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所長趴在門縫上朝院子里面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見，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光亮，陳紅梅家的院門朝西，房子坐北朝南，所以，人站在院門口是看不見屋子的門——只能看見照到南墻上的光。

    “陳紅梅，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聽見了，顧所長，你們等一下，我這就來開門。”

    大家聽到了腳步聲——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

    門閂移動，院門慢慢打開，兩扇門只打開了一扇。

    黑暗中，一個女人站在門內(nèi)，她上半身披著一件紅外套，下面穿著一條紅顏色毛線褲，腳上穿一雙紅色布拖鞋。

    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到一頭蓬松的頭發(fā)，同時能聞到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水的味道。

    陳紅梅在打開院門的剎那間，右腳有一個后挪的動作，大概是看到院門外站著六個人的緣故吧！

    “顧所長，請進(jìn)。”陳紅梅低聲道，同時讓到一旁。

    待六個人魚貫而入之后，陳紅梅將門關(guān)好，插上門栓。

    陳紅梅家的房子和無常巷157號后院的格局大差不離，一個五十平方左右的院子，三間正屋，中間是堂屋，左右是東西廂房。院子的西院墻下有一間房子。這間房子應(yīng)該是廚房。廚房的門關(guān)著。

    當(dāng)大家走進(jìn)堂屋，看見陳紅梅的臉和身形的時候，才知道陶主任、陳紅霞和湯老板對陳紅梅相貌的評價并非不實(shí)之詞。

    紅外套里面是紅毛線衣，一身紅色的緊身毛線衣，將陳紅梅的身材顯露無余，雖然只是一剎那，但在六個男人的眼中已經(jīng)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人們經(jīng)常用“風(fēng)韻猶存”來形容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這個詞如果用在陳紅梅身上的話，肯定是不適合的，“風(fēng)韻猶存”是說風(fēng)韻還在，陳紅梅可不是風(fēng)韻還在，現(xiàn)在的陳紅梅應(yīng)該是風(fēng)韻俱佳的時候。

    這種風(fēng)韻中，既有成年女性的豐滿，又有中年女性成熟。當(dāng)豐滿和成熟集中在一個女人的身上的時候，大家便能體會出陳紅霞所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她很漂亮，男人一看到她就會有想法。”

    六個男人沒有產(chǎn)生陳紅霞所說的那種想法，但他們不得不承認(rèn)：陳紅梅長的確實(shí)“很漂亮。”

    讓男人產(chǎn)生想法不僅僅是陳紅梅的身材，還包括她的臉模子：瓜子臉，白里透紅的膚色，再配上烏黑發(fā)亮的長發(fā)、柳月眉、丹鳳眼，櫻桃口，紅的發(fā)亮的嘴唇，在嘴唇左下方還長著一顆美人痣。

    “顧所長，你們先坐一下，我進(jìn)屋加點(diǎn)衣服。”陳紅梅將大家讓到沙發(fā)上坐下，然后走進(jìn)東廂房。

    一陣窸窸窣窣之后，陳紅梅掀起門簾走出東廂房。紅外套換成了一件藍(lán)顏色的羽絨服，下面加了一條深紅色的毛呢褲，紅色拖鞋換成了紅色棉鞋。

    “陳紅梅，你坐下來。”陳紅梅本來準(zhǔn)備倒茶，被顧所長叫住了。

    大家在進(jìn)院子的時候，看到了一輛摩托車，這應(yīng)該是湯老板所說的“大鯊魚”。在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能騎上這樣一輛摩托車，應(yīng)該算是一件很讓人羨慕的事情。

    既然摩托車在家，那么，陳紅梅的男人大毛也應(yīng)該在家。

    陳紅梅從墻角挪來一把折疊椅，放好之后，坐了下來。

    “陳紅梅，你愛人呢？”趙子蒙問。

    “他——他出去了。”陳紅梅道。她翹著二郎腿，兩只手扣在一起，抱著右腿的膝蓋，身體斜靠在椅背上。

    “他今天晚上還回來嗎？”

    “回來，就是會遲一些。”

    “你愛人叫什么名字？”

    “叫毛大偉。”

    “他從事什么職業(yè)？”

    “他沒有正式職業(yè)。”

    “陳紅梅，你是不是在無常巷157號住過？”

    “住——住過，但我只住了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就搬走了。”

    “你本來打算住多長時間？”

    “我本來打算住三四個月。”

    “為什么住到一半就搬走了？”

    “我聽說車家的房子不干凈，我本來膽子就小，夜里面睡覺，經(jīng)常做惡夢，有時候半夜醒來，就再也睡不著了。后來，我找到地方以后就搬走了——那個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呆了。”

    “你住進(jìn)157號以后，是不是有一個五十幾歲的男人經(jīng)常到157號去找你呢？”趙子蒙終于問到關(guān)鍵的地方了。

    趙子蒙的問題剛提出來，陳紅梅本來還白里透紅的臉頰上立刻籠上了一層灰色。

    堂屋里面的空氣立刻凝重起來。陳紅梅回答問題的節(jié)奏和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陳紅梅一時還沒有想好臺詞。

    “陳紅梅，趙隊(duì)長在問你話呢？”顧所長道。

    “顧所長莫急，五十幾歲的男人？時間隔了這么久，你們得容我慢慢想一想吧！”陳紅梅嗲聲嗲氣道。

    陳紅梅顯然是琢磨該怎么回答趙子蒙的問題。這個問題好像不需要考慮。

    “五十幾歲的男人？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們，你們能告訴此人的姓名嗎？”陳紅梅沒有白動腦筋，她的回答顯然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這應(yīng)該屬于逆向思維。同志們正是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誰，才來找陳紅梅的。

    這下輪到趙子蒙語塞了。

    “和我接觸的人很多，我又不是深山里面的和尚、道士和尼姑，我有同事，有親戚，有朋友，有熟人。如果你們能告訴我此人姓甚名誰，我或許能想起來。”

    “在這兩個月的時間里面，準(zhǔn)確地說，在你剛搬進(jìn)157號的時候，有人看見一個五十幾歲的男人進(jìn)出157號，進(jìn)出的還比較頻繁。”

    “顧所長，他們莫不是懷疑我和157號的案子有關(guān)系？”

    “157號的案子，你聽說了？”

    “157號就在我們物資公司的旁邊，今天下午，你們在勘查現(xiàn)場的時候，我們倉庫的人都去看了——我也去看了。”

    陳紅梅的神情突然凝重起來：“不瞞你們說，聽說那間屋子的東墻里藏著一個死人，我被嚇了個半死——因?yàn)槲乙苍谀情g屋子里面住過——我的床就貼在那道上。”

    “陳紅梅，凡是在157號住過的房客，我們都要一一調(diào)查，每一個房客都有責(zé)任配合并協(xié)助我們的調(diào)查。”

    “這個道理我明白。”

    “所以，請你好好想一想，這個經(jīng)常到157號找你的男人到底是誰呢？”

    “在我住進(jìn)157號以后，李裁縫去找過我——她找過我好幾次，不滿你們說，李裁縫一直想占我的便宜，有一天，我在路上碰見李裁縫，我跟他說剛買了一塊布料，想做一件旗袍，沒有想到，他主動跑到157號，要為我量尺寸。“

    ”那一次，我沒有給他好臉色。除了李裁縫，五十幾歲的男人，我再也不起來誰了？”

    “李裁縫是什么人？”

    “李裁縫就是七星門大街開裁縫鋪的李裁縫啊！”

    趙子蒙從口袋里面掏出筆記本，將兩張夾在筆記本里面的紙展開（趙子蒙的記憶中有關(guān)于李裁縫的信息），

    公彩菊，年齡：50歲左右，家庭婦女，1985年8月——1986年3月，租住第二進(jìn)兩間房子，包括門廳；現(xiàn)在住址，不詳，可找中間人李裁縫了解情況——這個房客是李裁縫介紹的（李裁縫的地址是中和街234號李記裁縫鋪）。

    “陳紅梅，你說的就是李記裁縫鋪的李裁縫嗎？”

    “不錯，就是他——他今年六十歲出點(diǎn)小頭，五年前不就是五十幾歲嗎？”

    按照李大娘和秀芹的說法，這個李裁縫肯定不是他們所說的五十幾歲的男人。

    李大娘和秀芹不可能不認(rèn)識李裁縫，因?yàn)槔钣洸每p鋪就開在中和街上，那個五十幾歲的男人如果是李裁縫的話，李大娘和秀芹肯定認(rèn)識，可李大娘和秀芹明明說那個五十幾歲的男人面生，不是這一帶的人，而且說“之后再也沒有見過此人”。

    陳紅梅在這里玩了一個偷換角色的把戲。

    “不對——陳紅梅，你沒有跟我們說實(shí)話啊！”

    “怎么不對？”

    “街坊鄰居看到的五十幾歲的男人不可能是你所說的李裁縫，如果如你所說是李裁縫的話，街坊鄰居肯定能認(rèn)識，此人是一個生面孔，根本就不是本地人。不僅如此，此人在很短的時間里面頻繁進(jìn)出157號。”

    “157號可不是一間房子，前后一共有兩進(jìn)，里面住了好幾戶人家，怎么見得此人是沖我去的呢？”

    “我這里有一份詳細(xì)資料——這是房主車華庭提供給我們的，在這個男人頻繁進(jìn)出157號期間，就在你剛住在157號的時候——這個男人還向李大娘打聽過你的情況。”

    “對不起，我確實(shí)想不起來了——我的腦袋有點(diǎn)亂。”陳紅梅眨了幾下眼睛。

    “在此人頻繁進(jìn)出157  號的同時，還有一個男人也經(jīng)常進(jìn)出157號，經(jīng)調(diào)查得知，此人就是你現(xiàn)在的丈夫毛大偉，你忘記了，你的丈夫也許還能記得。”

    趙子蒙本來并不想這么早就把大毛拋出來，既然陳紅梅不愿配合與協(xié)助，是時候給陳紅梅一點(diǎn)壓力了。

    陳紅梅從趙子蒙的話里聽出了一點(diǎn)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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