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會娶她一個女人嗎?”
“高卓只取一瓢。”
“那如果這瓢水沒了呢?你還要換一瓢嗎?”
“不會的。”
往昔當做戲言的一幕涌上心頭,翟高卓只覺天地崩塌。
第二日散朝歸來,翟高卓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催促隨從趕車回家。
可是等他回到家中,奔向客房的時候,卻見那里早已人去屋空。
那件屬于周氏的衣服被整齊的疊放在桌上,好似從未有人動過。
翟高卓一面喊管家來,一面著人去找周氏。
管家因為前一日得了翟高卓的吩咐,又見老爺剛一回府便奔忙過來,早早就在客房外候著。
當得知蘇錦繡討要了自己昨日的破衣爛衫換上,跟周氏道謝后離開,翟高卓一屁股倒在了身后的椅子里。
“老爺莫要擔心,老奴早已著人跟著蘇姑娘,不會讓她貿然走失的。”
聽到管家這話,翟高卓這才心頭一松,連忙著人去將錦繡請回。
此刻,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可是不等他心中安定,外面卻又傳來蘇錦繡遇襲的消息。
這一次,翟高卓再坐不住,顧不得身份,抓著那來人的肩膀問了位置,當即便撒腿跑出去,正與剛過來的周氏擦肩而過,驚落了她手中繡著鴛鴦并蒂的錦帕。
被救下來的蘇錦繡身上多處刀傷,更有一刀差點刺進她的心窩。
整整昏迷的七日里,終日只能用竹管將米粥汁液和湯藥灌入喉頭,正是借著這樣,才不至于丟了性命。
行兇之人沒有抓住,但能下這樣狠手,顯然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手段。
不是尋常匪賊能做出來的。
興師問罪的事情,翟高卓沒有做。
但家中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最終還是驚動了常年在院里小佛堂居住,連門都不怎么出的翟老夫人。
在蘇錦繡醒來的那一日,翟老夫人前來探望。
瞅著床上如同蘆桿般細瘦脫相的女子,翟老夫人道聲佛號,吩咐兒子好生照顧錦繡,若是她養好了傷,無處可去,便留在翟府佛堂當中,跟自己這老婆子做個伴吧。
此時的翟老夫人早已知道蘇錦繡這兩年的經歷,當初在鄉中受到錦繡多年照拂的她,實在是不忍心就這樣將這個自己視若女兒的人推入火坑。
一個月后,勉強能下床的蘇錦繡住進佛堂的日子,翟高卓摔碎了書房中最喜歡那只雨過天青色瓷瓶。
也是在那天,翟府的下人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琴瑟和鳴的老爺和夫人出聲爭吵。
“當年錦繡被逼嫁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看著眼前華衣錦服,嬌美動人的周氏,翟高卓痛心問道。
“夫君在說什么?那件事明明是蘇家父親所為,跟妾身又有什么干系?”
周氏一臉懵懂,唯有袖中微微顫動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心思。
“你還想瞞我到什么時候!”
翟高卓從桌上書冊中翻出幾頁紙,朝著周氏面上甩去,“你仔細瞧瞧好,這些都是什么?!”
周氏強裝鎮定,蹲下身將散落的紙張一頁一頁撿起,看一張,她心中的忐忑驚惶便多出一分。
“這些是那些行刺錦繡的人簽字畫押的證據,指名道姓說是翟府的周婆子找的他們,周婆子是誰的人?!可不就是你的陪嫁婆子!你說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系,你教我如何信得過你!”
翟高卓痛心疾首,全然不相信眼前這個跟自己同床共枕兩年多的嬌妻,竟有這樣一副蛇蝎心腸。
“你已是我的妻,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在成親那日,我便與你許下諾言,此生罔論如何,我都不會再納妾,只你一人便夠。那日我也應下了你在秀坊為錦繡尋一個生計的說法,你為什么還想要她的性命?!”
周氏攥著紙張的手青筋粼粼,忽的抬眼冷笑,一改往日溫聲細語。
“我不要她性命,那要怎么辦?逼她嫁人,她尚能在兩年之后找上門來,從江南到江北,只身一人,我竟不知她還有這樣的能耐!若我這次放過了她,下次她是不是就要再爬上你的床?!”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樣的心思!那天晚上你撇下我在屋中,卻在客房對她溫聲款款,不就是想著能再續前緣?”
周氏愈說愈加撕心裂肺,最后竟似扯著嗓子一般,“可是翟高卓我告訴你,只要我周凝芷還活著一日,她蘇錦繡就別想進翟家的門!”
“啪!——”
屋內傳出一道響亮之聲,緊接著是翟高卓恨鐵不成鋼怒聲。
“荒唐!荒謬!”
周氏捂著自己的左臉,看著翟高卓的樣子像是淬了毒的錐子。
“翟高卓,你居然敢打我!”
翟高卓喉頭涌動,沖著外面揚聲。
“來人,送夫人回屋,沒我的吩咐,不許踏出芷院半步!”
……
……
然而翟高卓還是低估了周氏的脾性。
當天下午,周氏便收拾好東西,直接回了周家。
晚飯時間不到,當翟高卓仍在書房處理公務的時候,工部尚書周軒已經氣勢洶洶的前來為女兒興師問罪討回公道。
“高卓失手打人確實不對,但岳父也當知道,凝芷做了什么樣的事情。”
面對岳父和上峰,翟高卓一掃以往的敬重,禮數上不減半分,但語氣上已然冷漠至極。
看著自己面前的認罪狀紙,從當年遵主命逼婚到如今買兇殺人,就連周軒也不由萎了聲氣。
“但不管怎樣,你也不該打凝芷,她畢竟是你的妻子。否則你讓她以后還如何做翟家的主母?”
“動手的事情,是高卓不對,改日我會親自道歉。但岳父也說了,凝芷是翟家的主母,既然是翟家的家事,那就當我們自己解決,有勞岳父好生勸勸凝芷,早日歸來。否則這紙狀紙到了京兆尹衙門,后面的事情,想必就不是我們能干涉的了。”
周軒氣結,面對翟高卓這赤裸裸的威脅,心中有千萬怒氣。
可是他也知道,翟高卓這話沒有錯。
女兒這次的事情,做的實在太過,尤其是當初逼婚的事情,可不僅僅是凝芷一人的手筆,若是全部抖落出來,于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翟高卓怒于被算計情有可原,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因為那個鄙賤的女子受了委屈,自己如今又受到這樣的威脅,周軒心中的不忿愈發強烈。
“那個蘇錦繡你當如何?還能留她在翟府一輩子不成?就算是為了那女子的聲譽,你也不應讓她留在你家中。”
翟高卓冷笑一聲。
“岳父大人提醒的是,既然錦繡當年是被人陷害逼婚,那這婚約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也算不得數。今日岳父大人既然來了,也好教您知道,過些日子,等蘇家父親來了,高卓會親自提親,求娶蘇家姑娘為翟家平妻。”
“你說什么?!”周軒目眥欲裂。
翟高卓一臉無懼,望著窗外漸沉暮色,聲音沉沉無波。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周氏女過門兩年無出,又惡毒善妒,甚至買兇傷人,本該休棄,但高卓念夫妻一場,不愿傷了往日情分,只好出此下策。”
“好!好你個翟高卓!連休妻的話也說的出來,既如此,咱們且走著瞧!”
看著甩袖摔門而出的周軒,翟高卓一臉漠然,就那般孑然獨立。
夜色籠聚,沒有點燈的屋內一片漆黑。
許久,從中傳出一道低低的嘆息。
“這一切,都是你們逼我的。”
……
……
兩日之后,翟高卓登門周府,因動手之事向周氏道歉。
周氏端著架子,對此一臉漠然,尤其是想到父親回來說的那番話,周氏更是懶得搭理。
但是她沒有想到,往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會放下身段來哄著自己的夫君,卻在道歉之后揚長而去,竟連一句接她回去的話都沒有。
再過了些日子,有人傳消息來說,蘇錦繡的父親已經到了上都,而當初被逼嫁的那家員外,因為蘇家許久找不到女兒,早已索回了聘禮,取消了婚約。
聽到這消息之后,周氏再也坐不住,當即命人套馬坐車回了翟府。
然而這次回府,也依舊不能阻擋翟高卓的心思。
翟高卓再娶的消息傳遍上都,說的更多的,還是周氏的賢名。
“我因為兩年無出,所以主動為你納妾,又怕新婦過門不適,是以抬為平妻,明媒正娶?”
一字一句道出坊間傳聞,周氏聲如泣血。
“翟高卓,你好狠的心啊!你自己納妾,還要讓我為你圓名聲,在我心頭再插一把刀!你就是這么作踐我的真心么?!”
翟高卓眼中漠然。
“那不然如何?告訴眾人真正的原因?新婦過門,你莫要再動不該有的心思,以往的事情,便全然過去,你還是翟家賢淑知禮的善良主母。”
看著頭也不回離去的翟高卓,周氏癱坐在地,身邊侍奉的周婆子看著自家小姐的樣子,心疼不已,不由出聲勸慰,出了一個主意。
新婦過門的宴席,是周氏親自操持,原本上都傳說風語并不相信的人,在看到席上周氏滿面的笑容,終于徹底打消了疑慮,甚至一度有人感慨,娶妻當娶周家女。
就連翟高卓見狀,都覺得周氏這般轉變太過出乎意料,念及往日舊情,只當周氏迷途知返,待她的態度也好了不少,原有的關懷體貼復又回來。
想到當初自己情急動手,翟高卓心中有愧,對周氏關懷備至,比以往更甚。
可是這一切,都在蘇錦繡有了身孕之后,徹底發生了變化。
周氏過門兩年,一無所出,而蘇錦繡過門不過兩月,便有了身孕,莫說翟高卓一回家便陪著,就連翟老夫人也著人常常探看,甚至還親自為蘇氏和腹中胎兒抄經送到寺里祈福。
這連番的刺激,終于讓周氏徹底按捺不住。
一日,蘇氏在佛堂陪著翟老夫人抄經,周氏帶著點心前來探望。
打開來,是茉莉、雛菊、桂花、芙蓉、綠豆等做出的糕點。
“聽說這幾日妹妹胎動,睡得不甚安穩,所以媳婦兒親自下廚做了些點心送來,這茉莉和雛菊最是安神,妹妹可以嘗嘗看,晚上也能歇的好些。這些日子秋老虎再來,母親可嘗嘗這綠豆的,解解熱。”
看著周氏這般體貼,翟老夫人自然高興。
只是她卻從周氏手中接過準備遞給蘇氏的茉莉糕。
“有一點你怕是不知道,你這妹妹打小便不食茉莉,她娘最愛喝的茉莉花茶,她嘗一口便要上吐下瀉,菊花安神,卻有些涼,還是只教她嘗那桂花的吧。”
翟老夫人這話一出,周氏不由眉頭一跳,先是告罪道,“媳婦兒竟是不知妹妹忌這一口,得虧母親在,沒讓我犯下大錯。”
說著便要拿過那茉莉糕,“既如此這些我便收回去,明兒個專做些桂花糕,好給妹妹送去。”
翟老夫人卻笑,“不知者不罪,府上原也沒人知道她忌茉莉。不過你這糕也不用收回,到底是你一番心意,當年我跟她母親一道的時候,最喜歡的便是這茉莉花,今日倒便宜了老婆子我咯!”
說完這話,翟老夫人便吃了半口茉莉糕。
周氏面色一緊,張了張嘴,最后卻什么都沒有說。
之后幾日倒是沒事,但過了半月之后,天氣轉涼,翟老夫人便病了。
請大夫來看,說是天寒受了涼,只是吃了月余的藥,卻總不見好。
因怕病氣過給了蘇氏,再加上蘇氏身子越來越重,翟老夫人讓她不用再來,可是翟老夫人這次的病,卻讓蘇氏心中警鈴大作。
許是多心,但她永遠忘不了周氏當初見老夫人吃下茉莉糕時候的愕然與緊張。
但好在直到生產之前,周氏都沒在蘇氏的吃食用具上動什么手腳。
蘇氏的產期在六月底,這對于翟府來說是一件大事,畢竟是翟家的第一根香火。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周氏會在錦繡生產那日動手腳。”
想著那日的景象,翟高卓眼中有怨恨,有疼惜,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悔恨。
如果再來一次,他決計不會讓周氏再靠近產房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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