云立刻朝著涼亭外走去,當他走到幻心身邊時突然轉身看向了老木,“沒錯,老木哥哥,我確實并沒有看去的那么快樂,不過你覺得我這又是為什么呢?”
說完追云便朝著回廊外的一條小路奔去,留在原地的老木有些不知所措,難道他說錯了話,難道他不該突然情緒激動地朝著追云吼,不該看穿他的偽裝?
“你怎么了?”
幻心連忙朝著老木身側低下身子,激動的老木已經彎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又太過勉強自己了。
“你沒事吧?你想知道關于追云的事,可以來問我。∷墒俏衣爮幕眯慕^絕主的命令去幽夢絕接來這里的……”
“你說什么?”
身體已經極度不適的老木驚訝地抬起頭,扶住他的少年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你明明聽見了,我說我知道關于追云的事,但是現在好像還不能跟你說,追云說的沒錯你還真是個病秧子啊!”
幻心不顧老木的反對便硬生生地拖著他到了阿去休息的房間,然后又扶住他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因為這么一弄,歪坐在阿去床邊睡著的姜花揉著惺忪的眼睛醒了過來,她一看見老木的狀態便慌亂地奔了過去,“老木這是怎么了?你對他做了什么?”
老木見姜花有拉開戰事的架勢連忙伸手攔住她,“姜花,我……我沒事,這不關……不關他的事!”
將老木放好的幻心擺擺手推開了沖向他的姜花,然后低頭看著老木,“你休息吧,你想知道的事等我有心情了再告訴你吧!”
幻心朝著床榻上的阿去也看去了一眼,然后便徑直朝著門口走去,而他走到門口時卻突然又回頭看著姜花微微一笑,“你叫姜花對吧?你是云空的空主?你過會兒記得扶著那家伙去別的房屋的床上歇歇,我就不幫忙了……”
轉眼間他便邁出了腳消失在門口了。
姜花回頭看著老木,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老木趕忙朝著她擺擺手,“姜花,我真的沒事的,你去休息吧,我在這里守著阿去就行了……”
老木說完便勉強自己站起來推著姜花朝門口走去,姜花還是第一次見老木這樣,她本想反駁卻發現自己已經被老木推出到了門外,老木朝著她笑笑后竟然還把門也關上了。
這讓姜花有些尷尬,她沉默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后才轉身朝著燎原在的房間走去。
夜色猶如遮在晴朗星空的黑色幕布一樣,房間外的世界瞬間陷入了黑暗。
關上門的老木喘著粗氣走到了阿去的床邊,他伸手拉了一下搭蓋在他身上的被褥,嘴里喃喃自語了一句,“都會過去的……”
然后他便歪坐著閉上了眼睛,現在身體里的疲憊已經不是心里的困惑可以輕易就讓人忽視的,老木這一閉眼等他再睜開時,他的身邊已經意外地站了一個人。
那人看見老木睜開了眼,他就朝著床榻邊的椅子走去坐了下來,然后扭頭看著老木笑道,“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告訴你了,省的明天你看見幻心絕絕主太過意外!”
老木不懂眼前的幻心究竟是何意思,但是他說的話他還是明白的,他臉上瞬間現出驚喜,“是嗎?那你趕快說!”
“希望我跟你說的這些話追云不會知道,你爹爹應該跟你說過一些關于接下來的事吧?我是說關于……”
“我略有耳聞,你可以說重點嗎?”
幻心看老木神色沉靜,臉色也已經不似在涼亭那般難看后便放心地開了口。
“追云他其實非常恨幽夢絕那里的幽夢泉,如果沒有它他的爹爹和娘親就不會相遇,也就不會離開,還有他的爺爺也不會化成崇山峻嶺再也看不見……可他偏偏卻又被它選為了幽夢絕的絕主候選人,我去接他時,他正在幽夢泉邊發呆……”
“你為何要去接他,他被選為幽夢絕絕主候選人,不是應該等我們到的嗎?”
被打斷話的幻心有些不快,但是他的臉上也并未現出對老木疑問的詫異之色,“那就得說說幻心絕絕主了!
幻心絕絕主有個同胞的姐姐,她的姐姐離開青林谷后便和現任的幻心絕絕主分開各自去往不同的地域歷練了。
因為兩姐妹感情好,似乎都在刻意地避免成為幻心絕絕主,期待著另一位幻心絕絕主候選人能夠先回去,可是命運捉弄,那位幻心絕絕主候選人竟然意外地不知所蹤,作為妹妹的現任絕主后來偶遇自己的姐姐,她卻告訴她她要去幽夢絕,沒有選擇的妹妹最終不得不選擇自己回到幻心絕。
雖然青林谷擇機之儀沒有要求離開的絕主候選人一定要回,但是所有的絕主候選人似乎都明白他們有回去的使命,屈從于命運安排的現任絕主成了她不想成為的人。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在去了幽夢絕不久后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一下子承受著巨大的悲傷,后來聽說姐姐留下了一個孩子,她一直都掛念著對他,奈何幽夢絕與幻心絕畢竟相隔遙遠,如果沒有特殊事宜,兩大絕地是不會刻意交流的,終于絕主等來了好消息,姐姐的孩子被幽夢絕的幽夢泉選為了絕主候選人,她立馬就派了幻心先行去接他,而現任的幽夢絕絕主對此也并沒有刻意阻攔,反倒很快便讓追云在幽夢泉那邊等著幻心了。
“你是說幻心絕絕主是追云的姨母?為什么我從沒聽說過?追云知道嗎?”
幻心朝著老木搖搖頭,“絕主不讓告訴追云,至于為什么我也一直想不出來……但是那只狼的出現,我大概猜到了一些!”
“枯寒?這又和他有什么關系?”
越來越復雜的關系讓聽著的老木有些意外,他的神色開始變得凝重起來,說話的幻心突然話鋒一轉,“我們還是接著說追云吧,我在幽夢絕的幽夢泉邊看見他……”
一個人站在幽夢泉邊發呆的追云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叫他,這在幽夢絕似乎有點不可能,一直以來他都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尤其是老木哥哥和小枝姐姐離開以后,他變得更加不喜歡出門,可是百年的絕主候選人擇選還是如期而至,他本以為老木哥哥和小枝姐姐會回幽夢絕,可是直到他意外成為幽夢絕絕主候選人,他們都沒有現身,現在絕主又突然讓他一個人到這里來等什么人,還說是要讓他先行去幻心絕,這讓他有些意外,可是他一直以來并不習慣問出自己的疑問,于是就一個人默默地走到了幽夢泉。
然而看著眼前這井眼,沉浸在他內心深處的過往便不由自由地浮現在他腦海里了,他恨眼前這眼井,恨它讓他失去了親人,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他更恨它又讓自己踏上同樣的命運,正在他內心里的惡魔不斷鉗住他的心智時,身后傳來了一個鎮靜卻又歡喜的聲音,“你就是幽夢絕的絕主候選人追云吧?我是幻心絕絕主候選人幻心,我奉幻心絕絕主命令來這里接你去幻心絕……”
追云轉身看向了身后說話的人,他比自己高一些,眉眼看去既冷清卻又有一種想讓人親近的感覺,追云疑惑地問了他一句,“接我,你們幻心絕為什么要這么做?不是要等前面絕地的絕主候選人嗎?”
“哦,我們第二層絕地的絕主候選人可以不用刻意等他們,走吧,時間不早了……”
追云對眼前的人還是不放心,他站在原地動也未動,幻心走出一段距離后察覺到身后的人根本未曾跟上自己便又扭頭看向了他,“你怎么了?干嘛不走,我們得快點,絕主她去修悟山前還想見到你呢!”
“為什么你們都這么樂意成為絕主候選人,那有什么好的?”
這話卻問住了幻心,作為自然而然成為絕主候選人的他對于這個問題也曾思考過,但是他并不像身后的少年那般執念,畢竟作為絕主候選人去青林谷參加擇機之儀見見世面,不想回來還可以留在六大地域,怎么也不是什么壞事,只是特殊的是這次幻心絕卻只有他一個人被選為絕主候選人,這意味著他不管走出多遠都一定要回來……
“如果不回來,也許就不會死,也就不會離開了……”
追云突然的話讓幻心有些意外,他也曾問過絕主為什么那些過去的絕主候選人都會有人回來,不回來絕主不就可以一直活著,不用化身崇山峻嶺,不回來,百年之后不是就會有新的絕主候選人出現……
可是幻心絕絕主的話卻讓幻心意外,她只說了一句話,“那你就是我們絕地的毀滅者,是讓族人去死的罪人了……”
幻心立馬追問了一句為什么,可是幻心絕絕主卻再也不提這茬,似乎在現任絕主的心里這一次幻心絕只有他一個人,他的命運不得不捆綁著整個幻心絕,她是看著幻心長大的,她知道幻心的性情,她不說他自然會明白其中的隱晦話語。
幻心后來也確實自然地放下了這一疑惑,對于他而言,在真相畢露的幻心絕已經見識過了這個世界的真善美和丑惡詭,對于外面的世界并沒有太多的好奇,但是他卻期待去見見神秘的青林谷,見見傳說中的生機之源。
當他聽到追云這樣的話后,自然地就說出了幻心絕曾告訴他的話,追云一直沉默地聽著,直到幻心說完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當幻心最后伸手拍他肩頭時,他的神色才有了些變化。
“幻心哥知道的真多,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愿意跟你去幻心絕,去見見關于我的真相……”
幻心有些詫異,沒想到他說了那么多,這個小鬼卻只記住了幻心絕的真相畢露,但是他愿意跟著他走,他覺得已經可以了。
“追云在這里看到了什么真相?這和他變得不一樣有關系嗎?”
“有吧,畢竟到了這里后很快他便和之前不一樣了,至于他自己看見了什么真相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好了,我說完了,走了!”
“哎,等等!這又和枯寒有什么關系,你們絕主為何不讓追云知道她的身份?”
“那你還是等明天自己去問絕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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