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女人用的化妝的粉餅盒。
趙子蒙打開盒蓋,一個米色的粉撲印入眼簾,趙子蒙拿起粉撲,粉撲顯然已經使用多次,臟兮兮的,粉撲的下面是一盤淺棕色的粉餅。
趙子蒙斜視了一眼饒一覽的臉,在巡邏艇上并不明亮的燈下,饒一覽的臉上的確有一層浮粉,他的妝經過一個晚上的折騰已經變得斑駁,那張臉顯得愈加的陰森可怖。
饒一覽的臉比一般小伙子白很多,這應該算是臉部的一個特征,用淺棕色粉修飾遮蓋,居然和普通男人的膚色無異了。
和粉餅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巴掌大的鐵盒,蕭路含打開鐵盒,里面有一把迷你剪刀,一把梳子和一支眉筆。
趙子蒙竟有點佩服這小子了,心思如此細膩,女人用的東西,這小子也用上了,為了掩蓋面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一旁的塑料袋里是一密一稀,一長一短兩個絡腮胡子,其中一個絡腮胡子黑白相間。
趙子蒙仔細看了一會,發現塑料袋中還有兩種型號的胡須,一條長密,一條短粗。
最后一樣東西是一個小瓶。
趙子蒙擰開蓋子,湊近聞了一下,像是膠水,應該是用來粘胡子的。
回來的這一路上,饒一覽始終不說話。
回到刑偵隊,趙子蒙會同收隊的令狐云飛,項代沫和林狄對饒一覽進行了連夜突審。
趙子蒙部署馬建平、蕭路含和陸千到古玩市場和聞科長等人會合。
饒一覽眼下是抓到了,可文物還下落不明,還有眾山小的揭文江和栗大森尚未抓獲歸案,最要緊的還是要讓饒一覽這小子吐口。
趙子蒙和令狐云飛商量過以后,決定審訊饒一覽以后再對他的同伙揭文江和栗大森實施抓捕。
目前,只要控制住這兩個人就行了。
審訊之前,趙子蒙和聞科長通了一次電話。聞科長說,眾山小古玩店并無動靜。
趙子蒙負責審訊,林狄負責記錄。
回到刑偵隊以后,趙子蒙又給饒一覽提高了待遇——給他加了一副腳鐐。按照饒一覽的級別,他是應該享受這種待遇的。
燈光斜射在饒一覽的臉上。
燈光下,大家看清了饒一覽身上深藍色的工作服,他的腳上穿著一雙土黃色的翻毛皮鞋,鞋后跟的高度足有五公分。
無論是工作服,還是翻毛皮鞋,都是新的。
饒一覽果然神通廣大,他的潛逃計劃如此周密,這身工作服是從何而來?
趙子蒙知道,喬裝扮成正方化工廠工人,從容地從紅星碼頭逃離京西,饒一覽早有打算。
審訊椅上饒一覽面如土灰,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
“饒一覽,”趙子蒙剛想說下面的話,王東局長推門而入。
大家不約而同地站起身。
王局舉起手掌,做了一個向下的動作,然后走到趙子蒙的跟前,將趙子蒙按到椅子上坐下:“你小子,真行!我就知道你不會聽我的,又搞突擊審訊老一套,這樣可不行!既然人已經抓住了,明天再審不遲。”
“王局,還是您懂我!壁w子蒙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低聲道,同時將王局長讓到椅子上坐下。
“開始吧!不要耽擱太久!蓖蹙珠L大聲道。
趙子蒙坐正了身體開門見山道:“饒一覽,我們都認識,也算是“老熟人”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告訴我你這身衣服是怎么來的?”
饒一覽揉了揉眼睛,打了一個哈欠,然后直勾勾地望著令狐云飛手中的香煙,同時舔了舔嘴唇。
“怎么?想抽煙?”
饒一覽祈求似的望了一眼趙子蒙,算是回應,這小子一看就知道煙癮犯了。
趙子蒙朝令狐云飛點了一下頭。
令狐云飛起身走到饒一覽的跟前,將自己抽的還剩三分之二的煙,塞到了饒一覽的嘴里。
饒一覽含住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模樣。
他的嘴唇顫抖著,香煙也跟著在顫抖。
令狐云飛注意到:饒一覽眼睛里面最后一點光亮消散殆盡——這是一種沒有恐懼和驚慌,只剩沮喪的眼神。
饒一覽用手扶住煙,仔細地又抽了一小口,又把煙拿開了,這么小截子煙,他抽的極為節省。
煙從饒一覽的鼻子里面慢慢飄出來,微弱如游絲一般。
從他抽煙的姿勢和煙的形態,便可知,饒一覽是一個老煙槍。
一般人抽煙,煙只從口腔里面象征性地游走一圈,然后吐出來。
饒一覽則是將煙全數吸到肚子里面,只讓少量的煙從鼻孔里面冒出來。
“饒一覽,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饒一覽并不理會趙子蒙,目光依然聚焦在煙頭上,又吸了一小口,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香煙還有三分之一的時候,他干脆不抽了,只將食指、中指和香煙放在鼻子下面,他用聞取代了吸,不吸,香煙燃燒的速度會慢很多。
剛開始,煙頭還有一點火星,還冒著一些游絲,不一會,游絲沒有了,火星也沒了。
但饒一覽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鼻子,只要手中的香煙還在,他就可以一直聞下去。
趙子蒙看見饒一覽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人有時候很“可憐”。
人有時是一種永不知足的動物,否則不會有欲壑難填這個詞。
人有時又特別容易滿足,處境不同,環境不同,人的欲望量也會發生一些變化。
趙子蒙從事刑偵工作十幾年,和很多犯罪嫌疑人打過交道,但像饒一覽這樣的犯罪嫌疑人,還是第一次見。
他的狡猾、奸詐和兇殘,趙子蒙和同志們已經領教過了,現在,同志們正在領教他更厲害的一面。
一場心理的較量不可避免。
現在,趙子蒙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對饒一覽的審訊一定會非常艱難。
從饒一覽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緊張、恐懼的情緒瞬間消失。
這恰恰是趙子蒙最擔心的事情,饒一覽儼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如果他不開口,那么那些流失的文物依然難覓蹤影。
趙子蒙站起身,走到饒一覽的跟前,他頭微低,俯視著饒一覽的眼睛。
饒一覽的眼睛里面好像是空洞無物,他像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之人。
但趙子蒙深知,饒一覽的演技高超。
表面上看,饒一覽臉皮似城墻倒拐,但兩顆眼珠子還在精神抖擻地轉動著。
眼珠在轉,說明饒一覽心有所念,他所念及的無非是那些被他藏匿在某一個地方的贓物。
除此以外,就是盡量拖延時間,徹底交代問題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人都有對死亡的恐懼,所以,必有貪生怕死的毛病,這也是人的本性。
要想撬開饒一覽的嘴巴,趙子蒙恐怕還要動一些腦筋,下一些功夫。
“饒一覽,之前,我們接觸過兩次,第一次是在117號案發現場,第二次是在你的單位中關糧庫,在我的印象中,你還是蠻能說的,今天,你怎么突然變成了啞巴?”趙子蒙道。
饒一覽將手和手中的香煙從鼻子下面拿開,用雙手扶著椅子的扶手,挪動了一下屁股,坐的時間太長,腚會疼,腿會麻。
饒一覽用肢體語言回應了趙子蒙的問題。
“饒一覽,癮也過了,跟我們說說,你這身工作服,包括腳上這雙翻毛皮鞋是怎么來的?”
饒一覽的反應是緊閉雙唇,緘口不言。
項代沫他們怒目而視,氣的牙根癢癢。
趙子蒙并不惱怒,也不急躁,始終保持著一樣的語速和語氣:“饒一覽,還想抽?香煙,我們還是供得起的!
饒一覽把頭外向右邊,什么人都不看。
趙子蒙走到右邊:“饒一覽,你這身工作服很合身。√貏e是這雙翻毛皮鞋,看鞋跟,少說也有五公分,穿上這雙鞋,你的身高超過一米八了吧!很高挑啊,在船上,我們竟然沒認出你這個大個兒來!
趙子蒙有意奚落和調侃饒一覽,但饒一覽只是不屑地歪了一下嘴,吐了一口氣,作為回應。
趙子蒙轉身走到桌子跟前,拿起三套假發,走到饒一覽的跟前:“饒一覽,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在和蔡耀輝和齊云觀的道士們接觸的時候,你用了這頂!壁w子蒙將大背頭的假發拿在右手上。
趙子蒙端詳了一會左手那頂齊肩假發,停頓了片刻道:
“在和霍望亭接觸的時候,你用了這套!壁w子蒙突然想起了和霍望亭在停車場私下會面的那位齊肩發男子。
趙子蒙又將長假發拿在右手上,同時在饒一覽的眼前晃了一下。
“今天,你用了這套假發,我說的沒錯吧!壁w子蒙將另外一頂短假發單獨拿在左手上。
饒一覽還是沉默無語。
“我知道你是一個喬裝易容的高手?蓜e忘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你如何偽裝,總有露出馬腳的這一天。”
“除了喬裝易容,你還十分善于包裝自己,無論在鄰居,同事,領導,朋友還是房東的眼中,你都完美無缺,無懈可擊。遺憾的是,你包裝過了頭,這就是你的破綻。你不把自己的聰明用在正道上,原形畢露,是遲早的事情。”
“一個人一點毛病都沒有,那他一定是裝出來的,只有圣人沒有毛病,但這個世界上沒有圣人!”趙子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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