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央嘎亞,是你把寧雁南帶到京西去的嗎?”
“是的。”
“寧雁南的尸體在什么地方?”
“在馬婆婆庵。”
“在馬婆婆庵?”趙子蒙望了望令狐云飛和項代沫,“在馬婆婆庵什么地方?”
“在觀音殿觀音菩薩的肚子里面。”
降央嘎亞真會找地方。
“為什么要把寧雁南的尸體藏在觀音菩薩的肚子里面呢?”
“二十幾年前,紅衛(wèi)兵沖進馬婆婆庵,他們把觀音菩薩的后背上砸出一個鍋蓋大的窟窿。”
“你把寧雁南的尸體藏在觀音菩薩的肚子里面,難道就不怕幾個尼姑發(fā)現(xiàn)嗎?”
“我離開馬婆婆庵的時候,捐給寺院兩千塊錢,這筆錢是捐給她們修觀音菩薩的,幾個老尼姑早就想把觀音菩薩修復一下,我知道了以后,就捐給他們兩千塊錢,并且言明是幫他們修復觀音菩薩的。除了背后有一個大窟窿,觀音菩薩的身上被砸壞了好幾個地方。”
會平師傅提到過兩千塊錢。會平師傅還將這筆錢記在了寺院的賬冊上。如果降央嘎亞自己不說,是不可能有人知道降央嘎亞捐兩千塊錢的真實目的的。
“在離開馬婆婆庵之前,你就想好要把寧雁南的尸體藏在觀音菩薩的肚子里面了?”
“是的。”
“你難道不擔心四個尼姑把錢用在別處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她們言必行,行必果,在她們將觀音菩薩修復之前,把寧雁南的尸體藏進觀音菩薩的肚子里面,神不知,鬼不覺。我碼準了,才這么做的。”
“既然你能把一具尸體藏進去,難道就不怕尼姑們看到嗎?”
“她們沒法看到。觀音菩薩的肚子很大,大殿里面的光線非常暗,而她們又老眼昏花,再加上她們對菩薩非常虔誠,最重要的是,觀音菩薩的肚子很深,在把寧雁南的尸體藏進去以后,我又往里面扔了一些泥胎,馬婆婆庵的菩薩被毀壞的很厲害,殿堂的墻角處堆放著很多泥胎,泥胎扔進觀音菩薩的肚子里面以后,尼姑們是沒法看到泥胎下面的尸體的。”
“當時,天氣已經(jīng)回暖,你難道就不怕尸體有氣味嗎?”
“我離開馬婆婆庵的當天上午,四個尼姑就請來了幾個工匠師傅,我就是在那天夜里把寧雁南的尸體藏進去的。第二天早上,工匠們就開始修復工作了。”
“那些泥胎是有用的——要不然,四位師傅也不會保留那些泥胎,她們看到泥胎,一定會將泥胎拿出來。”
“沒法拿出來。”
“為什么?”
“我用鐵鍬將能看見的泥胎全搗碎了。”
“她們?yōu)槭裁匆埞そ衬兀恐苯影褮埲钡牟糠盅a上不就行了嗎。”
“觀音菩薩修復以后,還要上彩,觀音菩薩的身上和也有一些破損,也要修補一下。這種事情,只有工匠才能做好。幾個尼姑一直想做這件事情,但苦于手上沒有錢。”
降央嘎亞把該想到的都想到了。
同志們?nèi)ミ^三次馬婆婆庵,遺憾的是,大家都沒有到寺院里面轉(zhuǎn)一轉(zhuǎn),更沒有去關(guān)心一下那些慘遭破壞的菩薩們,話說回來,即使大家去過觀音殿,也不可能知道觀音菩薩的肚子里面藏著一具尸體啊。
“降央嘎亞,你把王洪寶的腦袋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洪寶的腦袋在——”降央嘎亞后半句話被噎在了嗓子眼里面了。
“你怎么不說了?”
“趙隊長,能不能給我喝點水?”降央嘎亞低聲道。
林狄站起身,拎起水瓶,走到降央嘎亞跟前,往茶杯里面倒了大半下水。
水比較燙,降央嘎亞淺淺地喝了一口,但迅速吐了出來。他確實渴了。
降央嘎亞仍不甘心,他撅起嘴唇,對著茶杯口,不住地吹氣。
趙子蒙低頭和龐飛騰低語了幾句之后,龐飛騰站起身走出審訊室。
在山城的審訊即將結(jié)束,趙子蒙在安排回京西的事情——龐飛騰是去準備汽車送同志們到火車站去——此時,趙子蒙歸心似箭。
幾分鐘以后,降央嘎亞終于將水喝到嘴里面去了,他只是淺淺喝一點點。幾口水下肚之后,原本起皮的嘴唇開始濕潤起來。
“說吧!你把王洪寶的腦袋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把他的腦袋藏在水閘下面的涵洞里面了。”
“水閘的涵洞里面?水閘在什么地方?”
“在秣陵路——就是派出所前面那個水閘。”
筆者在前面曾經(jīng)提到過這個水閘,但只是輕描淡寫地帶了一下。
趙子蒙和令狐云飛互相對望片刻,他們終于想起來了,在案發(fā)現(xiàn)場幾百米遠的地方,確實有一個水閘,站在派出所的樓上,就能看見它。
“水閘的涵洞是進水出水的通道,你不怕王洪寶的腦袋被動水沖出來嗎?”
“那是一個廢棄的涵洞,里面有很多淤泥。水已經(jīng)不從那個涵洞進出了。”
項代沫去過水閘,那是一個小型泵站,在他的印象中,確實有幾個涵洞,三分之二在水下,三分之一在水上。
“降央嘎亞,你說的涵洞在水上還是在水下?”項代沫問。
“在水下——在四個新涵洞的下面——一般情況下,是看不見它們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去年,雨水少,秦南河的水位很低,兩個舊涵洞曾經(jīng)露出來一小半,我在河邊散步的時候,聽釣魚人說,那兩個涵洞從來沒有露出水面,釣魚人還說那是兩個廢棄的舊涵洞。”
“在殺害王洪寶之前,你就想好了藏匿頭顱的地方?”
“是的,在結(jié)果王洪寶的小命之前,我就想到了那兩個涵洞——那是最理想的藏頭之處,我本來也想把尸體藏在那里面,可是涵洞里面的淤泥太多,沒法把尸體藏弄進去。”
審訊該結(jié)束了。至于降央嘎亞殺人動機和殺人過程——包括殺害寧雁南的過程,那是回到京西以后的事情。
趙子蒙讓降央嘎亞把鑰匙交給甘雨蒙,并派甘雨蒙到降央嘎亞的住處取一些衣服。降央嘎亞在下地獄之前,還要在人世間茍活一段時間,準備幾套衣服是必須的,眼下,降央嘎亞就得換一套衣服,至少要換掉下面的衣服吧!給犯罪分子一點人性化的關(guān)懷也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這就是善和惡的區(qū)別。
吃過中飯以后,一輛警車停在拘押室的門外。
龐飛騰走出駕駛室;
趙子蒙一行五人走下警車。
項代沫的手上拎著一個手提包,手提包是甘雨蒙從降央嘎亞家拿來的。
甘雨蒙利用中午的時間做了三件事情:第一,到降央嘎亞家拿了一包東西;第二,回“得天銀樓”安排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第三,和舅媽、父母通了一個電話,三個人達成共識,決定讓甘雨蒙到京西去處理王洪寶的身后事。這件事情一定要瞞著老太太,所有事情只能悄悄地進行。
一個看守從項代沫的手上接過手提包;
另一個看守打開拘押室的門鎖。
兩個看守走進拘押室。
令狐云飛和項代沫跟了進去。
在降央嘎亞關(guān)押的時候,為防不測,龐飛騰讓看守給降央嘎亞增加了一個行頭——在降央嘎亞的腳上增加了一副腳鐐,在腳鐐和手銬之間連綴著一根鐵鏈。
一個看守將腳鐐打開:“降央嘎亞,打開包,把下面的褲子和褲衩換了。”
看守沒有打開手銬,降央嘎亞上身的衣服是干凈的,所以用不著換。
降央嘎亞打開手提包,手提包里面有一紫一藍兩條褲子,還有一件毛線衣,一件毛線褲,一套棉毛衣褲,棉毛衣褲的下面還有兩條褲頭,最下面還有一件羽絨服。
降央嘎亞很聽話地脫掉褲子和褲衩,然后依次換上褲衩和一條紫顏色的褲子,在換衣服的時候,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
令狐云飛將一個塑料袋放進手提包,大家都知道,塑料袋里面裝的是降央嘎亞的養(yǎng)母特地為他炒的蠶豆。降央嘎亞要不要,這不重要,但令狐云飛一定要完成降央卓布的托付。降央嘎亞的養(yǎng)母是一個心細之人,她一共套了三個塑料袋,每一個塑料袋的袋口都系得非常嚴實,蠶豆這玩意,放的時間太長,會發(fā)軟的,蠶豆一發(fā)軟,就不香了,也不脆了。
降央嘎亞系好褲帶后,一個看守將腳鐐重新戴在了他的腳踝上。
降央嘎亞低著頭,彎著腰,一步一步地挪出拘押室,懷中抱著手提包——也只能抱在懷中了——因為他的兩只手是連在一起的。人要臉樹要皮,雖然降央嘎亞來日不多了,但只要活在世上一天,衣服還是不能少的。
項代沫第一個上了警車,接著輪到降央嘎亞,緊隨其后的是令狐云飛。兩個人將降央嘎亞夾在座位中間,林狄、錢和平和甘雨蒙坐在了警車的后排座上。
龐飛騰和趙子蒙上了駕駛座和副駕駛座。
警車緩緩駛出拘押處的大鐵門。
半個小時以后,警車直接駛上車站站臺。火車開車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四十五分,廣播喇叭里面正在播送車次和檢票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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