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妃見吉靈請安，故意遲遲沒叫起，倒是和惠公主上前托了一把吉靈肘部，道：“吉貴人，你起來罷。”
她說完，斜眼瞧了瞧年妃，見她身后陣仗頗大，宮女太監(jiān)提了宮扇、膳盒、冰桶等跟在她身后。
和惠公主便一撇嘴，故意笑嘻嘻問道：“年妃娘娘，方才你干甚么要把那小太監(jiān)弄得滿嘴都是血？怪嚇人的！他不過是做凳子沒做好，打幾板子也就是了。”
年妃知和惠公主向來得皇帝疼愛，便只勉強(qiáng)笑了笑，昂首淡淡道：“多謝公主指教，公主年紀(jì)尚幼，一片仁心，卻不知道有的刁滑奴才，不狠狠教訓(xùn)一下而便不老實(shí)得很！
她頓了頓，道：“不過是本宮教訓(xùn)自己宮里奴才的法子罷了！”
她說到那“自己”兩字時，稍稍加重了咬字。
和惠公主聽字聽音，知道年妃在嫌自己多管閑事，一癟嘴，將眼光收了回來。只扯了吉靈袖子道：“吉貴人，你不是說你院子里花朵繁多嗎？走！帶本宮去瞅瞅！”
兩日后，坤寧宮。
這一日，皇上早朝時傳了話來，道是今日午膳時來與皇后一起用膳，又兼著喊上了和碩和惠公主——這甚是難得，整個坤寧宮從早上便一直忙到了晌午。
胤禛自養(yǎng)心殿出來，在坤寧宮前下了御輿，信步走進(jìn)正殿前院里，便見烏拉那拉氏早已經(jīng)迎了出來，屈膝蹲了身子笑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和碩和惠公主也已經(jīng)上前來。
這頓飯吃得聒噪——烏拉那拉氏一如既往，并不多言，只是和惠公主嘰嘰喳喳，像只小黃鶯一般活潑。
她一張嘴一刻閑不住，不多時，便將前幾日，御花園里見到的一幕說了一遍。
又繪聲繪色描繪了年妃形態(tài)、話語，包括年妃貶損吉貴人的話語、年妃給小太監(jiān)塞了一嘴核桃殼的事情……一事不漏。
烏拉那拉氏只是儀態(tài)端莊地用膳，仿佛什么都沒聽見。
待得好一會兒，見公主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皇后才仿佛忽然覺醒一般，對和惠公主使了幾番眼色，又搖了搖頭朗聲斥責(zé)道：“和惠，別說了！”
和惠公主這才閉了嘴。
烏拉那拉氏放下筷子，站起身，一臉小心翼翼對胤禛道：“皇上，和惠性子如此，向來說話無忌，大抵也是有陣子沒見著皇阿瑪了，她今日這嘴上便似關(guān)不住一般，唉！若是惹了皇上不痛快，臣妾替公主向皇上陪個不是。”
胤禛平淡地看了皇后一眼，道：“不干你的事，皇后，你坐下。”
她應(yīng)承了坐下，善解人意地道“這宮中姐妹多，瑣碎自然也多，誤會、隔閡都是有的，臣妾總會設(shè)法調(diào)停和解便是了，皇上無需煩心。”
她說完，伸手輕輕壓在了胤禛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胤禛停了停，仍是抽出了手，匆匆用完了膳，放下了筷子。
便有奴才送上金盆與毛巾來，伺候著皇上洗了手。
胤禛垂著眼，將手毫無聲息地浸入溫水中，動作平緩。
烏拉那拉氏瞧著，卻知皇帝越是臉色平靜，心里越是有波瀾，便不敢再多言，連和惠公主也都瞧著皇帝臉色，閉上了嘴。
坤寧宮中極安靜，只能聽見幾人的呼吸聲。
殿外的日光落了進(jìn)來，只在膳桌上留下一條條淡金色的暗影，疏疏落落，那影子隨著日頭的挪移，一點(diǎn)點(diǎn)微妙地移動著位置。
奴才們上前來輕手輕腳收拾了膳桌，又將桌上幾道鍋?zhàn)犹У揭贿吶ィ范G抬手在桌面上叩了叩，起身道：“和惠，你好好陪著你皇額娘說說話。”
烏拉那拉氏見胤禛這是要走的意思，雖知道他不會多停留，但眼中難免掠過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
她站起身努力挽留，絮絮道：“皇上，臣妾還親手下廚，做了幾道點(diǎn)心，都是您平日里愛用的清淡口味，要不皇上用完了再走罷？”
胤禛正要開口，瞧見烏拉那拉氏神色，終究是不忍——畢竟是中宮皇后，又當(dāng)著滿殿奴才的面。
他點(diǎn)頭道：“皇后費(fèi)心了，朕嘗嘗皇后的手藝便是。”
烏拉那拉氏本以為皇帝多半會拒絕，誰知他竟應(yīng)承了下來，不由得大喜過望，連忙催促著宮人去取來糕點(diǎn)。
只有和惠公主在旁邊微微仰了頭望著，便見胤禛眼中閃過一絲忍耐。
用完了點(diǎn)心，在烏拉那拉氏的恭送下，胤禛出了坤寧宮，走了幾步，四下里望了望，蘇培盛是素來知曉皇帝心意的，便一招手讓御輿跟上，又低聲道：“皇上想去哪兒？”
他雖問著，腳步卻已經(jīng)向景陽宮方向挪了去。
胤禛抬頭看了看日色，微微皺眉道：“先回養(yǎng)心殿！朕處理完今日的折子，尚有要事與岳鐘琪議談，你著人去告訴景陽宮，朕今日晚點(diǎn)會過去。”
岳鐘琪是川陜總督，如今離川入京，皇帝半月之內(nèi)，連召數(shù)次……蘇培盛揣度著這內(nèi)里的文章，面上便只是笑著應(yīng)承，一轉(zhuǎn)身，悠聲唱道：“皇上起駕——！”
景陽宮，東側(cè)院。
前幾日，和惠公主來時夸了院里荷花不錯，吉靈便讓小芬子、小達(dá)子、小可子三個人，吭哧吭哧地把那荷花連缸帶根地給公主搬了去，如今花園里便又空出來一塊地方。
雖說春日里早長鶯飛，但真正花木成型，還是得到夏日這個時候。
東側(cè)院里，各種綠色深淺成趣，遮擋了許多陽光，走進(jìn)來只覺得甚是陰涼。
吉靈站在院子里一個角落，伸手拿著一片青菜葉逗著籠子里的一只芙蓉鳥——這是前幾天蘇培盛親自送來的，自然也是胤禛的賞賜。
碧雪捧著鳥食盒菜葉子在旁邊等著，笑著道：“主子，您看這芙蓉鳥的顏色，多好啊！”
芙蓉鳥通常羽色金黃，但吉靈面前這一只，通體羽毛只是淡淡的鵝黃，，一點(diǎn)也不張揚(yáng)，顯得溫馨寧靜，待到尾部時，顏色漸漸轉(zhuǎn)淡，便如一副渲染的工筆畫一般，溫潤可愛。
吉靈拍了拍手，逗著那芙蓉鳥轉(zhuǎn)過頭來。
那小鳥兒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只是滴溜溜瞧著吉靈，眼里充滿了好奇。
吉靈怕它曬著，又將籠子頂上的枝葉扯了扯，將籠子罩在一片綠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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