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修】
天歌趕到繞香園的時候，整個百花閣都亂開了鍋。
所有人都在議論有人渾身是血被抬進來的事情。
一見她進院子，抱著腦袋坐在屋外臺階上的人便騰地一下站起身來，上前抓著她的肩膀慌忙求助。
“師父，林神醫(yī)在哪里！林神醫(yī)在哪里！”
天歌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可是待瞧見那失魂落魄之人滿嘴胡茬下的真容時，便顧不上自己的疼痛了。
這時徐芮也從屋里推門而出，一見那人冒失之舉，連忙走到跟前扯開他的手。
“阿陵你冷靜一下！這樣慌亂冒失成何體統(tǒng)！”
徐陵聞言，目光頓時落在徐芮身上，“芮姐，云岫她怎么樣了？！”
徐芮無奈地瞪他一眼，“大夫在里頭，你自己去問吧。”
看著徐陵撒腳跑開，徐芮嘆氣搖頭，看向天歌。
“你沒事吧？”
“我沒事。”
天歌搖了搖頭，蹙著眉頭向屋子瞧去，“白芷……云岫姑娘出了什么事？”
方才在渡口火燒火燎喊她的，是百花閣守門的護衛(wèi)。一出事便被徐芮隨手點到讓去渡口尋她，所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護衛(wèi)也是一知半解。
天歌問了他半天，也只知道徐陵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回了百花閣，至于其他的，一句也說不出來。
“阿陵他們在天目山上遇到有人行刺，人手很多，以他帶去的護衛(wèi)根本不是對手。盡管有個戴斗笠的人出手相助，但敵不過對方人多。而云岫幫著阿陵擋了亂箭，又替他挨了一刀，好在姬家那些護衛(wèi)及時趕到，才將他們救了出來。”
徐芮三言兩語說得簡單，但天歌卻知道，其中兇險絕對非同一般。
天歌心底一沉，是她大意了。
她只顧著褚流功夫好，保護歸云岫綽綽有余，卻忘了對方有可能會用箭，更沒有料到徐陵會留在天目山上。
“云岫姑娘如今怎樣了？”天歌問道。
“大夫剛看過了，說是沒有傷到致命處。箭傷還好，想來是被人卸去了勁道，沒有傷到要害，看起來兇險，實則并無大礙。”
說到這里，徐芮帶著幾分擔憂看向面色凝重的天歌，斟酌著開口。
“但那一刀卻刺入極深，再加上天熱，先頭的大夫處理的又比較隨意，所以傷口已經感染且隱隱潰爛，導致整個人身子發(fā)燙，就看今晚能不能將體溫降下來了……”
“我去看看。”
天歌轉身便往屋里走，卻被徐芮攔住。
“這件事情你莫要怪罪自己，這首先是她的選擇，才是你的決定。”
徐芮望著天歌，“不是你有意讓她以身犯險，況且她自己也同意去做餌，這些危險，本就在意料之中。”
天歌聞言，扯了扯唇角，“謝謝，我明白。”
看著繼續(xù)往屋里走去的天歌，徐芮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屋子里，大夫正在寫方子，而徐陵則坐在床頭一臉擔憂的看著床上的歸云岫，旁邊侍奉的丫頭看見二人進來連忙行禮。
天歌遠遠的望了一眼床上那胳膊和腰腹都紗布包裹了一圈的少女，從懷里拿出一只瓷瓶遞給大夫。
“有勞您看看這東西病人可能用。”
看著那大夫從中倒出一粒仔細查看，徐芮不由問道，“這是？”
“我?guī)煾概R走之前給我的，說是能續(xù)半條命。”
那日在翟府綁花球的時候，先頭林神醫(yī)喊她去，就是給她這個東西，卻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
徐芮聞言一喜，“既是林神醫(yī)的藥，那就一定沒有問題了！”
天歌卻沒有這么樂觀，而是看向那大夫。
老大夫在聽到“林神醫(yī)”三個字的時候，捻藥丸的手都不由抖了抖，抬起頭來一臉緊張的望向天歌，“這是林神醫(yī)給的藥？！”
天歌點點頭，這才看清眼前之人便是先頭因王屠戶的事被告到府衙，最后得了林回春正名的仁心堂老大夫。
老大夫一臉驚喜，忙不迭將丸藥遞過去，“既是林神醫(yī)給的續(xù)命藥，定是沒有什么問題！”
天歌面帶猶疑，“先前師父說，藥物之間相生相克，不同的病癥用藥的分量也會相差甚多，您還是再驗看眼看吧。”
“那神醫(yī)給你藥的時候，有沒有說是什么情況下能吃，什么情況下不能吃？”老大夫反問。
天歌認真想了想，最后搖搖頭，“師父只說傷重到危機性命的時候吃著續(xù)命就行。”
“這不就得了！”
老大夫一拍大腿，將桌上寫好的方子揉成一團，又小心翼翼的將丸藥讓丫鬟給歸云岫喂下去，這才終于長舒一口氣。
“林神醫(yī)的藥肯定沒問題，我在就在這里等著，待這位姑娘不再發(fā)熱了，再重新看情況開藥。但是外涂的傷藥，卻還是不能少。”
說著，老大夫走到桌邊重新執(zhí)筆寫了一頁方子，遞給旁邊的丫鬟。
徐芮出言道謝，卻見那老大夫忙不迭擺手，又指了指天歌。
“先前多虧林神醫(yī)幫我，如今小公子有事，我自要竭力而為，當不得謝，當不得謝的！”
天歌聞言，沖著老大夫行了一禮，“勞您費心了。”
徐陵依舊坐在床邊，望著歸云岫悶悶不言，徐芮望了一眼，示意天歌跟她出來。
“有林神醫(yī)的藥，再加上老大夫和阿陵的照看，云岫姑娘應當無礙，你也莫要擔心了。那些行刺的黑衣人尸首如今就在后院，你可要看上一看？”
天歌凝眉，袖中拳頭亦微微攥起，吐出一個字。
“看。”
……
……
百花閣的后院向來做晾曬花材的用處，然而如今一靠近，便可以清晰嗅到芬芳中夾雜著血腥氣。
見徐芮過來，姬修齊忙不迭趕過來，“阿芮！”
天歌沒想到姬修齊也在，不由看向徐芮，后者出言解釋，“翟府事了之后，是他等著送我回來的，我們剛到門口便遇上阿陵他們。我顧著安置云岫，多虧他幫著打點旁的事情。”
天歌轉念一想，也不再瞞著姬修齊。
左右用的是姬家的侍衛(wèi)，就算是想瞞也瞞不住。
沖著姬修齊點了點頭，天歌向院中站著的人問道，“你們帶回來的那些人呢？”
目光所及之處，只見姬家侍衛(wèi)而不見褚流，所以這話問的，也自然是他們。
其中一人稍稍遲疑，見姬修齊沒有攔著，便指了指旁邊被干草蓋著的車板。
天歌走上前去，一伸手揭開草墊，面前赫然出現(xiàn)四具尸體。
掩住鼻子隔絕那刺人的腥氣，她不由望一眼姬家侍衛(wèi)，“這么重的腥臭氣息，你們是如何避過守城護衛(wèi)排查的？”
那侍衛(wèi)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當時上頭扔了一頭剛宰殺的豬……”
“倒是難得。”
天歌隨口評置一句，吩咐道，“將這些尸首都搬下來，逐次放在地上擺開。”
姬修齊捂著口鼻一臉嫌棄，“不是吧林哥兒，這也太嚇人了！”
天歌聞言抬頭，看了看姬修齊，再看一眼他旁邊面色隱隱發(fā)白的徐芮，忽然開口。
“芮小姐，方才我進百花閣的時候，外頭的仆役們都在議論云岫受傷和阿陵失控的事情。妥善起見，有勞你去控制一下，免得有人亂傳徒生事端。還有后院這邊，讓人送些熏香過來，這味道再不蓋住，怕是容易引人懷疑。”
徐芮聞言，連忙點頭離去。
姬修齊見狀，更是忙不迭丟下一句“我也去！”便緊跟在徐芮后面跑開了。
后院重新恢復平靜。
天歌從旁邊樹上折下一根細枝，扒拉開幾人面上黑巾，又掰開幾人的口舌查看，緊跟著手掌、腳踝、衣服內外甚至發(fā)髻里，都通通查了個遍。
待徹底做完了這些，她這才捏著一小塊銅牌慢慢站起身來。
“請教壯士姓名。”
天歌朝著先頭那侍衛(wèi)行了一禮。
侍衛(wèi)微怔，抱拳答道，“生陽。”
天歌點頭，“生陽。你們先前趕到的時候，除了這些黑衣人和徐陵、歸云岫等人之外，可曾見到一個頭戴斗笠的人？”
生陽聞言點頭，又帶著些許猶疑，“見是見到了，但是后來等我們將徐少爺和歸姑娘救下之后，那人便不見了。”
天歌微微蹙起眉頭，褚流不見了？
她讓他躲著的，只是那些意欲行刺之人，以便在暗中保護。那些人已經暴露，他為何還要繼續(xù)躲著？
心中雖疑，天歌到底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而是繼續(xù)問道。
“你們趕到天目山的時候，這些人一共有多少？除去這四個人之外，剩下那些人呢？”
一聽這話，生陽的頭埋了下去。
“人數(shù)預估有二十多個。近戰(zhàn)的八人，四死四傷。我們本想追上去，但彼時歸姑娘傷重，那些人又有遠處的箭手掩護，所以我們就沒敢追，被他們逃走了……”
看著生陽等人面上的愧色，天歌安慰。
“不用自責，你們做的很好。芮小姐是去讓你們救人的，所以將人救下來才是最重要的，旁的并不重要。再者那個時候，不僅不好追，更難保他們調虎離山。”
“對了，你們當中，還有當時遇到的那個戴斗笠的人可有受傷？”天歌繼續(xù)問。
生陽看一眼眾人，面有動容，“只是小傷，路上已經處理過，沒什么大礙。但是那個帶斗笠的人，就不清楚了。當時混戰(zhàn)，那些人消失之后，他也消失了。”
天歌聽完，攥緊了手中的銅牌若有所思。
……
……
重新回到繞香閣的時候，天歌面色比先前多了幾分凝重。
一見她回來，院子里坐著喝茶的姬修齊忙不迭過來，“林哥兒，查得怎么樣了。”
然而剛一靠近，姬修齊就捏了鼻子，一臉嫌棄的伸手作扇扇了起來。
“不是我說，你要不先去洗洗？不然身上這味道，實在是太熏得慌了。”
天歌白他一眼，“芮小姐呢？”
“屋里頭呢。”
姬修齊指了指里屋，神秘兮兮道，“方才老大夫說，里頭那小子好幾夜沒合眼了，讓他去睡覺，但是那小子死活不依，盯著床上的人一動不動，跟中了邪似了的。所以沒轍，只能阿芮進去勸去了。”
天歌聞言蹙眉，也往屋里走去。
姬修齊忙不迭跟上，“難不成你也想去勸勸？你又不認……哦對，他是你徒弟。”
剛踏進屋子，天歌便聽到徐芮難得的苦口婆心。
“……你若是再不去休息，之后云岫姑娘醒過來，看到你因為掛念她而病倒，你讓她如何作想？況且先前老大夫也說了，有林神醫(yī)的藥，云岫姑娘肯定能過去這一關，你也別太擔心了。”
然而床前坐著的人，卻依舊一言不發(fā)，只直愣愣的望著床上之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本就不大亮堂，在這半下午的時候燃著兩盞燈，綽綽的淡影映在徐陵那青灰色色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頹喪。
難以想象，這是先前那個活力十足的富家少爺。
天歌抬手按了按眉心，走到跟前毫不猶豫一揚手，便落在了徐陵的頸部。
原本呆愣著的某人歪頭倒下。
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屋里眾人都有些發(fā)蒙，還是姬修齊最先反應過來，揮手招呼旁邊發(fā)呆的丫頭。
“還愣著做什么？趕緊過來把這小子抬出去躺著去。”
“哦哦是！”丫頭慌忙領命。
屋里終于重新恢復安靜，徐芮這才放心出了屋子。
終于站在屋檐下嘆了口氣，她望著面前的天歌由衷道，“多謝了。”
天歌擺了擺手，“這時候就別說這種話了。后院那些人我都查看過了，身上沒有什么特別的標志，等明兒個阿陵醒來，讓他帶著那些尸首去府尹大人那里報案，若被問話就如實回答。”
“要將這件事交由官府處置？”
徐芮錯愕，當初讓歸云岫回到天目山，就是不想讓官府打草驚蛇。
“此一時彼一時了。”
天歌嘆一口氣。
“我剛問過生陽他們，那些人身手不賴。如今鬧成這樣，我怕他們豁出去來百花閣行兇。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只有將這件事鬧大，牽扯出歸家滅門案，那些人才不敢輕舉妄動。”
徐芮面帶憂色，“有這么嚴重嗎？”
天歌點了點頭，“希望是我多慮。”
說著，轉頭看向姬修齊，“姬兄，今天晚上，怕是還得借你那些侍衛(wèi)一用。”
“沒問題沒問題。”姬修齊拍著胸脯，“要不要我讓風來云騰也過來？”
天歌聞言失笑，“這就不用了。”
說完這句話，天歌似是想起什么，看向徐芮，“今晚你就先不要回徐府了，就在百花閣湊合一晚。注意別離姬兄太遠，徐家的侍衛(wèi)，不比姬府的高手。”
徐芮頓時滿臉漲紅，“什么叫別離他太遠！”
姬修齊卻是一喜，“不不不，你安心在屋里休息，我就守在外頭，就這院子里，我……我跟雷霆一起保護你！”
徐芮翻個白眼，轉頭往自己屋子走去，“誰要你保護。”
“對對對，你不需要，是你保護我，是你保護我。”姬修齊開心起來，說話完全不過腦子。
天歌望一眼步子突然滯住的徐芮，再看看一臉傻笑的某人，帶著幾分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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