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修】
阿立奉命來接天歌的時候,她正在書房里對著燈仔細看著一幅畫。
那是姬修齊當初慶賀她喬遷之喜時所送。
畫有兩面,一者大漠風沙,一者江南煙雨。
正是昭懿皇后所作的雙面畫。
“公子,那位阿立小哥正在堂前候著。”青玉扣了扣門,見天歌抬頭后稟告道。
“我知道了。”天歌放下手中的畫卷小心收好,然后踏出了屋子。
想起什么,她的腳步一頓,“對了,我前幾日帶回來的白芷姑娘,近日如何?”
“這些日子一有閑暇就坐在院中發呆,不愿跟人說話,瞧上去好像憂心忡忡,不過送去的飯食都會照常用。”青玉道。
天歌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人皆有心事,但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能真的明白。
……
……
如果說醉韻樓的熱鬧來自女人和嫖客,那么攬金閣的熱鬧便來自賭徒和豪富。
阿立跳下馬車,為天歌揭開簾子。
從車上一躍而下,天歌抬頭看著面前這座樓閣,抬步入內。
距離她上一次來這里,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
那一次,她對林參軍家的那位兒子林明時略施懲戒,最后使得那位惡霸少爺被自家老爹打折了一條腿,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樣了。
這一次,姬修齊邀請她來此,不知道又會有怎樣的際遇。
作為隆昌錢莊少爺的客人,天歌一進門便被邀請到了二樓的主點屋。
到底是多花了一百兩銀子換來的優待,比起她上一次所在的候點之屋,可是好多了。
“林哥兒,這次你倒沒遲到。”姬修齊一見她來,當即站起身來。
“我上次也沒遲到,是你到的太早。”
姬修齊撓了撓腦袋,上次好像的確是自己到的太早導致太過無聊,所以才看了就醉韻樓沈媽媽給的那破書。
“哎不過說起來,那次醉韻樓一別之后,我還沒好好跟你探討呢。”想起上次的目的,姬修齊來了勁兒,“怎么樣,綺羅姑娘的滋味兒如何?”
“傾城傾國的美人,紅鸞帳內春風云雨,自是妙不可言。”天歌挑了挑眉,“食髓知味,更知除卻巫山不是云吶。”
“那你覺得,這世間可還有能及得上綺羅姑娘的女子?”姬修齊更加興奮了。
“美人各有千秋,滋味自然也不一樣。這就好比我喜歡北地的風沙,卻也喜愛南地的煙雨。再比如我喜歡江北女子的爽利,也喜歡江南女子的溫婉。”
說這話的時候,天歌的目光仔細觀察著姬修齊的神色,見他的面色逐漸緊張,終于不再逗他,“姬兄你是不是怕我跟你搶徐家大小姐?”
姬修齊臉一紅,背過身去,“才沒有。誰稀罕那臭丫頭!”
天歌恍然大悟,“既如此,那我便可放心追徐姑娘了。本覺得朋友妻不可欺,但現在嘛……”
“你敢!”姬修齊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著天歌,待瞅見她揶揄的神色后,又挪開眼睛,“我的意思是,我跟那丫頭現在還有婚約在身,你在這時候給我戴綠帽可不好。就算要做什么,也得等我們取消了親事再說。”
天歌大笑幾聲,不再逗他,“放心吧,你那小媳婦兒我可真沒什么想法。不管你信不信,都是如此。況且我跟你一樣,也有婚約在身,我那未過門的小娘子,那一怒便是河東獅吼,我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
看著天歌一臉坦誠又委屈,姬修齊將信將疑,“真的?”
當然是假的!還不是為了騙你對我放心!
天歌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卻誠懇的點了點頭,順帶嘆了聲氣,“騙你有何用?行了不說這個了,當初我喬遷,你送我了一樣東西,那今日我正好也送你一樣東西。”
說著,天歌從袖中拿出一本卷起來的書遞過去。
“呀,不要不要,你明知道我不愛看書。”姬修齊看也不看推回去。
“這可不是那科考之書。”天歌笑了笑,面帶神秘,“你瞅瞅。”
姬修齊接過來一看,封面上寫著“追妻一百零八計”幾個大字。
姬修齊那小白臉一紅,忙將東西丟給天歌,“誰要看這東西,整個上都的女子都追著爺跑呢!”
“真不要?”
“真不要!”姬修齊斬釘截鐵,可看到天歌將東西收回去的時候,又忍不住搶了回來,“不過我祖父說開卷有益,多讀書總是好的,我覺得也對,萬一今年科考用得上呢。”
姬修齊一邊小心裝好,又再跟天歌確認,“你真的也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
“怎么?只準你有?”天歌不悅起來。
“哪有哪有,大家都有大家都有。”姬修齊嘿嘿笑。
天歌瞅這地主家的傻兒子一眼,有些懷疑他到底能不能理解書中精髓。
“今日我在書房尋這本書,正好翻到了你上次送我的那幅畫,只覺巧妙至極。你可還記得那畫是從何處得來的?”天歌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狀似無意道。
姬修齊正兀自傻樂呵,隨口答,“是從分水街一家書畫鋪子里得來的,那天我出門去錢莊,誰知一半路的時候突然下雨又沒帶傘,便在路邊隨便尋了一家鋪子躲進去,誰曾想一掃眼在角落里發現了那幅畫。店主是個不識貨的,于是被我五十兩銀子給買來了。”
“他們店里可還有同樣的東西?”
“你當雙面畫是蘿卜白菜啊?隨便哪個鋪子都十件八件的賣?”姬修齊學她的樣子翻了個白眼,譏諷道,“只此一件,而且瞅那擺放的位置,估計也是沒怎么當回事的,否則也不會被我輕易騙到手。”
天歌無視了他的譏諷,思緒停留在他方才所說的分水街上。
這條街離林府所在的安和巷不遠,中間只隔了一條路,天歌每天去百花閣的時候,都會從那條街上經過,那里確實有一家書畫鋪子,而且也只有這么一間。
明日路過的時候,不妨順路去看看吧。
天歌這般作想的時候,屋門被人輕輕推開,緊跟著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
……
攬金閣三樓,在一眾金碧輝煌的金屋中間,夾雜著一間用原木制成,甚至連木頭上細小的年輪紋路都清晰可見的屋子。
但不管是誰,都不敢輕視,更不敢隨意靠近這間尋常的木屋。
因為里面,住著整個攬金閣最為尊貴,也最為神秘的人。
攬金閣主,攬金公子。
然而,此刻這間屋里,除了攬金公子之外,還站著一個身穿黑衣,頭戴斗笠的人。
在他的腰間,掛著一把長劍,紋路古樸顏色陳舊,看起來好像并不怎么鋒利奪目。
壓低的帽檐擋住了那人的容顏,只能看到他帶著青色胡茬的下巴。
“十四年了,好久不見。”攬金閣主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聲音中帶著些許感慨和悵惘。
“我不是來跟你敘舊的。”黑衣男子語氣生硬,“你在攬金閣,消息應當比我靈通。那個孩子已經出現在上都了。”
“是么?”攬金公子挑了挑眉,“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怎么還來我的攬金閣?”
“你知道我來的目的。”黑衣男子抬了抬頭。
“攬金閣有攬金閣的規矩。我的債,已經在十四年前還清了。我是一個生意人,我只看錢財和交易,不講究情義,所以你找我怕是找錯了。”攬金公子攤了攤手。
男子沒有說話,就那般望著他。
攬金公子嘆了一口氣,“你別這么看我。我可是很怕死的,上都那地方,如今我可不敢去,我勸你也不要去。不過到底是共事一場,如果在江南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我可以不跟你要錢——但是上都,不可能。”
男子沉默片刻,喉頭動了動,“我聽說,臨安也出現了雙面畫。”
“若是這件事,我倒可以幫你解惑。那是前幾日的事情了,買主是隆昌錢莊的姬家小少爺姬修齊,從分水街那間書畫鋪子里無意中得來的。姬家老爺子喜歡收藏雙面畫,許是送給他祖父的吧。”攬金公子懶洋洋道,“這消息原本值一百兩,現在免費告訴你,再告訴你一件值一千兩的消息——”
攬金公子賣了個關子,見男子面上沒有分毫的好奇或是迫切,只得無奈道,“那幅畫是江南水鄉和大漠風沙雙面畫,跟那位以往的閨中花鳥畫作可不一樣。你當知道,這畫僅此一幅,至于是什么時候畫的,許是再沒有人比你更清楚。所以你也該明白,這幅畫若是面世將意味著什么。”
黑衣男子古井無波的面上終于露出震驚的神色,徹底顯露出斗笠下藏著的那張臉。
一道從左眼角斜掛右臉的可怖長疤橫亙臉上,宛如那地獄鬼魅,讓人一見心驚。
然而攬金公子卻對此見怪不怪,“這件事或許還沒有別人知道,你還有機會。”
“你當真不愿出手?”男子再問。
“不是我不愿,是沒有出手的理由。我說了,我很怕死的。”
攬金公子打了個哈欠,“而且,將賭注壓在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還是一個女孩子身上,實在是太沒有勝算了。我已經輸過一次,這次得學得聰明點。當然,我建議你也學得聰明點。上都的水太深,不是你能輕易涉足的。”
黑衣男子望著攬金公子的送客之舉,轉身往外走去,沒有再說一句話。
物是人非事事休。
但那個孩子還在,他們不愿意管,他不能不管。
……
……
“兩位公子久等。”
屋門推開,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待看清天歌的樣貌之后,又變得溫婉親切了許多,“這位公子,又見面了。”
“七七姑娘。”天歌舉了舉手中的茶盞,以示問候。
“你認識?”姬修齊奇了,“沒想到啊,你這吃喝嫖賭樣樣行啊!”
“得了吧,還不是你帶的?”天歌白了他一眼,上一次的醉韻樓,這一次的攬金閣,可不都是眼前這位帶自己來的。
七七走近兩人,笑道:“七七跟那位公子不過一面之緣,難得公子還記得七七。況且咱們這攬金閣,也不只是賭坊。”
然而這樣的解釋,卻還是沒能打消姬修齊默默貼給天歌一個賭徒嫖客的標簽。
“小爺今兒個第一次來,不像這位公子是常客。所以有勞七七姑娘跟我講講這主點局的玩法。”
七七盈盈笑意,行走間風姿綽約,“公子所在這主點位,可以任選候點室的客人跟自己共賭。”
說著,七七走到一旁的窗邊,輕輕轉動一側的金枝紅梅,那窗戶頓時向兩側散去,露出一面和先前那觀賭室一樣的琉璃窗來,屋內之人可從里面看出去。
“這琉璃窗,是攬金閣重金從海外尋來,從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是從外面卻瞧不見里面。公子可以從此看到候點室內客人的情況,七七也會給您介紹各人的信息,好供您挑選比較中意的賭客共賭。”
姬修齊朝七七所站的地方走去,看到那琉璃窗不由詫異道:“這是玻璃?”
“玻璃?”七七疑惑道。
“應當是毛玻璃吧,我聽祖父提起過,他說還有一種透明的玻璃,隔著此物可以毫發畢現的看清外面的事物,他在自己的窗戶上也裝了幾片,這東西能格擋風雪不漏風,冬天不開窗也能坐屋里賞雪景。”
姬修齊說完,不由撓了撓自己的頭,“不過小時候卻被我不小心拿雪球給打碎了,然后就再也沒見過了。”
這時候,坐在桌邊的天歌握緊了手中的杯子。
玻璃……
這種叫法,她可以肯定,大周從來沒有人知道。
就連她,也是在地府百年時光中,才聽那些衣著奇怪的人談說,才聽到這個怪異的叫法,才知道這種事物。
姬家的老爺子,難不成……
不對,不可能,抽中錦鯉令的,只有她一個人。
就在她思慮之時,窗邊的姬修齊已經轉身喊她,“林哥兒,你是常客,你來一起瞅瞅看,咱們押哪一個比較好?”
“加上上次我統共就來了兩次。”天歌不滿糾正。
但饒是如此,她還是起身往窗邊走去。
然而她剛站在那里,目光便被一個頭戴斗笠身穿黑衣的人影吸引,再也移不開視線。
“茶水喝多了,你先玩著,我去如廁。”
說完,天歌推門而出,沿著上來的路直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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