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纏了鐵鏈子，解下來的聲音嘩啦啦作響，引得左鄰右舍家的狗都在瘋狂吠叫。
明明她要進的是自己的家，可在這樣的聲響中連她自己都忽然覺得惶恐不安，就好像她是要偷偷闖進不屬于她的地方又被人發現了一樣。
“誰啊？”
不等她放下鐵鏈子，鄰居阿姨就開了大門，提著手電筒照了過來。
刺眼的光線讓元祁下意識擋了臉，等到放下手的時候，鄰居阿姨已經走到了近前。
“元祁啊，嚇我一跳，你們家沒人，我在家里就聽到了開門聲，還想著是怎么回事。”
“怎么這么晚回來了？”
“你爸也沒回來啊？你家里這么長時間沒住人了，去我家住吧……”
“還沒吃飯吧？走吧，去家里給你下面條吃，暖暖身子……”
鄰居阿姨一邊不停地說著一邊就要拉她回去。
元祁往后躲了一下，她試圖笑一下，可嘴角沉的提不起來，所幸鄰居阿姨這會沒把手電筒對著她，應該看不清她表情。
“我已經吃過飯了……坐車有點累，想先回去直接睡覺……”
她不愿意去，鄰居阿姨也沒有強求，只是還是問她，“家里有電熱毯嗎？今年可太冷了，不鋪電熱毯可不成，要不你等等，我把家里電熱毯給你拿過來先用著……”
“要不還是去阿姨家里睡吧，你家里還得收拾……”
元祁都搖頭拒絕了，鄰居阿姨嘆了口氣，“跟阿姨還客氣什么！”
雖然嘴上說著，鄰居阿姨卻也不接著說了，只是一再叮囑她明天早上一定來家里吃飯，硬是說到她答應了，這才打著手電筒，讓她趕緊進去，又看著她關門。
元祁不敢多看鄰居阿姨，謝了鄰居阿姨之后關門上鎖，她默默站著，看著門外的光線漸漸遠離。
說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周圍陷入黑暗之后，她也跟著變得渾身無力。
元祁靠著門蹲在地上抱住了膝蓋，她明明可以直接進屋去。
可是就這一段路，她也沒有勇氣走過去。
她已經很清楚不會再有人等著她，早就知道，已經知道了十幾年了。
現在連開門都是要自己開的，她才剛開過。
可是，怎么會這樣呢？
濕漉漉的臉龐讓她分外不適應，元祁不住地抹著臉，摸過生銹鐵鏈的手從臉上擦過去，那鐵銹味好像就留在了臉上一樣。
但是，眼淚落得太急，讓她來不及拿出紙來。
元祁好不容易拿出了紙，眼淚卻止不住，她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往前走一步。
明明已經過去快半年了，明明對她來說其實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明明離開的時候，她還能做到平靜，明明她已經又一次經歷了送走媽媽，又經歷了一次那樣的痛苦，明明經歷的時候，她還能控制住。
為什么，為什么會隔了半年之后再面對的時候就崩潰了？
腿蹲麻了，又或者說是被凍得刺疼起來，元祁又擦了擦涼得有些發痛的臉，扶著門慢慢站了起來。
定了定神，她做了兩次深呼吸才伸手按開關，可是燈卻沒有亮。
腦海中混亂極了，站在黑暗中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應該是家里的總電閘關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把電閘開了，可是卻沒有再開院里的燈，像是逃避著不想面對一樣，她直接去了上屋開了門。
屋子里都是說不出來的味道，如果一定要形容，就是完全沒有人居住的房間里冷清的味道。
她沒有開燈，適應了一會兒，已經能隱隱看到屋里物品的輪廓。
她默默地把目光轉向了自己最在乎的那個位置。
即使不開燈，即使看不清，她也知道在哪里。
喉頭像是哽住了一樣，腳步也沉重的讓她沒辦法往前再邁上一步。
她不該這么久沒有回來的。
如果不是隔了這么久才回來，現在為什么就又忽然不能面對了？
元祁心如刀絞一般地想著，即使她能聽到自己的手機在想著，她也大概知道是誰打電話過來了，可是這會兒她像是意識脫離了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鄰居阿姨的聲音從樓頂傳了過來。
“元祁？睡了沒？”
又聽到鄰居阿姨從樓上下來的聲音，元祁回過神來趕忙又擦了擦臉。
不用照鏡子她就知道自己這會有多狼狽。
然而不等她整理好，鄰居阿姨就從她家的樓梯上下來了，依然打著手電筒。
光照過來，元祁下意識背了身子。
“還沒睡啊，怎么不開燈？”
鄰居阿姨說著，把手里托著的籃子往她這邊送了一下，“時間緊，來不及給你做面了，我給你煮了雞蛋茶，熱了倆饅頭，這里還有腌的肉跟咸菜，將就著吃點兒……”
有手電筒照著，碗跟饅頭都冒著熱氣，元祁看了一眼后就埋了頭，她沒有拒絕，順從地接過了籃子，心中盼望著鄰居阿姨趕快回去。
她知道鄰居阿姨肯定能看清她的臉，有些不想聽安慰的話。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心聲，鄰居阿姨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把屋里的燈給她打開了，也沒多看她就又從她家的樓梯回自己家去了。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隔壁，元祁咬著下唇在凳子上坐下。
視野中越是明亮，房間里就越發空蕩，正中桌子上的牌位也越發顯眼了。
她又有些感謝鄰居阿姨過來了，要不然她哪有勇氣開燈面對。
元祁專注地看著牌位上微笑看著自己的媽媽的照片，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應該哭出來，還是努力笑一笑好。
饑腸轆轆的肚子在爭奪著她的注意力，也讓她更加感激起鄰居阿姨了。
她雖然沒有胃口，可是肚子卻確實餓得受不住了，無論難過悲傷還是坐車奔波似乎都需要能量了。
而且，當著媽媽的面，她也不想這么狼狽。
她以為自己吃不進去，只是打算喝點熱湯，可是實際上她不知不覺中卻把什么都吃得干凈了。
也因為用的是鄰居阿姨家的碗跟盆，她吃過后又有事情可做了。
身體一旦動起來，好像就不會一直沉浸到悲傷里了。
有外人打斷，她也不會一直沉浸在悲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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