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巖去村子里打針送藥回來，恰好看見大哥挑著根扁擔從知青點西邊過去。不過，扁擔前頭掛著一只鐵筲，后邊則是一掛漁網。這身行頭李紅巖眼熟，大哥是村里少數會撒網的人，再看大哥的手壓著在扁擔上，走起路來鐵筲幾乎不晃，她就知道，這次收獲不小。

    隔得遠，李新國抬頭看見妹妹，抬手揮了揮，又用手指了指前頭的鐵筲。

    李紅巖就笑著點點頭，喊一聲：“知道啦。”

    大哥是讓她中午早點兒回去，有魚吃吶！

    李紅巖回到衛生室里，就開始坐下看書復習，結果，沒過多久，就聽到外頭一陣喧嚷說話聲，比較清楚的是大隊長陳金昌的聲音，隱約還有個女人的笑聲，爽朗悅耳，李紅巖聽著耳熟，略一回憶，就想起來，是公社副主任劉珍珍的聲音。

    哦，原來大哥一大早去撒網打魚，是為了還之前欠劉珍珍的人情啊！

    這天中午，李紅巖和林廷輝打了聲招呼，提前回了家。大哥是為她才去求人，如今還人情打了魚，還得讓懷著身孕的大嫂受累拾掇忙活，她就實在過意不過去了。何況，她聽說了，很多孕婦聞不得魚腥味兒。

    她匆忙趕回家，大哥已經把魚殺了處理干凈，剁成一寸多的魚塊，腌在瓦盆里了。

    大嫂在廚房里忙乎，臺子上放著一籃子菠菜、韭菜，一把子香菜、幾棵大蔥。鍋里熱氣蒸騰著，有花生米特有的香氣逸散出來，衛東衛民兩個皮猴子都沒出門，還有茉茉小丫頭，三只排排坐，等著吃好吃的呢。

    李紅巖看見三小只眼巴巴的樣子，瞬間就笑了。

    走過去和大嫂打聲招呼，韓玉玲直說不用她耽誤功夫，讓她去看書學習，李紅巖也不多說，直接拎了菠菜、大蔥這些，就在廚房門口摘起來。衛東衛民也跟著幫忙，連茉茉小丫頭都有樣學樣，而且，特別認真，一片葉子一片葉子地檢查有沒有蟲兒。

    衛東看了直著急，就給她做示范，拎著菜根兒，菜葉子朝下用力抖幾抖：“喏，這樣，有蟲子就抖下來了，不用一片片看，你那么慢，多咱才能吃上啊！”

    衛民是哥哥的鐵桿兒擁護者，立刻附和道：“早餓死了。”

    兩個哥哥嫌棄的眼神兒讓小茉茉有點兒受傷，抬眼看看小姑，恰好也看見小姑看她，立刻委屈起來，撇撇小嘴兒，眼里迅速聚起一泡淚，眼看就要哭了。

    李紅巖連忙伸手，將小丫頭攬進自己懷里，一邊擇菜，一邊哄著小丫頭，又主動給三只小家伙講故事……

    大嫂韓玉玲坐在灶前燒火，看著門口小姑帶著三個孩子幫忙擇菜，又細聲細語講很好聽很新鮮的故事，不是她自夸，她這小姑子是四鄰八村百里挑一的好閨女。

    再想起孩子爹給她說的，小姑子和知青小鄭處對象的事兒，她又忍不住暗暗嘆氣。那個知青小鄭是個好的，模樣俊、人品好、還有學問，但就是太文縐縐的了，怎么看怎們和他們這些老農民不是一個路數，說實話，她并不看好這段姻緣。

    如今，只盼著小姑子這一回能順順利利地考上學，也能到城里去吃公糧當干部，她和小鄭的婚事才有可能吶！

    等做魚的時候，李紅巖很霸道地搶了掌勺的位置，把大嫂趕到廚房外邊，當技術指導。

    燉魚就是魚下鍋的時候，腥味兒最重，而韓玉玲有個獨家秘技去除腥味兒，就是用豬大油熗鍋，豬油的香，能夠很好地祛除魚腥味兒，并且燉出來的魚肉會特別軟嫩、鮮美。

    姑嫂倆配合默契，一道鐵鍋燉魚做的很棒，等魚燉到半熟時，旁邊小灶上另起一口雙耳鐵鍋，鍋底墊茄子干、豆角干、粉條，再把黃河鯉魚塊轉移到雙耳鍋內，加上湯單獨燉。大鍋里也加入茄子干、豆角干一起燉。

    兩個鍋里同時貼餅子，不過小鍋里貼的是加了一半白面的餅子，大鍋里則是平常家里吃的玉米面餅子。不論材質，餅子貼在鍋邊，一面被烤成焦黃的饹馇，另一面喧軟香甜，都是大鍋燉菜的絕佳搭配。

    白面是發過的，一大早得了信兒，趙春芝就用老面打糊子發面，把發面的缸盆放在灶臺后，靠著煙道的地方，那里溫度高，面發的快。臨近中午，面糊子發起來，直接加玉米面和黃豆面，揉勻上勁兒，拍成餅子。這樣的發面餅子，顏色是黃白色的，發的松軟喧和，香甜細膩。

    這種發面配比的技術活兒，還得趙春芝來，她對發面時間的拿捏，數量的配比更加得心應手，保證做出來的餅子有最好的口感。只因為這么鄭重，也是因為白面太稀罕，容不得一點兒糟踐。

    等魚燉好了，趙春芝就把魚和菜先盛出幾碗來，每碗搭配上一個三合面餅子、一個玉米面餅子，讓李紅巖給二叔家和幾家近鄰送去。三個小的也小小尾巴，咬著手指看著李紅巖手里的碗和餅子，一路跟著去串門送菜。

    臨近晌午，李新國陪著檢查組的人過來吃飯。

    大隊里的人并不跟著過來，只有陳金昌隨后過來，一進門就從腰里摸出兩瓶白酒來，笑哈哈地招呼：“嫂子，我大老遠就聞著魚香啦，你這手藝，我可是饞了大半年啦！”

    “大隊長來啦，快請進，快請進！”陳大河連忙笑著迎客。

    趙春芝則笑道：“向陽娘做飯可是出名的好手，你這話太虛，我才不信咧！”

    眾人大笑，陳大河趁機把公社領導吃飯用的糧票和錢遞給趙春芝，然后才跟著陳大河進了堂屋。

    這時候，公社里領導下村檢查工作，都是自帶口糧的。不過，像李家準備的這么豐盛，肯定是超標準的，這就是李家單獨的人情了。

    趙春芝看了一眼，公社領導三人，加上陳金昌，一共給了五斤糧票，九毛錢。

    （筲，桶。鐵筲就是鐵皮打的水桶。爬模（pamu），有可能、有影兒，八字有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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