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對！哥，你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陳東方準確地抓住了細微表情變化，立刻追問起來。

    本來是應付陳東方的借口，李紅巖沒想到，她回到衛生室，林廷輝還真替她準備好了兩包藥：“你拿著這個回去，三碗水煮成一碗服下，連喝兩天，若是奶水還沒回去，就再來包兩副回去。”

    李紅巖愣了一下，接過藥包，有些遲疑道：“家里沒有奶粉給孩子吃……”

    林廷輝嘆口氣道：“這個你不用太操心，你娘既然讓給孩子斷奶，就一定備下了。一歲半的孩子，不吃奶，吃雞蛋、吃米糊糊、面疙瘩，都能行了。”

    這么說著，林廷輝還是轉進去，搬了一只直徑不足一尺的小石磨出來，道：“你先回去，讓你娘泡上一把黃豆，有長果（花生）也放兩個，沒長果，就磨好后放一捏芝麻。這個先放這，等你二哥回來，讓他背回去，每天磨點兒豆漿給孩子喝，也能補充營養。”

    “哎，這個好！我回去讓我娘多泡上一把豆子，每天多磨點豆漿，讓衛東和衛民也都跟著喝點兒。”看到林廷輝幫忙解決了小侄女的吃飯問題，李紅巖由衷地高興起來，心中的憂傷也沖淡了許多。

    她也不等二哥回家，跑去大隊部借了輛自行車，把石磨用自行車帶回家，連同藥包一并交給老娘。

    林廷輝給抓回奶藥的苦心，她很了解，只要有奶水，當娘的就看不了孩子哭鬧，不如把奶回了，一來不再猶豫不決、三心二意；二來也容易積奶引發炎癥。

    交待下藥包和石磨，李紅巖拿了三個餅子，又用搪瓷缸子盛了一缸子菜，帶著回了衛生室。

    平常她和林廷輝都是回家吃飯，今天有點兒陰，蠶砂晾了一上午還不太干，林廷輝讓她回家，自己在衛生室守著，說等她回去，自己再回家吃飯。來回跑也怪累的，李紅巖干脆帶上兩個人的飯菜，過去和林廷輝一起吃。

    接過李紅巖帶的菜去，林廷輝打開蓋子聞了聞，連聲夸獎道：“嗯，大油熗鍋燉茄子，撲鼻子的香！”

    李紅巖笑嘻嘻地從車子上拎下一個竹筐來，伸手摸出了一個瓶子，舉到林廷輝面前：“還有這個呢！”

    “哈，你這妮子，把你爹的酒偷來了？你不怕你爹打你啊？”林廷輝攥著半瓶子酒，笑的瞇縫了眼，一邊說著，一邊揭開蓋子抿了一口，香的直砸吧嘴。

    李紅巖又摸出一個紙包，在桌子上攤開，卻是一捧水煮鮮長果：“我家自留地里的，給你下酒。”

    “嘿，這可是好東西，下酒最帶勁兒。”林廷輝吧嗒一下捏開個長果，吃著，一邊招呼李紅巖吃飯。

    他喜歡酒，但向來克制，拿了個小茶碗倒了半杯，也就一兩酒，就著水煮長果，一小口一小口抿著喝了，剩下的酒又被他蓋好蓋子，放起來了。

    爺兒倆吃飽喝足，李紅巖洗碗的功夫，林廷輝也把院子里的蠶砂給收攏起來，裝在笸籮里，搬到屋里來，繼續攤晾，等曝曬的蠶砂溫度降下來，才能裝袋子。若是熱烘烘地裝進袋子，比較容易吸潮，導致發霉變質。

    忙忙碌碌地，眨眼一天過去了，太陽快要落山，下地干活的社員們也下工回來了。

    晚上一趟的送藥，林廷輝沒讓李紅巖去，“……你夜來還要照看孩子，早點兒回家，提前休息休息，連著熬身體受不住。”

    長輩關心，李紅巖確實挺疲憊，也就不矯情地一口應了，送了林廷輝出門，她打掃打掃衛生，也準備回家。

    剛剛掃完地，準備拎著垃圾去倒呢，知青廖江川走了進來。

    “廖哥怎么來了，哪里不舒服么？”李紅巖連忙放下手中的垃圾，招呼人。

    廖江川卻沒有作聲，而是回頭瞅了瞅門外，確定沒有人，這才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來，交給李紅巖：“這是鄭玉書給你的，他著急去縣城趕車，沒辦法與你告別，很抱歉。”

    李紅巖緊緊捏著薄薄的信封，耳朵里聽著廖江川在說話，心里卻被意外的驚喜充塞著，滿滿當當，激動非常，根本聽不到廖江川說了些什么。

    廖江川的角度看過來，就看見眼前的姑娘垂著頭，緊緊盯著手中的信，一動不動，然后，有一滴水落在信封上，發出清晰的啪嗒聲，濕信封上立刻多了個水點子。李紅巖連忙用手將水點子抹去，圓圓的水點就抹成了彗星。只不過，這一個點子抹了，緊跟著第二個、第三個、更多個水點子噼里啪啦落下來，信封上的水點越來越多，漸漸洇成一片，李紅巖抹不過來，干脆放棄了。

    鄭玉書走前，還一再向他說，一定會回來。他回去探望媽媽，只要媽媽的病沒大礙了，他就會立刻回來。

    廖江川看得出鄭玉書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他不是那種會撒謊的人，但是，廖江川并不準備把這些話轉告李紅巖。鄭玉書是想回來，但還有他爸爸媽媽呢，身為家中獨子的鄭玉書，若有可能，父母怎么會允許他長留鄉下？

    廖江川可不像鄭玉書那么天真，這大半年來，消息不斷，恢復高考、知青回城……他與絕大多數知青一樣，只要有一線希望，也想回到城里去。

    他不管鄭玉書現在是怎么想的，若是可以，他只希望鄭玉書能回去，上學或者工作都可以，都比扛著鋤頭天天修地球強。

    看著李紅巖的淚水，他有一剎那不忍，他張了張嘴，卻到底什么都沒說，轉身離開，幫李紅巖把屋門給掩上了。

    他承認李紅巖是個好姑娘，長得漂亮，性格也溫柔大方，但是，這不代表他支持好朋友與她戀愛。鄭玉書出身書香門第，從小最喜歡的就是看書……他若是娶了這個姑娘，留在村里，以后要扛一輩子鋤頭，終有一天會后悔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結婚后兩人再反目，反而不如現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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