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修】
天歌突如其來的激動與迫切讓徐芮不明所以。
“你怎么了忽然對云山先生那般感興趣?”
天歌聞言微怔,才發現自己好似的確太過激動,不由輕咳一聲。
“也不是忽然感興趣,我仰慕云山先生已久。我曾有緣在姑蘇見過云山先生重新設計后的酒樓花滿閣,相較于周圍那些規規矩矩的普通酒樓,可謂鶴立雞群,讓人一見便難以忘懷。所以我總想著有朝一日能重走先生所經之處,好閱遍他所有主持修筑過的地方。”
徐芮聽完這話心頭猶疑頓消,帶著幾分了然點頭。
“這世間對云山先生心生崇拜之人不少,有些人更是愿舍千金而求云山先生一紙圖紙,相較之下你這樣倒也不算夸張了。不過你若真想見識云山先生的巔峰之作,倒不該去姑蘇,而應去上都云陽城,那里的九層佛塔和九層摘星攬月閣才是他最為奇絕的作品。”
“當初父親帶我去上都的時候,我曾有幸遙望,哪怕在云陽城外,一抬頭,也可看見那兩座高聳的建筑。你若去上都,摘星攬月閣因有京畿守衛鎮守尋常人無法上去,但是那九層佛塔倒是每逢初一十五都會開壇講法,里面的主持應當是前朝高僧釋慧大師,若有佛緣,或許可以登上那寶塔九層縱覽云陽。”
聽著徐芮的講述,天歌不由想起上一世的一件事來。
那時,盧光彥的人將她帶回上都后,便一直囚禁在盧家一處小院中,每當她坐在窗前,便能一眼望見那可摘星攬月的高閣與神圣巍峨的寶塔。
因為曾聽褚流講述過當年蔣家的事情,所以她知道,這便是自己的舅舅當年主持修建的宏偉工程。
但,也僅限于此。
因為后來終己一生,她也沒能邁出過盧家的大門。
可是在她臨死之前,卻有一人踏入盧家,專程來見自己。
她猶記得,那人穿著一襲華貴的寶錦袈裟,長須飄飄,蒼老的面容與尋常老者無異,但頭頂卻沒有一根頭發。
那是一個和尚。
“貧僧來送施主一程。”這是和尚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
“盧光彥那么好心,居然會尋個和尚來為我超度?他是怕我死后,化成厲鬼來找他算帳嗎?”病榻上骨瘦如柴的女子面色譏諷,似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
“貧僧所來,不因旁人,只因與施主有緣。”
“和尚,我不信佛,也沒有香油錢給你。”
“看來施主并不認識貧僧……也是,當年不過襁褓小童,如何記得這些?”
和尚喃喃過后,念了聲佛號,豎掌躬身,“公主,貧僧釋慧。”
“釋慧……”
躺在床上的女子輕道一聲,忽地想起什么大笑起來,陡然不順的氣息使得她連連咳嗽,好久才緩過氣兒來,語帶譏誚。
“你就是當年為我批命的釋慧大師?聽說你曾批我命貴不可言,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一生漂泊無依只能寂寂病死,這便是你所說的貴不可言么?”
當年寶壽帝姬降生之時,上都云陽城中的那座九層佛塔正好落成。
眾人都道寶壽帝姬乃福星臨世,護佑大齊澤被無雙。
齊帝龍顏大悅之下,下旨將大慈恩寺所存玄奘經卷梵文悉數請至九層佛塔,并宣大慈恩寺主持,當時的大齊佛法第一人的釋慧大師主持新塔。同時一月之后,在新塔為長公主寶壽帝姬行滿月洗禮。
洗禮之上,釋慧大師曾為寶壽帝姬批命,留下四字曰“貴不可言”。
可是如今那滿庭蕭瑟的小院當中,枯瘦如柴沒有自由可言,甚至瞎了一只眼又即將死去的少女,哪里有什么“貴”字可言?
和尚搖搖頭,“施主此言謬矣,若非有人李代桃僵,哪里會有此番種種?”
“和尚你巧言令色,這些都是借口罷了。你可知道旁邊那院子里去了沒多久的誥命夫人?她得了我的身份,可曾得了我的‘貴’氣?”
“不管施主信與不信,貧僧言之至此。施主之命將盡,但命數卻未盡。此境悲苦彼界極樂,施主且放心去,到得來日,必有一番造化。”
言罷,和尚僧袍袈裟一揮,床上的女子竟再也說不出話來,腦袋沉沉渾噩欲睡間,只朦朧聽到屋門忽被撞破,緊跟著傳出交談之聲。
“釋慧大師來我府上,怎么連知會一聲都懶得?”
“陛下如今御駕親征,盧相監國日理萬機,貧僧只是探訪故人相送最后一程,是以不好叨擾。”
“最后一程?大師一襲開壇講法才穿的寶錦袈裟著身,便是為了這前朝余孽?不知陛下知道您此舉之后,會作何感想?”
“貧僧此舉,不過為佛祖還一場因緣,想必就算陛下知道,也……”
渾渾噩噩,茫茫然然,床上的女子再也聽不清屋內之人說了什么。
許久之后再睜眼,便是那鬼門之前……
……
看著忽然失神的天歌,徐芮連喚兩聲才將她的意識扯回。
“你這是怎么了?”徐芮蹙眉,一提到云山先生和那九層佛塔與摘星攬月閣,平素進退有度從不失儀的人居然出神起來,真是奇了怪了。
“我只是想著,什么時候可以去上都瞻仰那九重佛塔和摘星攬月閣的雄姿。”天歌聲音里帶著些許恍惚與喟嘆。
當初在地府,她始終不懂釋慧所說的那番話,直到后來得以重生,她才明白那句“命將盡,命數卻未盡……到得來日”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來這世間,真有推倒重來的機會。
可是那句必有一番造化,她卻不敢相信,畢竟上一世的貴不可言最后變成了慘不忍睹,誰知道往后又會是什么樣子?
于她而言,能做的,只有竭盡全力。
……
……
徐芮沒有那么多的旁念,聽她感慨只當她遺憾沒有機會去上都見那寶塔高閣,不由寬慰道,“其實去上都也沒有那么難,再不濟明年我徐家慣例前往上都,捎帶你一程也就是了。”
天歌笑著拱手,“那我便提前謝過了。”
言談間,兩人轉過一個彎,天歌抬頭時,才發現眼前的景象竟有些莫名的熟悉。
而這時,徐芮已經開口問道:“你覺得此處布置可眼熟?”
天歌先是訝然,而后略一沉吟,“雖有些不自量力,但卻跟我府上的觀魚池布景有些像。”
“你倒是眼尖。”徐芮道,“先前我去你府上的時候,看到那布景比你現在還詫異,可不就是我徐府此地的縮小版么?不過后來想想倒也說得過去,祖父拿到的圖紙本就是那富商所贈,或許此前有人看過照著建造屋宅也不定。只是我瞧你這樣子,怕是自己還不知道自家宅子的布置跟云山先生的設計有些關系吧?”
天歌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她的的確確不知道自家宅子的布局會跟云山先生相關。
因為這宅子剛買來并非如此,后來經她安排布置,才有現在的模樣。
而她的布置依照,則是上一世她和徐芮一起改過的舊居樣子,只是她哪里能想到,原來徐芮是按照徐宅一角布置?
這般彎彎繞繞,還真是造化弄人啊……
就在天歌感慨間,徐芮已經停下了腳步。
她指著前方的的一間屋子道:“那邊就是我爹的書房了,我先進去見他,你且先休息片刻。”說著,吩咐一直安靜跟在身后的紅菡帶天歌去旁邊的花廳奉茶歇息。
……
……
徐芮推門而入的時候,徐直正在看著一本冊子。
一抬眼,見女兒進來,便往后面的椅背上輕輕一靠,“將那個林花師請來了?”
徐芮點點頭,“此刻正在花廳候著,我先來跟父親說一聲。”
“既如此,便請他進來吧。”徐直按了按眉心。
然而屋里的徐芮卻沒有動彈分毫。
“怎么了?”徐直停下動作,望著女兒。
“父親讓女兒請林花師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事?”徐芮問道。
早上當徐芮得知父親想見天歌的時候,便已然問過這個問題,可是那個時候徐直并沒有回答她,再加上宋千傳信上門,她只好先往樓外樓趕去,但這并不代表,她對這個問題便不再好奇。
“怎么?怕我為難他?一個小小的花師,攛掇著我的女兒不顧她爹吩咐,讓徐記冒著犯天下之大不韙的風險,騙我騙府尹大人乃至騙全城百姓為那所謂的男香所用,我還不能興師問罪了?我倒是不知了,是什么樣的小子能有這般能耐!”
徐直語帶不滿,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憤然道。
徐芮聞言,登時有些著急。
“父親!這不是林花師一人的意思。都是因為女兒自己也想讓徐記重現男香,否則只憑他一人之力,哪里能做到這些?”
“而且女兒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知道您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才大膽施為。當年祖父還在的時候,我曾聽到過你們的談話,您說不知何時才能看到這世間再現男香,以彌補自己心中香道的缺憾。這些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想著幫父親實現所念。”
“況且您不也覺得我們的法子不錯嗎?否則怎么會在知道我要去見朱老爺子時,跟我說出那些話來?您可知道,今日若不是您的那些話,朱老爺子或許根本不會同意跟我們合作。既然您對此也是愿意的,又怎么能都怪到林花師身上呢?”
徐芮難得著急慌亂,倒豆子一般說出這許多話里,唬得徐直先是一愣,而后一邊揉著拍疼了的手掌,一邊帶著幾分氣悶開口。
“你瞧瞧你現在這樣子,讓我怎么能不怪他?不過一個剛來徐記沒幾天的臭小子,竟然讓我養了十幾年的閨女兒不惜頂撞我也要為他說好話,再這樣下去可還得了?我瞅著他再差幾日,就要攛掇著你將徐記都給拆嘍!”
徐芮聞言一噎,跺了跺腳轉過身子,委屈嗔道。
“父親!”
徐直看著女兒的樣子,忽然蹦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阿芮,你不會看上那小子了吧!你可還跟姬家那小子有著親事呢!你若真瞧上這窮小子,姬家那邊的親事可不好退!姬家那老爺子可難纏著呢!”
徐芮沒想到自家老爹會忽然道出這么一句話來,正愣怔間卻聽徐直已經開始喃喃嘀咕。
“不過若真要退也不是不行,大不了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以后跟姬家老死不相往來也就是了。但是就不知道那姓林的小子到底靠不靠譜,又愿不愿意上門,若是靠譜又愿意上門,也就正好免了你遠嫁,好像還不……”
“哎呀父親您亂說什么呢!”
徐芮氣得臉上發紅,上前幾步扯住徐直的胳膊,恨不能伸手捂住自家老爹的嘴巴,“我跟林花師根本不是您說的那樣!”
“啥?”徐直頓時收住,“那是什么樣?”
徐芮被自家老爹的問題問得一懵,皺了皺眉,好像一時間也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吞吞吐吐換了好幾個詞,最后終于說出來一句話。
“我見到林花師的時候,總覺得我們好像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徐直不知道該說什么,他這個當爹的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
而這時候,徐芮好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臉認真的說起自己的感受來。
“我很欣賞他在香道上的見解和想法,而且他知道很多東西,那些奇奇怪怪的念頭讓我覺得新奇。不止如此,他好像總知道我在想什么,有時候不用說話都能有自然的默契,就像是相處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但也僅止于此。我對他沒有您說的那種意思,他看我的眼神也并不像是外面那些人看我的樣子,就是很簡單很干凈,沒有什么別的心思或意圖。而且我能感受得到,他對我們對徐記沒有惡意。”
“當然,我并沒有證據,但是我覺得時間久了,這一點會得到證明的。”
說完這些,徐芮一臉認真,定定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然而徐直卻越聽越懵。
“你這么一說,我就越發聽不懂了。”
徐芮:“……”
好在徐直沒有再提說這個,只干脆揮了揮手,“算了,反正你不就是怕我為難那小子么?我答應你,不跟他一般見識,你就放心將他帶過來吧,免的等得時間久了讓人以為你爹我故意怠慢。”
說著,竟是直接將徐芮往書房外推去,然后一下將門關上。
徐芮無奈的看著眼前緊閉的屋門,只得轉身往花廳那邊去請天歌過來,可是剛走了沒幾步,她就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說了這么多,父親還是沒有告訴她,見林花師是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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