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房間點亮了油燈，房間里什么都沒動過，只是以前會坐在床上等著我會來的蓮兒再也不見了。

    不知道怎的，我倒是看見了蓮兒坐在床邊，輕聲笑道“回來啦？”我揉了揉眼又再也沒看見了。

    是我太想蓮兒了啊，我這樣想著。

    我將衣服脫下，又在床上躺著。

    那些輕松又溫柔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啊。

    再過五天，雙兒又會忘記一切了，雙兒啊，爹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放心吧。

    我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夢里，我夢見又回到了那天，看見了雙兒的轎子被一群馬賊攔住，應全沖到雙兒的面前去，大紅色的嫁衣被染成了血紅。

    我看見蓮兒飛快的撲到雙兒的身前，最后被一刀捅進腹部，直到最后一秒都在說“雙兒，快逃。”

    我看著雙兒尖叫，我看著雙兒眼神中的捂住和惶恐，雙兒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我醒來的時候滿身的冷汗。

    那時候還早，天還蒙蒙亮，我卻再睡不著了，索性出來走走。

    我在院子里走著，忽然感覺似乎有些許涼意，院子里的荷花的花瓣掉了些，花瓣飄落在池塘，露出里面的蓮蓬。秋天快到了啊。

    秋天到了，天氣該漸漸轉涼了，雙兒的時間永遠的停留在了夏季，我該怎么和雙兒解釋呢？我不知道。

    我就在院子里的亭子里面坐著，看著有些蜻蜓輕輕的過來，又點在蓮蓬上，或是點在從池塘里。

    突然我覺得很累很累。

    “老爺今兒這么早就起了？”

    我聽到孫叔的聲音，轉過頭道“是啊，今兒起得早。”

    孫叔在我身邊坐下，道“又在想夫人？”

    我點點頭，沒說話，目光又投向池塘。

    平日蓮兒最喜歡吃蓮蓬，我曾笑她，自己是蓮，還要吃蓮蓬，那豈不是自己吃自己？

    我不喜吃蓮蓬，雙兒也不喜，蓮兒走后，似乎就沒人吃蓮蓬了。

    孫叔似乎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走到池塘邊兒上去，我看著他下去，叫道“孫叔，上來吧？做什么呢？”

    孫叔老了，耳朵有些背，似乎并沒有聽見我的呼喊。我走下去剛好看見孫叔將蓮蓬摘下來。

    孫叔見我來了，將手上的蓮蓬遞給我，說道“夫人平日里最喜歡吃這個，夫人不在了，老爺便替她嘗嘗吧。”

    我撕開蓮蓬，取出里面的蓮子，塞進口中。

    我吃不慣蓮蓬的人，這是時候倒覺得蓮蓬似乎并沒有這般難吃，蓮子的清香和蓮子心的苦澀夾雜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

    我又想起蓮兒，她知道我不愛吃蓮子，卻還是每次都將一顆蓮子放入我的口中。

    吃著吃著，不知怎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很想蓮兒，真的很想她，我想見她。

    蓮兒走得匆忙，我甚至沒能好好的和蓮兒道別，她怎么就走了。

    我就這么坐在池塘旁，孫叔也坐在我的身邊。

    孫叔拍了拍我的肩“老爺，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想夫人，可是你不能這么快就去見夫人啊，家里還需要你，二小姐還需要你啊。”

    我到底還是沒忍住，眼淚就這么掉落下來。

    孫叔嘆了口氣道“我覺得老爺已經做得很好了，你是個好丈夫，夫人在天上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難過的。你也是個好父親，您看二小姐和大小姐，他們都很愛你。”

    孫叔說著“老爺，別光想著擔心別人，我也在擔心你，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了解你。我也愿意替你分憂。”

    我怔怔的透過蓮花池看著開始慢慢升起的太陽，最后痛哭失聲。

    孫叔嘆了口氣，沒在勸什么。就這么一個人走了，留我一個人坐在那兒。

    我很想蓮兒，蓮兒明明已經走了有一段時間了，可是時間過得越久，我反而越來越思念她。

    我很愛蓮兒，我想過的，等到雙兒嫁出去了，我和蓮兒就把沒必要的丫鬟都辭退，我們便過我們的日子，我也多抽出些時間陪陪她。

    可是一切都還未實現的時候，蓮兒已經離開了。

    我也很想讓雙兒和我一起去祭拜蓮兒，我也很想讓雙兒去看看，去看看埋葬著母親的地方，去給母親的牌位燒些紙錢。

    可是我沒辦法，我不敢，我不敢啊。

    我若是將雙兒帶去了，雙兒說不定就會想起來啊，想起來她曾經經歷過怎樣的摧殘，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若是雙兒將一切都回想起來了，她受過的傷，又會將她刺破她的心臟。

    蓮兒啊，我對不起你。

    你的葬禮上，雙兒沒有參加，甚至葬禮都是草草的準備了一下，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我對不起你。

    天開始亮了，我站起來，又走回亭子坐著，我很累了。

    我又忍不住喉嚨一甜，我用手帕遮住了，吐出的鮮血在白手帕上，看得我有些炫目。

    我啊，是不是要死了？

    其實我也該死了吧，我的蓮兒都已經不在了。

    唯一的念想，便只有雙兒了，雙兒一天是這個樣子，我一天也放不下心來，我想看著雙兒成親，看著雙兒生兒育女的。

    蓮兒，原諒我吧，我暫時不能下來陪你了，為了雙兒，我也不能這么快就下來陪你。

    “爹？今兒怎么這么早？”

    我聽見雙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雙兒站的遠遠的我看著她的衣衫似乎和天空一個顏色。我又揉揉眼睛，看見雙兒走了過來，手上拿著一本《詩經》。

    我笑著說“不早咯，爹已經起來有一會兒了，在這兒坐一會兒。雙兒怎么這么早？”

    雙兒在我身邊坐下，晃了晃身子“嗯，昨兒爹給我念了些故事，所以昨兒睡得很好，今兒個就起得早。”

    我笑著看了看雙兒，說著“雙兒日后可莫要太晚睡了，雙兒還沒嫁人呢，可莫要將身子拖壞了才是。”

    “嗯。”雙兒點了點頭，在我身邊翻開手中的書籍。

    我看著雙兒，雙兒的側臉很像蓮兒，有一瞬間我似乎看見了蓮兒，像是回到了以前蓮兒還在我身邊時候的樣子。

    蓮兒也喜歡看《詩經》，雙兒的側臉像極了蓮兒。

    雙兒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轉身問道“爹？怎么了？”

    我搖了搖頭，隨即伸手摸了摸雙兒的頭“只是忽然覺得，爹的雙兒長大了，爹想著雙兒要嫁人了，爹高興。”

    高興嗎？我真的高興嗎？

    明明知道雙兒想嫁的人已經永遠的離去了，我卻還要說這些話來。等雙兒記起所有的事情來，我不知道她會多么的絕望。

    雙兒嬌嗔的叫道“爹！說什么呢！”臉上飄過一片緋紅。

    我哈哈笑起來“爹不說了，爹不說了。”

    雙兒臉皮薄，最是開不得玩笑，瞪了我好一會兒。

    好像一切都還是當初的模樣啊，如果一切都沒發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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