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修】
天歌沒有想到自己會收到翟高卓的邀請。
對于這位府尹大人突然的舉動,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畢竟先前在林神醫院里的時候,翟高卓并不曾對她表現出特別的關注或是旁的態度。
就在她尋思間,那仆從已經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的一處亭子道,“林公子,大人在亭中等您。”
天歌隨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正瞧見翟高卓獨自一人坐在亭中。
謝過仆從之后,天歌信步向前。
聽到腳步聲的翟高卓轉過頭來,不等天歌上前行禮,倒是先指著旁邊池中含苞待放的菡萏道,“第一次見你,我記得也是在這亭子,只不過那時這池中還沒有花苞的影子。”
“古人總說時光倥傯易逝,不過若以這滿池風華為價,倒是劃算得很。”天歌大方接過話后,朝翟高卓行了一禮,“見過大人。”
“此處沒有外人,無需這等虛禮。”翟高卓抬了抬手,又指著石桌對面的凳子,“不必客氣,坐下說話。”
天歌頷首謝過之后,虔身坐了下來,沒有客套推讓的扭捏,更沒有不懂禮數的隨意,只讓人覺得落落大方,養眼非常。
翟高卓望著她,面上難得多了幾分欣賞。
“先前林神醫說自己收了個好徒弟,我只當他玩笑。以他這般眼界和身份,整個大周哪怕是太醫院里,都有不少人搶著拜他為師,然而他卻一個也瞧不上,只說少了靈性。我原忖著臨安城里怕是沒有能合他眼緣的人,不過如今看到你,倒是明白他沒有選錯人。”
“大人過譽,晚輩愧不敢當,不過是師父抬愛罷了。”天歌一臉謙遜恭敬。
“方才在院中,你臨變不懼,鎮定自若,確有大醫風范。跟著你師父好好學,傳承好他的衣缽,終有一日,你會青出于藍。”
翟高卓繼續鼓勵。
天歌卻愈發迷糊。
敢情尊貴的府尹大人專程遣散仆從,留下自己單獨談話,就是為了給與晚輩諄諄教誨與誠懇鼓勵?
“上次你跟徐家丫頭來我府上,給的那個方子,林神醫說很是有用,你許是不知,家慈用了你說那方子之后,如今已經可以在院中行走。若論說起來,我應當好好謝謝你。”
翟高卓的話終于轉了個彎兒,天歌抖擻精神洗耳恭聽,順帶甜言蜜語一臉乖巧。
“老夫人身體康健,都是翟大人愛民如子積來的福報,若真要說那方子有什么用處,也該是我師父的功勞。晚輩不過因以往見過有人生同樣的病癥,所以斗膽冒昧獻方,最終酌情用藥,還是多虧師父他老人家。是以大人這般贊譽,晚輩著實愧受。”
人都愛聽好話,就算是翟高卓這等清官也不例外。
天歌這番自謙聽得他極其耳順,于是翟高卓也不再繞彎子,敞開天窗說亮話:“我聽說你如今是徐記的花師?”
“是。”天歌頷首。
“前些日子,朱家和蘇家分別推出了新香,按照慣例給秋云丫頭送來試用,豈料這丫頭卻尋了我,說這兩家所用的方子,都是你原本為徐記設計的秋香。對此,你怎么說?”
“人亦有容顏肖似,更何況取自百花的脂粉?不小心想到一處去,巧合做了同樣的東西,也沒有什么不可。”
翟高卓才不相信她這句鬼話,當即瞪了天歌一眼,以“你當我是傻子”的神色望著她道,“人有親緣方肖似,這脂粉能一樣嗎?譬如那路邊擺攤賣餛飩圓兒的,家家都是面皮兒裹肉,可吃起來那味道能全然一樣嗎?你肯吃了這虧,徐記肯吃了這虧?”
林神醫那強硬的性子,怎么就收了這么一個挺不直腰桿兒的徒弟!
好不容易被林回春和自家女兒威逼利誘,答應為天歌撐腰的翟高卓很是不滿。
“自翟大人在任職杭州府以來,大周各州中,杭州每年兩次的績考皆優,民眾也因之而得以減免賦稅。如今已是五月底臨近六月,上都的績考官員只怕已在路上。在這關口若是鬧出盜方之事,定然會算在州府的治理之上,從而影響到杭州百姓下半年的稅額。此外,朱記是臨安城乃至整個杭州的賦稅大戶,若是他們的生意受損,今年繳納給府庫的稅額,也定會減去不少。不管怎么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翟高卓本有不滿,可卻沒有想到眼前這小子竟然想著這么一層。
州府的績考直接關系百姓的賦稅與生活,的確是個不小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卻不是商戶或是一個小小的花師應該擔心的。
“那你們就吃了這虧?”翟高卓帶著幾分試探問道。
他得顧忌尋常百姓的日子,但徐記這樣的商戶也是他治下一員,如何能因其富庶,便讓人吃了這樣的虧?
這是全然沒有道理的。
而且向來逐利的商戶里,難得有這般體諒和掛記百姓的,他又哪里真能當做沒有這回事?
況且,他是答應了林神醫的……
“虧自然不能白吃。”天歌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慧黠,“只是眼下顧全大局,只好咽下這口氣。但若什么都不做,又難免助長別人的囂張氣焰,所以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聽著眼前這少年毫不客氣的開口,翟高卓忽然有種自己被算計的感覺。
好一招以退為進!
尤其是當他聽完天歌的計劃之后,更是確信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當師父的威逼,當徒弟的利誘,這還真是讓他上下不得。
“我當你是只貓兒,原來竟是只藏了額紋的虎!怪不得林神醫收了你做徒弟,你們是師徒二人,倒還真是像極,都不是那等綿軟吃虧的性子。而且兩個人一道繞個彎子,竟然就這么將我給套進去了。”
翟高卓這話說的直接,言辭也一點不客氣,但那語氣,卻又不是氣憤或生氣不滿。
若說是無奈,反倒更恰當些。
這下倒真讓天歌糊涂了。
“我師父,給您說了什么?”天歌試探著問道。
翟高卓一愣,“你不知道?那你可知道你師父替人治病的條件?”
天歌搖了搖頭。
翟高卓便解釋道,“你師父替人治病,診金從來不用銀錢,只一點,讓病患或其家人答應幫他做一件事。但具體是什么事,他又不說,只等需要之時再開口。若信不過他,怕他要挾的,哪怕病入膏肓,他也不會治。所以有不少人罵他沒有醫者風范,他也不理會,只不治那些人便是。到了后來,這些人沒了法子,照樣尋到你師父跟前。時日久了,便沒人敢放胡亂放肆了。”
“甚至后來你師父名聲大噪,上都不少勛貴之家甚至皇親國戚都請他治病,他也依舊是這一條。你想想,那些人何等身份,一言千金,卻還是只能按你師父的規矩來。你說他這是不是把自己往刀口上放?”
翟高卓所說的這些,天歌還是頭一次聽到。
不過他所說的最后一句話,天歌倒是不完全認同。
林神醫這行為是把自己往刀口放,卻也是篤定了越是勛貴越貪生怕死。
只要那些人害怕個萬一,他就絕對安全。
而起以他的心思,就算討什么條件,也不會見是什么出格的行徑。
所以這些承諾,其實又何嘗不是他的另一道護身符?
這會兒,天歌忽然明白先前翟高卓說她和林神醫一樣,都不是綿軟吃虧的性子,而是看起來像貓,卻是暗藏額紋的虎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您請我師父來為老夫人診病,他也跟您討了一個條件?”
天歌忽然有些好奇,自家師父的條件是什么。
“是啊,而且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翟高卓難得玩笑,“你可知他的條件是什么?”
天歌搖了搖頭。
“那天秋云那丫頭尋來跟我說了徐家的事情之后,你師父緊跟著也來了,說的也是這一遭事。不過他倒沒有跟秋云一樣,讓我為徐記伸冤,只直接說他收了個徒弟,是徐記的香師,剛做出一款藥香,是他配的方子,夏季消暑祛濕最好,讓我幫襯著以官府的名義搭臺幫唱戲,好為你跟徐記長長臉。”
說到這里,翟高卓嘆了一口氣,“我說官商一體惹人詬病,也斷沒有為官者替商戶站臺的道理,此事須得從長計議。結果你師父倒好,直接說若我不答應,那這病他也不治了。他來的時候病人什么樣,他再給折騰回去,只當他沒上我翟府替人診病。你說這,你說這……”
翟高卓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天歌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林神醫這性子,還真是……不知道怎么說。
翟高卓很無奈。
自家母親的命在林回春手中攥著,而且當下顯然已有好轉的跡象,他怎能真的任由林神醫胡作非為,真讓母親再躺回到床上去?
一開始他極其氣憤,覺得林神醫這般要挾自己,沒有醫德枉稱神醫。
但后來卻被林神醫的話激醒。
“你先前請我診病的時候,我應當同你說過,若是不能按我的規矩來,那這病我不會診。你既答應了我的要求,如今自己食言反悔了卻來指摘我的不是,又是何道理?而且我這要求,可不算過分。”
的確,若是仔細算起來,林神醫這請求的確稀松平常。
只是翟高卓覺得,自己以父母官的身份,卻幫著商戶搭臺,實在太失身份。可他卻又無法真的為了自身的名聲,舍棄救治母親的機會。
所以今日,他才想著單獨見見天歌,看能不能從她這里切入,尋出什么可以再斟酌的法子。
左不過查清朱記和蘇記的盜方案,為徐記和林神醫的徒弟正名便是,何必非得讓他幫徐記造勢揚名?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在自己說起這件事之前,眼前的少年人卻說起徐記不報官的緣由來。
這緣由不聽還罷了,如今一聽,倒是讓翟高卓自慚形穢起來。
徐記和這少年為了杭州府的百姓們自己吃虧讓步,那么他又何懼順手幫著徐記搭臺?這么一想,這事好似又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天歌聽翟高卓說到這里,也大致明白了他今日見自己的意思。
“還望大人海涵,我師父性子直,卻非是真的要逼迫您,而且這事他也沒有說清——請大人放心,徐記推出的藥香,跟其他香脂不同,并非是高價出售——此次我們出自為民的本心,所有的藥香都是無償相送,并不會有傷府衙威望。以官府的名義行事,不過是讓百姓們放心罷了。而且,我師父的醫術您也知道,這藥香定然不會有什么問題。”
說到這里,天歌亦帶了幾分坦誠,“商戶做事,要么圖利,要么圖名。有了朱記、蘇記的事情在前,徐記就算推出什么新脂粉,也落了下乘,倒不如搭著官府的臺子,給百姓們賣個好,府衙和徐記一同博個好名聲,這可是千金不換的好東西。”
一聽天歌這么說,翟高卓放下心來,轉瞬又帶了些許抱怨。
不過抱怨歸抱怨,但他臉上的笑意,卻是怎么都掩不住。
“你師父這人!也不知道跟我說是贈香!若是贈香,哪里還有這等事情!”
……
……
兩日后,當朱大老爺從自家鋪子里巡視出來的時候,忽然看到街上許多人朝著一個方向涌去。
朱大老爺登時睜了睜眼,隨手攔住一個問道,“前面出什么事兒了?怎得都往那里去?”
那人正著急,被人攔住頓時跺腳不滿,“官府跟徐記免費施香,我等著排隊去呢!晚了就搶不到了!”說著,一把扯掉朱大老爺拽著自己袖子的胖手,罵咧了一句不知什么話。
朱大老爺被前面那施香的話驚得愣怔,有些難以置信,也沒聽清后面那句話是什么,不由回頭問身后的伙計,“他剛才說什么?”
那伙計吞了吞口水,咕噥出一句,“死肥豬。”
朱大老爺一聽,當即踹了一腳上去,“爺問你前面那句話呢!”
伙計這才連忙道,“說是官府跟徐記免費施香。”
“施香?!施個哪門子的香!聽過施粥施藥的,還沒聽過什么狗屁施香的。走,跟爺瞧瞧去!”
朱大老爺氣悶一聲,當即跟著人潮往前趕去。
……
……
姬家別院里,阿立從外面跑進來,一邊喘著氣兒,一邊喚著“少爺!少爺!”
躺在院中樹下藤椅上乘涼的姬修齊拿下面上罩著的葉子,不耐道,“有話就說,爺還沒死呢。”
“林哥兒,林哥兒又跟徐小姐走到一處去了,兩人這會兒正在徐……”
阿立的話還沒說完,姬修齊騰地一下從藤椅上跳起來,“你說什么?!”
他都把綺羅那等絕色美人兒塞到林哥兒懷里了,這家伙還能瞧得上徐芮那冰山?
還有徐芮那臭冰山怎么回事?一個流連花叢的男人居然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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