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修】
朱老爺子愕然失色,全然沒有想到徐芮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沒有想到這居然是徐直的意思。
然而一直沒有發話的蘇記家主蘇明河卻被另一句話吸引,他完全沒有料到,徐記居然這般大膽。
“你說,徐記的第一款男香,已經到了全臨安城百姓的手中?”
“難道說,你們昨日所施藥香,就是男香?”
有聲音回答他:“蘇家主可以這么認為,也可不這么認為——因為這男香的的確確是藥香。”
單看怎么看。
若從香氣分辨,朗月清風入懷的氣息,絕對不適合閨閣女子;但在林回春的幫助下,最終敲定好的香方在保持原香氣息的基礎上,又達到了避暑祛濕的藥物效用。
所以,徐記這話,倒也不算騙人,只不過沒有明說可一香多用罷了。
話到此處,天歌再沒什么心思跟二人你來我往掰扯。
“說了這么多,二位到底意下如何?”
“若是兩位家主沒這個意思,那在下只能去尋府尹大人斷明盜香的事情了——如今想來,等著那些夫人小姐們用完你們的香再鬧事,著實有些太慢了。左右我們人證物證在手,不管是朱家派出的白芷丫頭,還是蘇記買通的含香姑娘,反正一起帶上,咱們三家府尹衙門見就是!
說完,天歌又似恍然道,“是了,還有一事兩位怕是不知,這幾道香方剛一研制出來,翟府尹的千金手中便得了一份,如今盜香之事一鬧出,勢必牽扯到翟小姐,到得那時,就不知道翟府尹會不會對二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蘇明河聞言猛一拍桌子。
“你這是威脅我們?”
“那又如何?”
天歌忽然逼近蘇明河,幾乎要將他逼靠在椅背上。
“蘇記盜香在先,受點威脅又怎么了?若真是在乎百年聲譽,又何必行那齷齪之事?既然蘇記怕大浪擊船不肯合作,那不妨先在陰溝里翻一翻,看看會否沾惹一身泥!
一番強言硬語鋪面砸來,直氣得蘇明河咬牙打顫。
他堂堂蘇記家主,何曾受過此等脅迫?
只恨不能將眼前的少年一腳踹翻,再好生凌辱!
然而他卻不能。
因為不管他心中如何氣,卻仍舊明白有一把刀正懸在自己的頭頂,稍有不慎,便會倏然落下——那是蘇記盜方在前,先給人落下的把柄,也是面前這少年盛氣凌人的憑借。
屋里原有的平和氣息被倏然打破,在少年帶著幾分不耐的脅迫下變得咄咄逼人,也讓兩位家主不得不去想,不得不去做出進一步的選擇。
“其實這事倒也不難選,兩位不就是怕拂龍逆鱗,惹得天降罪責么?既如此,直接避過忌諱不就是咯?”
少年望著若有所思的二人,直了直身子也換了口氣,好似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你這話什么意思?”朱老爺子皺眉。
“直推羽扇仙是故意作對,那推出新香呢?用以給百姓祛濕避暑的藥香總不會被詆毀為造反,為秋闈的學子施放醒腦提神的新香躍龍門更不會惹來禍端吧?——清明我心筆如神,魚躍龍門勢不沉,黃金臺上報君意,一腔赤誠死不休。沒有哪個皇帝會認為這樣的東西跟勞什子造反沾邊。”
“你想染指秋闈?!”朱老爺子驚了。
豈料天歌聞言擺了擺手。
“染指這個詞,未免太過了些,咱們不過是想幫著學子提神醒腦,好為秋闈出力,讓大周多出幾個國之良才罷了。一樁好事,老爺子莫要形容的這般不堪,徒叫人誤會!
朱老爺子不由氣結。
然而在沉吟片刻之后,卻又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問道,“先前你們說,只要出一款聯名香?”
“不錯,便是用于秋闈的這一款,此香之后,三家再無瓜葛,老爺子想賣男香了,那就繼續賣,不想賣了,徐記也不會逼著您。而且到時候,這躍龍門的具體成香徐記會先送到朱記,請老爺子把關過目確認無誤之后,才會作為聯名香推出!
說到這里,天歌慧黠一笑。
“畢竟,莫說徐記如何,晚輩可從沒想過以身殉香道。人生苦短,我可還沒活夠呢。”
朱老爺子被這話一噎,氣得瞪了天歌一眼,最終捋了捋自己的胡須。
“若是如此,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點,此香之后,徐記再有他舉,皆跟我朱記全無干系,而且先前應允的事情,徐記必須說到做到!”
聽到朱老爺子這話,天歌原本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老爺子放心,這一點,徐大小姐已經代為保證過!
倒是蘇明河仍舊帶著狐疑望向朱老爺子,“朱老,您可得想清楚了,此事朱記若是摻和進去,日后想要抽身,可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明河,你這話可就說錯了,我朱記從來不會摻和什么是是非非,不過是聽聞徐記愿為秋闈學子出一份力,所以也想聊表心意罷了,哪里就有你說的那么嚴重了?倒是你,可得好好想想,你家三房那小子怎么處理,還有小樓春爛臉的事情該怎么解決才是!
望著朱老爺子一臉長輩般慈眉善目的面容,再聽著他臉不紅心不跳說出一番諄諄教誨來,蘇明河的肺都快被氣炸了。
這樣子,好似朱記和徐記都是好人,倒是他蘇記做了錯事還不知好歹一般!
蘇明河心中恨恨,但偏生朱老爺子說得沒錯。
若徐記真的只有這一個要求,那么對蘇記來說,這件事情的確是一件只賺不賠的買賣。
是以沉默幾許之后,猶疑如蘇明河,也不由得點了頭。
“既如此,那還請兩位立個字據,等到聯名香推出那日,晚輩再將這字據奉還!
說著,天歌又從懷中掏出來一張早已寫好的字據,拿出一小塊印泥,讓那被定在原地的徐陵看得一愣一愣,不由好奇天歌懷中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
蘇明河伸手不情不愿的按下手印,冷笑道:“林花師好算計,竟然吃準了我們會答應,提前都將這些東西準備好了。而且既邀請了我等合作,但卻連基本的信任也沒有,難免讓人心寒呢!
天歌卻渾然不覺那話里的嘲諷,只將那張紙拿起來,吹了吹上面的指痕。
“有備無患總沒錯不是?用不上的話,不過是廢紙一張,但若用得上,可不就省去蘇家主不少功夫了?況且同是商人嘛,您定然比我這等小角色懂得在商言商的道理,白紙黑字到底靠譜些。”
……
……
馬車悠悠,明叔的思路被朱老爺子一聲傳喚打斷。
“給成德寫封信,讓他盡快趕回來吧!
明叔一驚,“老爺?”
“老大成事不足,朱記不能就這么敗在他手中。就算成德不愿接掌朱記,但卻也沒有那么容易能置身事外。而且他年紀也不小了,趁著我還有口氣兒,是時候將這家分了,也省得有人總在背后說我這個老不死的,耗了老大這么些年不肯放權!
明叔聞言,剎時嚇得跪到朱老爺子面前,“老爺,您這話可千萬不能這么說,大少爺只是性子莽撞,決計沒有那些壞心思,而且朱家還得仰仗著您看顧吶!”
朱老爺子擺了擺手,“你起來吧,莫要寬慰我。我自己生的兒子,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若不是他冒進貪功,今日我絕不會受兩個娃娃的脅迫,既然他想分家,想證明自己,那就如了他的愿。正好這家分了,往后鬧出什么事來,也省得牽扯到成德身上。”
說完,朱老爺子往車壁上一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先前天歌在樓外樓的那番話來。
其實那小子說的沒錯,有恙的是人心,虧損的是人心,于香料本身,又有什么對錯?
當年羽扇仙的事情過后,他也曾這般義憤填膺,覺得長輩們瞻前顧后屈從淫威,不過是膽怯懦弱的表現。
但后來,當他真正成為朱記的家主,他才明白,原來意氣不過是一時的暢快,茍且才是最難的挑戰。由此,曾經為男香正名的念頭,便成為埋藏在心底被遺忘的奢望。
直到今日,他聽到少年的那番說辭,還有徐家丫頭帶來的那句話,才明白自己這些年,到底忘記了什么。
那時,他才剛接掌朱記,成為族中新的家主,各大脂粉行的東家都前來慶賀,包括領著自己的長子來參加掌家宴的徐化。
那時候,正值宴席過半,那個叫做徐直的少年走到自己面前,拿著手中伴手的贈香,帶著幾分不解問道:“朱伯伯,這些香怎么都是給女孩子的,男孩子不能用香嗎?我聽我爹說,這世間還有男香,朱伯伯可以讓人給我換一瓶嗎?”
他被這話問得愣住。
那時候,關于男香的貶諷正盛,盡管他內心不屑,覺得將所有的罪過推到香料本身是無稽之談,但在最終準備伴手香的時候,還是舍棄了男香。
少年徐直的一個問題,讓年輕的朱老爺子羞憤難當,一時激動,對著一個孩子作出允諾。
“如今大家都說男子不能用香,其實是不對的,男子女子皆有愛美之心,而且香之一道并非只為妝扮,所以男女皆可用。如今香道不存,人心幻滅,但終有一日,咱們心有香道之人,會為香道正名。如那心有浩氣之人,道一聲雖千萬人吾往矣!”
想著當初那意氣風發的年輕家主,朱老爺子長嘆一口氣。
……
……
樓外樓。
“那些話,當真是你爹說的?”天歌帶著幾分疑慮問道。
“怎么,不像?”徐芮反問。
“不像!碧旄柚毖裕捌鋵嵵炖蠣斪诱f的不錯,少年人無所顧忌,所以意氣風發恨不能將長舒胸臆,縱馬當歌只求快活。但是成家立業又有家族負于肩的人可就不一樣了,因為有所顧忌,所以他們會瞻前顧后,就算心中曾有熱血,亦不能不管不顧萬事由心!
“我也覺得不像!毙燔锹柫寺柤绨,“但這些話確實是我爹說的,今日一早,我原本要去百花閣,卻被我爹喚去了書房,他便同我說了這些,不止如此,還有昨日施香的事情。所以我才會來這么晚。而且……”
徐芮賣了個關子。
“而且什么?”天歌蹙了蹙眉。
“我爹要見你!
“什么?”天歌跳了起來,“你爹見我做什么?我又不認識他!
“你都代表我徐記跟朱蘇兩家家主談條件了,連見我爹都不敢?”徐芮嘲諷道。
“不是不敢,只是……”
天歌有些氣餒,徐芮她很了解,所以無所顧忌,但徐直這個人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有打過交道好嗎?
唯一一次見面,還是昨天施香時,白花閣門口遠遠的望了一眼。
就在天歌泄氣的時候,徐芮站了起來,“行了,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你便跟我一道回去吧。”
天歌不情不愿的站起來,這才看到門口還有一人正木愣愣定在那里,憋紅著一張臉瞪著兩只眼對她怒目而視。
天歌心頭一跳,連忙上去在徐陵的肩膀上再拍了幾下,面上堆笑,“呀,徐少爺,實在對不住,你看你也不說話,這一個不小心就將你給忘記了。”
徐陵差點沒被氣瘋,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咆哮,“你不不讓我說話我怎么說的了話!”
“這不是那什么,記性不好嘛……年輕人火氣別這么大,小心傷身子。”天歌后退幾步,諂媚一笑。
“誰跟你年輕人!”徐陵唬著眼上前一步,問出了一個出乎天歌預料的問題,“我問你,朱記和蘇記的新香當中,你是不是真的摻進了讓人爛臉的東西!”
天歌微微一愣,不由笑了。
“我又不是瘋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能做的出來?說這話是騙那兩個老匹夫的,不說的嚴重點,以那兩個老狐貍,哪里會這么輕易上鉤?而且你也看到了,前后說了那么多,甚至連你們徐家家主也搬出來了,不也是到最后關頭,朱老頭才勉強答應的嗎?而且那個蘇明河,好像還有些猶疑!
“果真?”徐陵似是不信。
“騙你做什么?蘇家的小樓春爛臉,是因為含香給蘇家的方子沒抄全,所以產生了副作用,并非是我有意使壞!
說到這里,天歌不由上下打量起徐陵來,“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一不關注大伯為何同意男香的事,二不關注我們將徐記香方贈送給朱記和蘇記的事,怎么獨獨對我給香方里摻沒摻東西這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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