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到了枝梢，夜已經深了，原本熱鬧的朱雀大街，也開始安靜了下來。
結束了夜間游玩的人們開始慢慢歸家，安靜的青石板路上，只有馬車轱轆滾動的聲響。更夫敲鑼而過，拖長的尾音在夜空里回蕩。
莫言安抱著沉睡的湯湯，走在皇城墻角邊的旱柳小路上，夜風吹著柳葉與衣衫，懷里的少女睡得安穩，絲毫沒有被這涼風驚擾。
小路的前方，是遮天蔽日的榕樹。榕樹葉下，是閑人居古樸的大門。
此時大門開著，門前站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眉眼銳利，棱角分明，雖然只是站在那，就讓人不禁覺得害怕。
莫言安抱著湯湯，在他面前停住。
兩個男人相對而立，四目交集，空氣中頓時多了肅殺之意。
“霍總都督。”莫言安最先開口：“元宵佳節，宮里的晚宴應該還沒散，怎有如此雅興，閑逛到這。”
霍卻站在門前，他知道莫言安是什么意思，開口說道：“未散，只是女皇陛下多提了一句，說是今日的芙蓉花糕，味道沒有往日的好。這句話我想了很久，想著想著，就走到這了。”
莫言安唇角一勾，冷冷看著他：“味道不佳是御廚的失職。”
霍卻說道：“確實是御廚的失職。畢竟要論芙蓉花糕，全京城的廚子都比不過宗王爺府上的手藝。宗王爺府上的廚子做這芙蓉花糕可是一絕，莫少家主覺得如何？”
“宗王爺府上的手藝，我又怎么能知曉？”
霍卻會意點頭：“如此，是我失言了。莫家長子莫靖安，怎么會知道宗王爺府上的手藝。”
“夜深了，霍總都督可以回去了。”
莫言安一步步走向大門，他知道霍卻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懷疑自己和宗王爺。
“你不決定把她給我嗎？”霍卻沒有移動腳步：“你知道，你根本進不去閑人居。”
莫言安停住腳步，閑人居四周設置了強大的結界，若不受里面主人歡迎，是根本無法進去的。
“你幫不了她，但我可以。”霍卻說完，伸出雙手。
莫言安看著霍卻，目光冷絕：“休想。”
懷里的溫暖忽然動了一下，莫言安低頭看了她一眼，懷里的少女還在安睡。
夜里的風越來越冷了，莫言安心中松動，目光也不再那么冰冷，片刻猶豫后，將懷里的少女放在了霍卻手上。
霍卻抱著湯湯，看了莫言安一眼，轉身走進閑人居。
“霍卻。”莫言安開口：“我幫不了她，你也做不到。你要走的太遠太長，這雙手要抱的東西太多太重。你確定，還可以抱得住她嗎？”
霍卻的身子停住了，他站在門內，微微側過身子：“能不能抱得住是我的事，比起這個，我想你還有更多需要考慮的事情。不是嗎？莫言安。”
莫言安沒有任何表情，霍卻卻從中知曉了自己所要的答案。
看著霍卻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面，莫言安嘖了一聲，被發現了……
……
湯湯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過了晌午。她四肢疲軟地從床上坐起，看了看四周，思考了很久，才發現這是自己的房間。
明明昨日是在星月舫里，怎么醒來就在自己床上了。是自己走回來的嗎？
湯湯努力想想起點什么，腦袋卻是一陣抽痛。
啊……宿醉的痛苦。
湯湯拖著酸痛的身體起來，推開灼心的房門，一股猛烈的酒氣沖上來。湯湯捂鼻，看見灼心還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
又是一個宿醉的，湯湯無奈地走到床邊，拍了拍灼心，將他叫醒問道：“逍遙去哪了，他為什么不在房里？”
灼心醉眼朦朧地坐起，搖頭表示不知道。
奇怪了……湯湯想著，自己兩個酒量這么差的都能回到房里睡，逍遙這個酒鬼怎么反而丟了。
湯湯嘟囔著，卻見灼心有點不對，伸手去探他的體溫，果然又發燒了。
湯湯立馬拉起他的袖子一看，只見那原本隱去的金色脈絡，又開始在皮膚下面浮現。
“這東西怎么又來了……難道這也是一個月一次嗎？”
灼心沒有聽懂湯湯的吐槽，也不明白他身上為什么會出現這奇怪的脈絡。
這段時間來湯湯在藏書閣給灼心找了不少關于如何控制力量的書籍，灼心每次發作都會用書籍里的方法進行壓制。
在尚且還不清楚這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時候，他們不敢讓這力量擴張得太過迅速。
三人都看得出來，這金色脈絡的力量在灼心的體內日復一日地擴張，終有一日可能會不受壓制爆發出來。
而到了那時，誰也不敢說灼心是否能承受下來。這個問題日益嚴峻，必須得快些解決。
湯湯現在對于藏書閣的適應能力已經越來越強了，比起最開始，現在的她已經能夠在藏書閣第二層堅持到看完一整本書籍。
因此她等灼心再次壓制好那金色脈絡后，就來到了藏書閣。
湯湯剛想打開通往二層的書籍，就聽到宗王爺的聲音在角落響起。
“湯湯姑娘。”
湯湯走向那個角落，回禮道：“宗王爺，好久不見。”
宗王爺笑道：“湯湯姑娘，昨夜喝酒了？”
湯湯錯愕，低頭聞了聞衣衫，明明洗了澡出來的。
“宗王爺嗅覺真靈敏，這都被你發現了。”
“一個瞎子，看不見了自然要在其他地方多下苦功夫。”宗王爺鼻尖輕嗅，笑著說道：“湯湯姑娘昨日去的，應該是星月舫，之后應當還落了水。”
湯湯吃驚道：“這都能聞得出來。”
宗王爺說道：“還有，嗯……一個男人的味道。”
“男人？”湯湯一愣，可能是灼心或者是逍遙先生的味道。
湯湯想著，腦中一個激靈，一個模糊的身影開始出現在她記憶里……
昨日是不是……還有一個人呢？
是莫靖安，湯湯想了起來，自己不僅耍了他一路，最后還吐了他一身。
這樣看來昨日是有些丟臉，湯湯想著，腦袋又開始疼，她總覺得不太對勁，真的是莫靖安嗎？
“湯湯姑娘是想起什么了嗎？”宗王爺說道：“酒醉之后，確實會難想起發生過什么，有時候還容易混淆，偏離了真相，所以湯湯姑娘還是不要太在意好。”
混淆？湯湯腦中忽然一激靈，昨天那個人不是莫靖安是莫言安啊。
他們倆雖然長得完全一模一樣，但眼神與氣質卻全然不同，如若湯湯昨天清醒，一眼就會分出來面前的到底是誰。
好你個莫言安，竟然騙自己，湯湯剛想發作，但又猶豫了下來……
“莫言安……莫靖安……”湯湯念著，內心疑惑：“他們真的是兄弟嗎？”
宗王爺沒聽清，說道：“湯湯姑娘，你在說什么？”
湯湯一下子從思慮中醒來，笑道：“宗王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這世界上會不會有一種人，可以一個人同時是兩個人，就像……有兩個靈魂住在同一個身體里一樣。”
湯湯說完，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繼而說道：“我在說什么胡話，這怎么可能，讓宗王爺見笑了。”
宗王爺啞然失笑，說道：“湯湯姑娘既然看不懂，那去問，不就好了嗎？”
去問？湯湯聽著這句話，心中微微被撬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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