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家里收拾得很整齊，隨處都可以見到書，連玄關處的鞋柜上都放的有書，見她盯著書看，蔡老師就跟她解釋，“把書放在自己經常能見到的地方，出門就能帶著，這樣更方便……”

    雖然回來也不晚了，蔡老師還是帶她進了一趟自己的書房，“我看你的書都是去圖書館借的書，你看我這里書挺多的，有一整書房呢，這都是我篩選過的書，你要是想看，隨時過來拿，你現在還得攢著錢，不要胡亂花，去外面借書是看書，來老師里這里拿不也是看書嗎？都一樣的……”

    元祁大致看了一下書目，便沒有再同蔡老師客氣，她即使再活二十年，也沒有蔡老師讀過的書多。

    或許是見她還沒有睡意，或許是蔡老師也沒有睡意，給她收拾了客房，鋪好了床，蔡老師也沒有立即離開。

    而是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跟她談起了心。

    “葉寶珠同學現在也在你舅舅家那里幫忙吧？老師知道你們以前也是一個初中的，又同一天生日，你們以前關系就很好嗎？”

    蔡老師一坐下聊天，元祁就隱隱覺得老師會聊到這里，果然沒聊多久蔡老師就說到這里了，聽出蔡老師知道了葉寶珠在舅舅家兼職，元祁也沒有多想，這并不是很難推斷出來。

    畢竟老師知道她舅舅家賣衣服，現在她又在舅舅家，葉寶珠連著三周周六日都不在學校了。

    周六周日的時候，蔡老師還是會去教室轉兩趟的，怎么會發現不了教室里少人呢？

    “我跟葉寶珠是初中三年的同學，在一個班的時候一直是同桌，所以關系比較好，她家里比較艱難，手里也沒有多少錢，她又不想問家里要，我就想著舅舅那里需要人，就讓她去幫忙了，我舅舅跟她父母家里人都認識，比在別處要安全一點……每次都是做完作業才過去的，到那里也會抽空學習的……”

    蔡老師發現自己不過問了一句，元祁就回答了這么多，像是怕她說她們一樣，她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元祁的頭發，“不要擔心，老師沒有怪你們的意思，也不會指責你們出去打工，雖然現階段確實要以學習為重，但老師相信你……”

    蔡老師笑著說完，停頓了下，見元祁抿唇淺笑了下，她就又笑了笑，轉而跟元祁說起了以前的事。

    “老師不是死板的人，畢竟教書也教三十多年了，遇到的學生不知道有多少，以前還沒有普及九年義務教育，能來上學的本來就少，有一部分上到中途還沒辦法上……家里不供了，都是孩子家，自己能怎么辦呢？老師遇到過一個學生……他父母早都去世了，家里也只有一個奶奶，那個孩子學習不算好，就中等，但是特別勤奮，也特別孝順……”

    蔡老師本來是無意間提到了這個話題，可是說著說著，她的語氣就越來越沉重。

    即使隔了這么多年再提起這個話題，提起那個孩子，她心里還是難過去那一關。

    “他想上學，但是又沒錢，老師那時候也還是實習，手里沒多少錢，能資助他一點是一點，可是那孩子他也不愿意要別人的資助，到了周六周日就去工地上給人家搬磚，去撿破爛攢錢……有時上學都要遲到，身上也從來都沒有干凈過，那時候沒有人嫌棄他，大家都很佩服……”

    “可是后來出去打工在工地上受傷，沒辦法再拿筆了，腿也落了毛病……老師跟同學去看他，他還表現的跟以前一樣樂觀積極……可是從那以后他就沒再回來上過課，老師和同學去家里也找不到他……后來隔了一個多月，他在他們原先的宿舍……”

    蔡老師陷入了她自己的思緒中，一時也沒有注意到旁邊元祁的表情。

    她本來只是想跟這個孩子聊聊天，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想聊些什么，只是想讓這個孩子放松一下，可是聊著聊著，話題就不由自主的偏到了這里。

    等她從回憶中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說了什么，她竟然對著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感慨起了過去的事。

    她對著自己的朋友也只是開始的時候心里一直過不去才會提出來罷了，隔了多少年了，現在居然還會提起這樣的事。

    蔡老師趕忙收拾了情緒，準備轉移話題，可是她看了一眼元祁后就又改變了想法。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她剛才說的實在不合適讓一個孩子聽，萬一這個孩子多想了怎么辦？

    她前面剛說了放心這孩子去打工，后面就又說起了以前的學生打工遇到事情想不開的例子了，唉，怎么會說到這里了？

    果然是年紀上去了。

    也不知道她的話讓這孩子想到哪里表情都變得這么詭異起來，這種情況下蔡老師怎么能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她心里暗暗懊惱。

    “老師很愧疚……”

    要對一個孩子說出自己的心里話真的困難。蔡老師艱難地想著說著，“老師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向任何人求助就選擇了最沒有辦法挽回的方式……現在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了，唉……”

    蔡老師長嘆一聲，“那孩子還留了遺書，可是老師看了也沒能釋懷，他說生活太艱難，他看不到自己有什么前途了，就想離自己活著的時候最快樂的地方近一點，就算是離開能從這個地方離開，他這一輩子就沒有遺憾了……可是他還那么年輕，那么多人掙扎著活著都不敢說輕易把活著的一天當做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

    元祁聽到這里，心里就像是被猛的擊中了一樣，她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前世葉子會在學校選擇了自絕，又為什么偏偏是跟沈宜言表白之后。

    對于葉子來說，在學校才是她最快樂的時候，沈宜言對于葉子來說，可能就是最美好的人。

    哪怕離開也想讓自己在自己最喜歡的地方，也想讓自己喜歡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果是這樣的話，可能這短暫的一生真的沒有留下什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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