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九月離開家后，爸爸也就離開了，中間可能回來過，但是他是絕對不會收拾家里的，所以廚房里已經臟亂得不成樣子。

    打開燈后，元祁站了好一會兒才能動彈。

    重來一回，不能改變的仍是不能改變，如失去媽媽，如爸爸又要再娶，但也有不一樣的。

    她提前買了新手機，把媽媽在時這個家的樣子都拍了下來，至少這一次不會再那么輕易地就忘記了。

    只是，離開的時候也想過再次回來后可能就完全不是她當時看到的樣子了，但是真正看到，還是心如刀絞。

    想要收拾也無從下手，冷水刺骨，燒熱水等待的時間又讓她坐立不安。

    最后迫于寒冷，她也只能煎熬著燒了熱水，先是將鄰居阿姨家的餐具洗刷了，她提著剩下的熱水跟她重新洗凈的水盆回了正屋。

    定定看著牌位照片上笑得端莊的媽媽，她想要扯著嘴唇對媽媽笑一笑，也沒能扯動，她也不再勉強自己，回屋里翻出了干凈的毛巾擦起了牌位。

    干布擦一遍，又用濕布擦了三遍，又拿干布擦了一遍，等到鏡面重又恢復潔凈后，她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不過，目光移到桌上已經干得沒有一絲水分的供果，她心里又有些發堵。

    她應該回來的時候去超市買點水果跟供果回來的。

    手指觸到桌子上干癟的蘋果，元祁心里又難受起來，她反手壓住了眼皮，卻擋不住涌上來的眼淚。

    渾身的力氣隨著涌出去的眼淚散去，她扶著桌子慢慢地趴在了桌子上，卻不敢哭出聲音。

    她其實也不想當著媽媽的面哭的。

    已經二十七歲的人了怎么能這樣容易哭出來？

    她一直都想讓媽媽知道她過得很好的。

    可是，即使過去這么多年，她也還是想念媽媽。

    別人都是已經年老了才沒有了媽媽，為什么她卻要比別人早上那么多年就沒有媽媽？

    元祁不想離開媽媽的牌位，可是，媽媽臥室里的東西還等著她收拾。

    他們這里的風俗，家里有人去世了的話，是要把那人的衣服全部都扔了，前世她毫無主見，很順從的就扔了。

    重來一回的她卻不愿意扔掉任何媽媽的衣服。

    媽媽的衣服本來就不多，即使現在看到這些衣服，她也能清清楚楚回憶起媽媽穿上每一件的樣子，這也讓她更加后悔自己前世的不作為。

    如果那時沒有扔掉，她就不會那么輕易地就忘記了那么多事，一直到擁有重來的機會才又記了起來。

    不過，也因為她這次沒有扔掉媽媽的衣服跟物品，屋子里的一切還都是媽媽生前的樣子，爸爸就很抗拒進這個臥室。

    但這只是一時的，等到爸爸新娶的妻子進了門，這間臥室遲早是會被收拾的。

    而她能做的……元祁將床上收拾干凈后把衣柜里的所有衣物都抱到了床上。

    這一次她一定要留住這些。

    媽媽留下的所有東西她都要留住。

    媽媽穿過的衣服，媽媽用過的筆跟本子，媽媽用過的鏡子，梳子，所有的所有，元祁整整收拾了一夜，直到凌晨三點，她才將東西收拾的差不多。

    其實也根本沒有什么東西，只是她太難受，收拾一會就要停下來平復心情。

    連她想要留下的媽媽穿過的衣服，其實也沒幾件是媽媽自己的，都是別人送的。

    哭了又停，停了又哭，像是重回時她沒有流出的淚都攢到了這一刻。

    她對沈宜言說她知道媽媽有對她有多好，可是，還是不知道的多。

    媽媽的衣服多是別人送的，沒有幾件是新的也就罷了，新的也都是撿便宜的，每一件都能讓她清楚地回憶起媽媽買到的時候有多得意地告訴她自己撿到了大便宜。

    記賬的本子跟筆都是她用了一半不想用的，或者賣了又忘了用的，媽媽常用的筆還是她小學時需要用刀削的鉛筆，當時買了很多，可是很快她就用起了自動鉛筆。

    梳子已經斷了齒卻還是一直在用，鏡子……連立起來都困難。

    可是這些都是媽媽用的東西。

    除了媽媽的東西，她還有自己的要收拾。

    她的東西收拾起來也算不得很多，卻遠比媽媽的要多，東西也多是新的，舊的也比媽媽的要好。

    將所有的東西打包好后，時間已經到了早上六七點，鄰居阿姨說話的聲音隔著院墻也聽得清楚。

    元祁捂著額頭在屋里坐了一會，起身拿了手機。

    手機里一串未接來電，大多都是蔡老師打過來的，還有兩個是爸爸打來的。

    除了未接來電，還有一些短信。

    她才剛看了一遍短信，還沒來得及回復過去，就聽到了鄰居阿姨在樓上叫她。

    元祁放下了手機，一邊出聲應著，一邊去廚房拿昨天鄰居阿姨帶過來的籃子，準備上樓給阿姨送過去。

    “你是過來吃飯還是阿姨先給你放著，你再睡一會兒？”

    一上樓鄰居阿姨便這么問她。

    元祁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一定是自己黑眼圈有點明顯的緣故。

    鄰居阿姨是個性子爽快的人，她只愣了一會兒，鄰居阿姨就自顧自地替她決定了，“還是先吃東西吧，吃飽了睡得才舒服，走吧，去家里……”

    鄰居阿姨說著就往前走了兩步，元祁猶豫了一下，沒有跟過去，“阿姨，我不過去了，待會兒我還要出去……”

    “那你在家里吃了再出去，來吧，你叔叔跟你哥他們早都出門去了，家里就咱兩個……”

    鄰居阿姨依然十分熱情地招呼她。

    元祁抵擋不住這樣的熱情，最后還是去了隔壁。

    她也確實需要跟鄰居阿姨商量一件事。

    不出意外的話，爸爸今天回來就會跟她提起他自己要重建家庭的事。

    這原本是外人沒辦法摻和的事。

    只是，爸爸以后還想在村子里生活的話，就不能不顧及外人的眼光。

    她也不請人阻止爸爸，只是想請人做個公證。

    也許真的是年紀太大的緣故，她真的沒辦法再豁出去鬧，倘若真的又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回到現在的，她還真的沒辦法面對。

    面對善意要比面對冷漠困難得多，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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