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還小,這種事情,爹娘不會跟我說——只要是那些成年人之間的事,他們多半都背著我私下議論。”
“后來,我又當兵到部隊去了。當兵之前,我在讀書,跟寨子里面的人很少說話。”
“我退伍回來當了民兵營長以后,在寨子里面呆的時間又很少,所以,從沒有聽人說過這件事情。”臧營長辯解道。
“這就對了嗎!這件事情肯定有人知道,可他們不說,其他人怎么會知道呢?”
“你也知道,臧家寨是一個大寨子,人家住的地方又比較分散。”
“幾乎家家有閨女,除了常年下地干活的,還有生病在家,念書的,到城里打工的,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家人一心要隱瞞,別人是無法知道的。”臧農生說的頭頭是道。
“大伯說的是。大伯,在咱們臧家寨,誰會知道這件事情呢?”臧營長道。
“這樣吧……我指一個人,三哥,你和臧營長去找他吧,他興許能知道一點內情。”臧農生極為勉強地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但是,我不敢肯定他知道實情啊。”他又趕緊補充道。
“大伯,您快說吧。”
“找你堂叔臧滿堂。”臧農生瞇著眼睛又深吸了一口煙道。
“找我堂叔?”臧營長對此大為不解。
“對!你堂叔是生產隊會計,寨子里面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他肯不肯說,那就要看你這個民兵營長的本事了。你們這一支,就數你又出息,你堂叔平時最喜歡你喲。”
“你在部隊呆過,現在又是大隊干部,該拿出點本事來了。”臧農生突然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吐實情的這副重擔現在總算落在了別人的身上。
臧農生將趙子蒙他們送出院門的時候,特別提醒臧營長:“這種事情千萬不能聲張啊!如果你們不能保證嘴巴嚴實,你堂叔是不會說出實情的。”
“這種事情弄不好就和你們這一支有關。如果不是事情太重要,我是不會跟你說這些的。”可能是看見了臧營長略顯疑惑的神情和趙子蒙這些外來者嚴肅的表情,臧農生過意不去,又半買半送道。
大家走出山坳的時候,臧農生又追了上來。
臧營長停住腳步:“大伯,您還有話說?”
臧農生走到臧營長和趙子蒙的跟前,湊到臧營長耳朵旁道:“臧營長,你最好把你堂叔請到大隊部去說話,這時候,大隊部沒有人。你們這一大幫子人,動靜太大。”
“大伯提醒的好,我明白了,我們這一大幫人到堂叔家去,堂叔就是想說,也不能說。這種事情關系到臧姓家族的顏面,還是謹慎一點,悄悄進行比較妥當。”
分手的時候,臧農生還從口袋里面拿出一瓶酒客氣地遞到臧營長的手上。
“大伯,你給我酒作甚,應該是我送您酒才對啊!”臧營長推開臧農生手中的酒瓶。
“你堂叔平時好酒,要想從他嘴里問出話了,先讓他喝酒,他這個人,平時嘴巴緊的跟王婆娘的裹腳布一樣——緊的很,只有在喝酒的時候,他的嘴巴才會松動咧。”臧農生剛才一頓搪塞,這會子沒他的事了,倒格外熱情大方起來。
“得虧大伯提點,酒,我到大隊部的小賣部去賣。我再讓我媳婦弄幾個菜帶上,這瓶酒,您自己留著喝吧!趕明,我再孝敬您老兩瓶酒。”臧營長呵呵地笑起來。
“有德,你傻了不是,這時候,小賣部早就關門了。根本就用不著菜,刻意準備反而不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叔平時只用花生米下酒。他不管到哪里,只要有酒和花生米,就能喝起來——他喝酒就跟喝水似的。”
臧農生一邊說,一邊從罩褂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包東西,放到臧營長的手上。
“花生米,你嬸子今天晚上剛炒的,我留下一點,這些,你帶上——你二叔臧滿堂就好這一口。”
“大伯,你把什么都想到了。”臧營長到底年輕,得了臧農生的敷衍,不但沒有半分埋怨,卻好不感激。
“三哥,你跟農生回家,我們一邊喝酒,一邊等趙隊長他們。”臧農生望著滕老三道。
趙子蒙在一旁觀察的仔細,這臧農生雖對他們這些外來人有些個提防,但也不失為一個心細如發的人。
聽他那話的意思是,如果滕老三在跟前的話,臧會計可能會有所顧忌。
臧農生的話也提醒了趙子蒙:“大爺,我們這么多人在跟前,臧會計會不會……”
“那倒不會,只要不是我們本地人,臧會計就不會顧忌什么。只要你們答應他不跟任何人說就行了。不過……”臧農生欲言又止。
“農生,有話不妨直說,趙隊長他們都是好人。你也知道,自從趙隊長他們送給二貴一輛輪椅之后,二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現在已經到編織隊去上班了。”滕老三對趙子蒙他們又是一番夸贊。
“這——我已經知道了。那我就直說,和臧滿堂說話的人越少,他道出實情的可能性就越大。說不定,你們要了解的人是和臧滿堂最親近的人——這也關系到他的臉面,有德,你曉得我的意思了吧!”臧農生朝臧營長擠擠眼睛。
“有德曉得大伯的意思了。”臧營長很快領會了他的意思。
“還是大爺想的周到,我和令狐云飛到大隊部去,其他人回冷月寺。”趙子蒙道。
“趙隊長,他們可以先到我家喝茶,三哥你送趙隊長他們到大隊部去,有德,你去請你堂叔臧滿堂。其他人跟我回家吧。”臧農生熱情愈漸升溫。
大家說話的地方就是一個三岔路口。
說罷,臧營長便向東,朝一個山坳走去,臧滿堂家就住在這個山坳里面。
滕老三則領著趙子蒙和令狐云飛朝山下走去。
其他人則跟著臧農生回了家。
分手時候,臧營長將臧農生給的酒、一包花生米和一把鑰匙遞到滕老三的手上。
大隊部在惠山的北麓,惠山的北麓。
附近有謝家村,小張莊,牛首寨三個村莊,大隊部設在牛首寨。
牛首寨距離臧家寨有三里地。
十幾分鐘以后,滕老三領著趙子蒙和令狐云飛走到一排房子跟前。
房子一共有七間,靠路口的兩間是一個小賣部,這會是鐵將軍把門,中間三間就是大隊部的辦公室。
這三間也上著鎖。
中間一間房子的大門右側掛著一個木牌子,木牌子上寫著幾個大字:“北山大隊大隊部。”
大隊部前面的空地上停著兩輛手扶拖拉機,還有一堆木料和幾堆碼放整齊的磚頭。
磚堆旁邊豎著一根很長的竹竿,竹竿的頭部綁著一個高音喇叭。
最東邊兩間房子是糧食加工廠。
滕老三從口袋里面掏出鑰匙,令狐云飛給他照明,他隨即將大隊部的門打開,將鎖,連同鑰匙掛在門鼻子上,然后走進屋里,摸著電燈線,拽開了電燈。
趙子蒙他們觀察了一下,這三間房子,東邊一間是用墻隔出來的,另外兩間沒有隔墻。
東邊一間是辦公室,里面有四個辦公桌,其中一個辦公桌上有一部電話。電話旁邊還有一個話筒和一個擴音器。
外面兩間算是會議室,中間并排放著兩張大桌子,四周放著幾條長板凳。
四周的墻上掛著一些錦旗和獎狀。
墻角上還戧著五顏六色的、捆綁在一起的彩旗。
還有幾輛獨輪車和一個木制的舊水車。
滕老三將酒瓶和一包花生米放在桌子上:“趙隊長,我到臧農生家等你們。”
“滕大爺,辛苦您了,今天晚上,您本應該在鄧家喝酒的。”
“喝酒是小事,案子才是大事,耽誤不得。”
趙子蒙和令狐云飛將滕老三送出辦公室,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隊部雖然在牛首寨,但和寨子之間還有一點距離,臧農生把談話地點放在這里,應該是比較妥當的。
從臧農生說話的語氣和詭異的眼神來判斷,他確定臧營長的堂叔臧滿堂是知道內情的。
也許臧農生他也知道內情,只是不便說而已,這種事情誰愿意沾染,趙子蒙覺得也是情有可原。
趙子蒙看了看手表,時間是晚上七點五十五分了,屋外一片漆黑。
大家只能坐在板凳上耐心等待。
幾分鐘以后,臧營長領著一個年已古稀的老者走進大隊部。
老者的頭上戴一頂淺藍色的單帽,上身穿一件灰色的、四個口袋的干部服,下面穿一條深藍色筒子褲,腳上穿一雙黑幫布鞋。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支香煙。
老人的眼角上布滿的皺紋,黝黑的臉上泛著油光。
老人的眼圈通紅,像是剛喝過酒。
趙子蒙和令狐云飛站起身。
趙子蒙迎上前去。
“二叔,這就是趙隊長;趙隊長,這就是我二叔,臧家寨的會計,我二叔在臧家寨做了將近四十年的會計,在臧家寨和北山大隊有很高的威望。”
“臧會計,您好。”趙子蒙握住了臧會計的手。
“有德,你怎么能讓趙隊長在這里等我呢?有什么事情,直接到我家去說嗎?這可不是我們臧家人的待客之道啊!你瞧這里,要什么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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