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里的粥散發出香噴噴的味道，姜君嗅了嗅，起身去喚劉瑾戈起床。
剛走出廚房，就看到劉瑾戈正靠在學塾通往后院的門框上，面容平靜，似在聽學塾內稚子們清脆朗朗的讀書聲。
天地玄黃，
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
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
秋收冬藏。
……
“這群毛孩子，怎么還在背千字文，學塾剛開課學的就是這個。”
姜君走近劉瑾戈，莞爾一笑，無奈道。
回過神的劉瑾戈扭頭看向她，抬手輕輕拂去了她發髻上生火的枯草。
“學塾開辦才多久，千字文豈是那么容易習得。”
拂去枯草的劉瑾戈并未收回手，而是趁勢在姜君頭上敲了一下，“那千把字，你肯定認不全。”
姜君摸著自己的頭，撇了撇嘴，“誰說的！我當然全部認得，只是現在忘記了一些而已。”
她至今還記得，娘親拿著胳膊粗的木棍站在她面前，聽她背誦千字文，錯一個字打一下。
不遠處，張氏將盛好的粥和小菜擺放到后院的石桌上，笑吟吟地看向站在門旁說話的二人，“小姐，吃飯了。”
“吃飯吧，給你熬了粥。”
姜君抬頭對劉瑾戈笑了笑，轉身往石桌走去。
身后的劉瑾戈一把抓住她的手，牽著她大步走向石桌。
姜君雙頰一紅，掙脫開來，默不作聲地坐到了石凳上。
張氏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難為情道：“飯菜簡陋，讓殿下和小姐見笑了。”
劉瑾戈就著白粥，夾了一筷子小菜塞進嘴里。
“稱呼我為公子即可，我倒覺得這樣甚好，山水人家，粗茶淡飯，不過我可能要叨擾幾天，麻煩你了。”
他溫潤一笑，準備給姜君夾菜，一扭頭卻發現她已經狼吞虎咽喝完了碗里的粥。
“張大姐，我還要一碗。”
姜君從碗里抬起頭，將空碗伸向張氏。
她見劉瑾戈正盯著她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昨晚沒吃，餓壞了。”
“是我不好，只顧著自己去了。”
劉瑾戈面露愧疚之情，用指腹擦了擦姜君的嘴角。
姜君往后縮了縮，躲開他的手，淡笑道：“那種情況下，怎么能怪你，更何況昨晚發生了那么多事，我也沒有胃口。”
她接過張氏端來的粥，低頭慢慢喝了起來。
如此處境，她有些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按照原定的計劃，她此時應該離開澤陽這個是非之地，動身趕回瑤州了。
可是劉瑾戈經歷了這種事，她實在不忍獨自離去。
她隨意地撩了撩額發，開口問道：“對了，昨晚你在哪里？風哥哥又在哪里？陸國公為何沒有露面？”
兩碗熱粥下肚，再無饑餓感，心中的諸多困惑便一齊涌現了出來。
劉瑾戈放下碗筷，拿帕子細細擦了擦手。
“我一直在皇宮內，暗中保護父皇的安危。
至于萬里風，我以為禁軍是三哥的人，便提前讓他去我熟識的地方軍里調遣人馬。
昨晚他一直駐扎在澤陽城外，只要一看到我發的信號，就會立刻破城而入，直奔皇宮。
我本以為會有一場殘忍的拼殺，結果……”
姜君看到他眼中的落寞，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皇上的愛過于偏執與執拗，你不必覺得沉重，與你無關。”
劉瑾戈苦笑著搖搖頭，“我倒沒什么，只是最對不起的，就是三哥了。”
從前姜君從未聽劉瑾戈喚劉瑾賢為三哥，談論到他時，都是直呼其名。
劉瑾戈喝了口白水，繼續說道：“至于陸國公，說出來你怕是又要說我無恥了，陸寶一對瑾瑜有意，我便讓瑾瑜日日去找陸寶一，讓陸國公以為他二人兩情相悅。”
姜君聽到這里，心里大概明白了來龍去脈，接著他的話說道：
“又因我讓阿暖挑撥了劉瑾賢與陸國公的關系，再加上陸國公以為你真的死了，他覺得劉瑾賢一倒，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便是劉瑾瑜了，故昨晚做了壁上觀，有意讓劉瑾賢逼宮失敗。”
倘若昨晚陸國公出手相助，劉瑾賢是否失敗恐怕還要另說，但一場大的廝殺肯定無法避免。
劉瑾戈含笑看著她，糾正道：“不，他并未做壁上觀，瑾瑜利用陸寶一，將陸國公的兵符騙到了手，并且將依附于三哥的立陽軍攔在了宮門外。
三哥有禁軍和立陽軍兩手準備，我也有陸國公和地方軍這兩手準備，不管怎樣，三哥昨晚勝算都不大。”
“果真無恥！只是可憐了小瑾瑜，被你帶壞。還有那陸家姑娘，何錯之有，平白無故被你們利用了女兒家純真的感情。”
姜君白了他一眼，憤憤不平道。
陸寶一雖是陸國公的孫女，但也只是個閨中少女。
倘若她知道劉瑾瑜接近她只是為了一塊冰冷的兵符，定會悲痛難受。
還有病中淑貴妃，得知自己的父親與自己的兒子走到了對立面，又會作何感想？
劉瑾戈嘆了口氣，語氣沉痛道：“我和三哥還是個孩子時，又有何錯？
可是我卻屢屢遭到淑貴妃的暗害，拼盡全力才走到今天。
而本以為順風順水的三哥，卻也只是父皇的一顆棋子。”
姜君眉頭微蹙，手指蘸水，在石桌上慢慢畫著，最后戳了一下最大的那個圓圈。
“說來說去，都是你父皇的錯，如果他是個合格的父親與君王，也就不會有今日的諸多恩怨了。”
她憤恨地說完，將嘴湊近石桌，用力將那個大圓圈的水漬吹干了。
“當父皇看到最愛的女子被自己的母親害死，他卻什么都做不了時，心里想必悲痛欲絕，那時候的父皇又有何錯？
他不過是像一個普通的男子，對自己心愛之人付出全部的心意罷了。”
劉瑾戈也學著姜君，用手指蘸水，在石桌上畫了起來。
“是否君王都不能專寵一個女子？或許只能專寵江山社稷。”
姜君坐到他身旁，看著一個女子臉龐的輪廓石桌上逐漸顯現出來。
劉瑾戈沒有說話，只是嘴角溱笑，認真畫著。
待畫像越來越細致時，姜君激動地拍了一下手，“這是我！對不對？”
劉瑾戈用蘸著水的手指在她眉間輕輕點了一下，笑道：“這是不說話時的你。”
姜君狡黠一笑，迅速在桌上畫了只小烏龜，不甘示弱道：“這是說話時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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