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修】
那人一擠進(jìn)來，便氣喘吁吁，直直對著地上的林參軍道：
“林大人，實在對不住，小的剛才核對過門口驗收的帖子，并沒有發(fā)現(xiàn)您的；而且方才周管家也說，咱們府上這次并沒有給您遞帖子，您看是不是……”
翟府的仆從一臉為難，望著林參軍欲言又止。
不等林參軍開口，眾人又一次震驚了。
“這這這，還有不請自來的？沒有貼子是怎么進(jìn)的門？翟府的護(hù)衛(wèi)們居然就這么放行了？”
“因今日來的都是杭州府的大小官員，所以翟大人專門調(diào)了府尹衙門的衙役，怎會輕易放行？要我說呀，這人指不定怎么偷著摸進(jìn)來的呢！”
周圍的議論之聲越來越難聽，眾人望向不請自來見的林參軍，神色也越來越不屑。
聽著愈演愈烈的鄙薄之詞，林參軍終是羞憤開口。
“夠了！”
眾人登時被喊停了口，可一想林參軍不過小小的司戶參軍，竟然就敢對著他們大喊大叫，心中的不滿便再次燃燒起來。
然而林參軍卻沒有給他們再議論的機(jī)會。
“若不是翟大人不讓我進(jìn)門，也不讓林神醫(yī)替我兒診治，我何苦這樣做？今日這事既然鬧成這樣，在下也不怕諸位嘲笑！我林平之別無所求，只要神醫(yī)治好我兒！”
眾人面面相覷，就連柳樹下的侯茂彥也不由看了翟高卓一眼。
神醫(yī)治病不治病，他管不著。
可是林參軍前面那句對翟高卓的攀扯，可就有點意思了。
若按他的說法，這件事倒是翟高卓以一己之私說動林神醫(yī)，不讓神醫(yī)去救人了。
倘或真是如此，就算翟高卓有理在先，被那林參軍這樣一說，也變成沒理的睚眥小人了。
這個小小的參軍，心思倒是不簡單吶。侯茂彥心中微動。
這當(dāng)口，卻聽先前那少年再次應(yīng)聲。
“大人這話不對。翟大人不讓你進(jìn)門，跟我?guī)煾覆辉敢饨o貴府公子診治，這是兩件并無干系的事，怎么能張冠李戴混為一談呢？”
“其一，不讓你進(jìn)門，是因為你們父女謀害翟小姐在先。翟大人不允你們進(jìn)翟家門，有什么不對嗎？難不成大人以為，害了人家女兒，當(dāng)?shù)倪�得敲鑼打鼓迎接兇手進(jìn)府？”
可不就是！
眾人沖說話的少年投去贊許的目光，余光落在方才擠進(jìn)來的翟府仆從身上。
得虧翟府這仆從性子好，要是他們自己，早都將人打出去了，哪里會還給他在這里放肆的機(jī)會！
這姓林的害人在先，翟家沒告他謀人性命都算不錯了！他居然還想進(jìn)翟家的門，真是豈有此理！
少年人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林參軍，似是想起什么，輕笑一聲。
“說到這里，林大人沒有帖子卻進(jìn)了翟府的門，那翟大人是不是先跟您算算私闖宅邸的事情？”
林參軍怒目橫視，用眼睛狠狠地剜向天歌。
天歌卻并不怵他，只繼續(xù)道。
“其二，要治病救人的是我?guī)煾福覆辉敢饩龋鯓泳龋撬先思业氖拢跄芨源笕顺渡详P(guān)系？況且但凡知道的人，都明白我?guī)煾柑嫒嗽\病有自己的規(guī)矩，您這般隨意攀扯脅迫，到底是請醫(yī)，還是逼醫(yī)？又或者，只是為了在眾人面前詆毀翟大人？”
此言一出，圍著的眾人皆是一凜。
這話也不錯！
想請林神醫(yī)看病，就是王公大臣也得守規(guī)矩，前任禮部尚書以官威壓人，林神醫(yī)連他見都沒見。這林神醫(yī)連堂堂禮部尚書都不怕，若是真想醫(yī)治林家少爺，翟大人一介地方府尹說項兩聲能攔得住他？
柳樹下，侯茂彥含笑看向身邊的翟高卓。
“這后生倒是有些意思——此人可是跟翟大人相熟？”
言談之間處處維護(hù)，簡直不要太明顯！
翟高卓聞言一凜，連忙道，“侯大人言重。”
侯茂彥沒有說話，望了一眼翟高卓，目光又落在那少年人身上。
而這時，人群中的林參軍也不再跪拜。
他慢慢起身，同樣望著面前的錦衣少年，卻是目光森然，步步靠近。
“我是誠心來請林神醫(yī)替小兒診治，你卻說我逼醫(yī)。若我當(dāng)真逼迫林神醫(yī)，那你又是在做什么？我跟神醫(yī)說話，神醫(yī)尚未表態(tài)，你這黃口小兒便先大放厥詞，又是何道理？你說林神醫(yī)不愿給我兒診治，不是因為翟大人，那好，你告訴我是為什么？”
眾人被林參軍連番逼問引得疑惑再起，看著他的動作更是心中不安，只恨翟大人不趕緊出現(xiàn)，讓這鬧劇早早收場。
卻不知柳樹下，侯茂彥再次攔住翟高卓。
“大人不妨再等等看。”
……
……
聽著林參軍這一句句悲憤之言，天歌只想翻個白眼，扔一句“老子憑什么要告訴你？”
但這么多人看著，到底還是要顧及一下身份。
眼見林參軍距離自己只有五步之遙，天歌伸出手臂擋在兩人之間。
“大人停在那里就行了。我家?guī)煾鸽m年紀(jì)大了，但耳朵和眼睛都還沒什么問題，話也能說的利索。天熱，離得近了難免躁得慌。”
說著，天歌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身后的老頭。
“師父，別睡了。”
被點到的某人一個激靈，忙不迭抖了抖身子，“瞎說什么呢！我才沒睡著！我那是閉目養(yǎng)神！閉目養(yǎng)神你知道嗎！”
天歌假裝自己沒聽見某人方才的呼嚕聲，只將方才林參軍最后那些質(zhì)問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林回春一聽，登時來了氣兒，從天歌身后繞出來，叉著腰指著林參軍兇道：
“你這人怎么這么不懂事？我徒弟都說的這么明白了，你還想聽什么理由？他的意思就是我意思，你質(zhì)疑我家徒弟就是質(zhì)疑我！既然你都不相信我，我憑什么去給你那勞什子兒子看病？”
“你說你誠心請我，那老頭子就告訴你，我也誠心不想給你家那禍害看病！就是天王老子來求請，也不看！不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林家人那德行！說起來都丟我林氏的人！我若是救了你那鬼厭神煩的禍害兒子，那就是助紂為虐，要遭天譴的你知不知道？”
天歌愣了。
她只是想讓林回春給個準(zhǔn)話，好讓林參軍死了這條心。
畢竟當(dāng)初將林參軍懟回去之后，第二天一到翟府她就跟林回春說了這事。是林回春自己說了不愿治，再加上她方才也著實想氣氣林參軍，才說了那么多。
誰曾想如今林回春一開口，竟直接……
嗯，還別說，師父他老人家罵起人來倒是挺有氣勢的！
迎著這兜頭而來的訓(xùn)斥，莫說林參軍自己，就連旁邊看熱鬧的眾人也有些發(fā)懵。
這神醫(yī)……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不過很快，眾人也就看開了。
本事大的人，脾氣也都大。就算是人家罵了，又有什么辦法？誰讓人家是神醫(yī)呢！
姬修齊看熱鬧不嫌事大，聽著林回春帶勁兒的訓(xùn)斥，也不顧旁邊有人看著，毫不猶豫的沖林老頭豎了個大拇指。
“林伯，您這話！唉呀媽老厲害了！”
林回春聞言，沖著姬修得意一笑，然后再次肅了神色瞪向林參軍，“今日這么多人，我便將話擺明了，貴府少爺?shù)牟。谙聸]本事治，更不想治，有勞大人另請高明吧。”
這一次，拒絕來得明明白白毫不猶豫。
林參軍完全沒有想到，林回春竟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甘愿冒著被人指摘無醫(yī)者仁心的風(fēng)險，也不愿意出手相助，甚至還出言侮辱他！
他不甘心！
就在林參軍目光仇視，正待再說什么的時候，忽而傳來一道溫朗之聲。
眾人聞言，不覺讓出了一條道。
“宴席將開，我跟侯大人等了大家許久，卻不知各位大人都在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眾人都不答話，倒是先前沖來的守衛(wèi)苦著臉向來人道，“回稟老爺，是小的們失職，讓這林參軍沒有帖子就進(jìn)了府，如今還沒有查清楚他是如何進(jìn)來的……不過您且放心，小的這就將他趕出……”
翟高卓聞言面色不變，卻也不看木木杵著的林參軍，只沖著那守衛(wèi)道，“來者既是客。既然林大人賞光，咱們府上倒也不缺這一席之位。趕人就不必了，你且先下去吧。”
守衛(wèi)聞言神色一松，躬身退下。
而周圍眾人這時望著翟高卓和林參軍，心中不由感慨——這二人如此一對比，可不就君子之風(fēng)與小人之陰的差別么？
林參軍這樣的小人，陷害翟家千金不說，竟然還敢上人府門隨意污蔑朝廷命官，真真是臉都不要了！
杭州府兵馬總督縱著這樣的人坐著參軍之位，到底是怎么想的？
翟高卓不知眾人想法，也不愿再讓林參軍就這么糾纏下去，遂向眾人作請，吩咐府上的下人領(lǐng)著賓客就席。
圍著的人群頓時移動起來，紛紛越過依舊杵著的林參軍，朝涼棚下的席位而去。
誰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待眾人坐定，一名青衣婢女便慌忙跑來，遠(yuǎn)遠(yuǎn)的就朝著這邊高喊：
“不好了老爺！小姐出事了！”
翟高桌正請侯茂彥入席，聞言一個踉蹌，差點撞倒身后一位官員。
“出了何事！”翟高卓的聲音已然有些發(fā)顫。
那婢女跑近，看著周圍這么多雙眼睛，這么多對耳朵，忽然變得支支吾吾一言不發(fā)起來。
“到底出了何事！”翟高卓急中帶怒，竟是嚇得那婢女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另一張桌上，天歌見狀，看一眼身邊的姬修齊，朝他微微使了個眼色，二人悄然退出了人群。
“我去芳園看看，你……”天歌壓低了聲音。
聽著天歌說完，姬修齊滿臉錯愕，“不會吧？”
“會不會一會兒就知道了。但愿是我想多了。”天歌眼睛微瞇，“事不宜遲，你且先去。”
說完，她左右查望一眼，見沒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便飛身躍上了墻頭，再一縱身，便不見了蹤影。
……
……
芳園里，守在屋門外的小雀望著突然進(jìn)來的男人，連忙上前。
“這位客人莫不是走錯了地方？此處是府中后院，不是待客之處，還望客人止步。”
“這里可是翟小姐的閨房？”那男人說著，伸長了脖子往小雀身后看去。
然而緊閉的屋門擋住了視線，卻是什么也看不見。
見此人如是行徑，言語間又明知故問，小雀頓時來了氣。
“客人既知此處是我家小姐的閨房，為何還這般無禮！事關(guān)女兒家清譽(yù)，還請客人快快快離去。”
“離去？”
那男人反問一聲，似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僅不退，反倒一步步靠近。
“你家小姐約我來此共行好事，你卻讓我離去？若是壞了你家小姐的事情，你可得擔(dān)待的起？”
“放肆！”小雀怒聲呵斥，“你這人，胡言亂語什么！”
且不說她不認(rèn)識此人，小姐更是一直跟她在一起，哪里會約見什么人？就是約見，又哪里會在自己的院子里？
“小丫頭怎么說話呢！是不是胡言亂語，等會兒咱們見了你家小姐不就知道了？”
那人說著，也不管小雀滿臉怒容，欺身就朝屋門處來。
小雀慌忙攔住，“你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那你倒是試著喊上一喊。”那人一點也不怕，“且不說這會兒院子里一個人都沒有，就是你真喊來了人，待看到我跟你家小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且看誰更吃虧。”
說著，那人揮開小雀，一把推開了房門。
屋內(nèi)翟秋云剛換上一身新的褻衣，正在猶豫要穿哪件衣服，猛不丁聽見屋門被用力推開，不由皺了眉頭。
“冒冒失失做什么？”
聽到屋里傳來的呵斥，小雀顧不上摔在地上的疼痛，連忙爬起身來便要往屋里沖，誰曾想屋門竟是“哐”的一聲合上，然后被人從里面關(guān)緊上了栓。
小雀嚇得連忙拍門大喊：“小姐！小姐！”
聽著門口忽然鬧出的動靜，翟秋云放下手中的衣服，起身就往門口走去。
“小雀，你到底在做什……”
看著忽然從屏風(fēng)后走出的陌生男子，翟秋云登時聲音一變，怒聲叱問。
“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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