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身上沾滿了灰褐色的泥土,其中還有一些毛發(fā)和麻纖維。
最后被拉出來的是死者的雙臂。
死者的雙臂向后向下,和耷拉著的腦袋同向。
蕭老解開死者腳踝上的繩子。
四個人將尸體抬到觀音菩薩西邊的平臺上,將尸體放平,正面朝上。
蕭老立即進行尸檢。
林狄負責記錄。
蕭老說,林狄寫。下面就是尸檢記錄:
性別,女;
身長,1.67米;
年齡,二十四歲至二十六歲之間。
致命源,脖子。在死者的脖子上,有一道深零點五公分左右的勒痕。
死亡時間,和王洪寶死亡的時間差不多。
降央嘎亞被帶到蕭老的跟前,他的回答進一步證實了郭老的判斷:“我是用細鐵絲把她勒死的!
“鐵絲的型號和用在王洪寶身上的鐵絲的型號是一樣的嗎?”
“是的!
“鐵絲是從哪里買的?”
“鐵絲是我從店鋪里面拿的,家具店在送貨的時候,會在容易磕碰的地方包上布,在布外面纏繞幾道細鐵絲!
死者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一個關(guān)節(jié)處也有一道很深的勒痕。
“降央嘎亞,死者手指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情?”
“我用鐵絲勒住她的脖子的時候,她用手指緊緊勾住鐵絲。”
可以想見,案發(fā)當時,寧雁南曾經(jīng)有過一段時間垂死的掙扎。
“鐵絲呢?”
“鐵絲,我扔進了庵后面的大河!
現(xiàn)在,大家所做的事情都是走程序,既然降央嘎亞已經(jīng)低頭認罪,所以,缺失一部分證據(jù)雖然有些遺憾,但無傷大雅。
林狄對尸體和現(xiàn)場——特別是尸體進行了拍照,寧雁南的頭發(fā)有五十公分左右長(這和同志們在禪房里面提取到的那根頭發(fā)的長度是一致的);死者的左耳朵上有一個金耳釘。右耳朵上也有一個眼,這個耳眼上的耳釘可能掉在了泥胎中。
“降央嘎亞,寧雁南的耳釘是一個還是兩個?”
“兩個!
最后,令狐云飛、項代沫和馬建平三個人輪流用鐵鍬將觀音菩薩肚子里面的泥胎全部撮了出來。
大家對泥胎進行了認真細致的檢查,檢查到一半的時候,林狄終于找到了另一個耳釘。
最后,大家將寧雁南的尸體裝進塑料袋,放進一個長方形的塑料盒,連同王洪寶的腦袋送到市公安法醫(yī)處妥善保管。
離開馬婆婆庵之前,大家將觀音菩薩扶正。
菩薩的事情是不能怠慢的。大家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余下的事情,只能交由四個師太處理了。好在市**正在研究修復馬婆婆庵的方案,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古老的寺院一定會香火旺盛,鐘聲嘹亮。
當天晚上,審訊降央嘎亞的工作正式開始。
負責審訊的是令狐云飛,負責記錄的是林狄,趙子蒙、蕭老和項代沫坐在一旁。
這應該是一次既輕松,又順利的審訊。
審訊還沒有開始,降央嘎亞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準確地說是哀求:“趙隊長,能不能給我?guī)字,如果能泡一杯茶給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人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從生到死,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自己的欲望,就是在走進地獄之前,都改變不了這種本性。眼前的降央嘎亞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只有在這時候,我們才能看到人的猥瑣、卑賤、可悲和可憐。
人有欲望,這不是一件壞事,有了欲望,人才會有動力,才會一往無前。但有一點是必須要特別強調(diào)的,不管你有什么樣的欲望,你都不能去做損害他人、有違天理的事情。如果人不能將自己的欲望控制在合理的范圍之內(nèi),那么,其結(jié)果必然是:得到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甚至遠遠超過曾經(jīng)得到的,
還有一種說法,人生和摸彩差不多,彩頭是不同的獎品,還有空門,有些人會摸到空門,如果是這種空門,那倒沒什么,人生有很多次摸彩的機會,一次空門不代表次次空門。有一種人最可悲,他們認為這種摸彩不過癮,太小兒科,他們想得到更好的結(jié)果,所以就不想按規(guī)則做事。
遺憾的是,他們不知道這個規(guī)則是老天爺定的,結(jié)果也是由老天爺定的,既然是老天爺定的規(guī)則,那就不會有太大的懸殊,游戲嗎?大家都有的玩,無非是大獎和小獎、大開心和小開心的問題,可有些人就是不想按老天爺定的規(guī)則做事,其結(jié)果必然是空門。
而這種空門非?膳,其代價是所有的賭注和一生的幸福,因為凡是超出老天爺所定的規(guī)則的游戲,結(jié)果都必然是一無所獲。他不想選擇老天爺給的結(jié)果,那么,老天爺只能按照他們的意愿給他們另外一種結(jié)果——凡是在老天爺所定規(guī)則之外的結(jié)果注定是空門,甚至搭上老本。
六點半鐘,審訊開始,在降央嘎亞的旁邊放著一張方凳,方凳上放著一杯茶和一包煙,還有一個打火機。
降央嘎亞從煙盒里面拿出一支煙,按著打火機將煙點著,吸了一口,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
降央嘎亞一臉很滿足、也很享受的樣子,時過境遷,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人的欲望是會發(fā)生一些改變的。
審訊從殺人動機開始:
“降央嘎亞,你為什么要殺害王洪寶?”
降央嘎亞一個勁地抽煙,他大概還沒有想好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香煙和茶,我們已經(jīng)提供給你了,希望你痛快一點,既然已經(jīng)做了,就不要畏畏縮縮!
降央嘎亞打開茶杯蓋,又喝了幾口水。
這個問題對同志們來講非常重要,對降央嘎亞同樣重要,降央嘎亞走上犯罪道路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自己是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說。”
“王洪寶確實命不該絕!苯笛敫聛喺f完后,吐了一口煙,然后將煙從鼻子里面冒出來。
“既然王洪寶不該死,你為什么還要將他殘忍殺害呢?”
“報仇。”降央嘎亞從嘴里面冒出兩個字,和兩個字同時冒出來的還有一口煙。
“報仇?報什么仇,向誰報仇?”
“向那個生養(yǎng)我——又拋棄我的人報仇!
“于是,你就將仇恨全部發(fā)泄在王洪寶的身上!
“我只能發(fā)泄在他的身上,王洪寶是他們唯一的兒子,要想讓他們不好過——要想讓王家斷子絕孫,我只能這么做。王洪寶是他們的心頭肉,只有往他們最痛處戳,他們才會感到疼。這樣,我的心里才會好受一些,我也疼過、痛過,所以,我要讓他們嘗一嘗失去親人的痛苦!苯笛敫聛喴а狼旋X,他的眼睛里面閃爍著冰冷、兇殘的光。
荒唐的想法,必然會有一個荒唐的結(jié)果。在這個問題上,降央嘎亞的親生父母是有責任的,是他們親手釀造了這杯苦酒。
“你的親生父母也是為你好——至少他們的出發(fā)點是為你好。”
“錯——大錯特錯。把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送給別人,你們說這是為孩子好?”降央嘎亞的嘴角上掛著輕蔑的微笑,“你們不妨隨便找一個人來問問——也可以問問你們自己,你們能接受這樣的‘好’嗎?”
“他們在你的抱被里面放了五十塊大洋,他們把你送給一個好人家。”
“這是錢的事情嗎?”
“難道降央卓布夫妻倆對你不好嗎?”
“如果沒有他們對我的好,那我就更可憐了,兩個沒有一點血緣關(guān)系的人都能視我為己出,可我的親生父母是怎么做的呢——他們竟然把我送給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天底下有這么狠心的父母嗎?有這樣的父母,就必然會有這樣的兒子,雖然我不姓王,但我是他們生的,他們不是心狠嗎?我自然也繼承了他們的特點。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我如果不更狠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他們的希望!
降央嘎亞的言語之中充滿了對親生父母的怨恨——準確地說是仇恨。這種仇恨已經(jīng)在他的心中淤積很久了。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呢?”
“說來話長,趙隊長,這個問題,我能不能不回答?我直接交代殺害王洪寶和寧雁南的經(jīng)過吧!”
“降央嘎亞,你稍安勿躁,我們必須要把這個問題搞清楚——我們必須走這個程序,這是案子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不能省略。我們已經(jīng)答應了你的要求,馬建平,再給他倒點水。”
馬建平拎起熱水瓶,把杯子里面的水加滿了。
“好吧!”降央嘎亞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的煙頭換到大拇指和食指之間,他用指甲夾著煙頭——因為香煙已經(jīng)抽到了過濾的部分,降央嘎亞想多抽幾口煙。他用指甲夾著煙頭,放在嘴上猛抽三口,然后很快將煙頭扔在地上——煙頭已經(jīng)燙到了他的手指頭。
趙子蒙有點看不下去了:“降央嘎亞,香煙如果不夠,我們這里還有——只要你積極配合我們的審訊,香煙是有的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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