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修】
如今大周的皇帝魏寧共有兩位兄弟。
長兄魏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本當承襲父親的鎮西大將軍之職,卻因病在幼年早早夭折。
——論理,大將軍一職,尤其是鎮守西北,抵御大金拱衛邊疆的大將軍,本不該世襲罔替,但彼時哀帝的父親明帝所下的命令,又有誰能夠阻攔?
是以兄死弟替,承襲的將軍位便落在了后頭出生的魏寧身上。
魏寧與魏玄同出一母,皆是魏家嫡子,但他的另一個兄弟魏安卻是妾室所生。
不過雖是嫡庶有別,但因為兄長亡故在前,且魏家只有這兩位男丁,魏寧與魏安的關系打小便算不錯。
然而兩人的性格卻差得有些大。
長兄早歿,所以魏寧從小便極其懂事,侍奉父母,照顧手足,在文武之道的學習上更是異常努力。
但幼年時期的魏安,卻囂張跋扈,是北地當時出了名的鬼見愁。
不過魏安雖然桀驁,但一到父親和兄長魏寧面前,便跟老鼠見了貓兒似的,極其收斂。
后來魏父去世,魏寧承襲父位,擔任鎮西大將軍一職,受到很多人的反對。
盡管有皇帝的敕令在,但在以能耐說話的軍中,卻從來不會論說這些,都是個人手底下見真章。
尤其是彼時敕令傳來之前,不少人都以為鎮西軍副將范玉明將會接任此職,而憑借范玉明在軍中多年的威望,更是有不少的追隨者。
所以這位父親還在時便在軍中跑動,跟大家伙兒打得火熱的魏寧公子,接受敕令后,反而在軍中不受歡迎起來。
但是虎父無犬子,盡管懷疑之聲不斷,但魏寧還是憑借自己的能耐,在一月之內,讓鎮西軍中上上下下服服帖帖,就連副將范玉明也無話可說。
未及弱冠的少年將軍,就這么輕而易舉成為鎮西軍中新的傳奇。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八年后,曾經肩負著守護大齊邊境的鎮西大將軍,卻將兵戈對準了他所守護的家國,舉兵直奔上都,以為帝姬滿月獻禮和慶賀摘星攬月閣建成的名義,攻占下上都皇城,成為新王朝的主人。
在那一夜幾乎順利無比的攻陷中,魏寧的弟弟魏安卻意外被人誤傷,由此再也無法站起來。
為了彌補對于這位庶弟的愧疚,已經成為周帝的魏寧親封其為安平侯,允準其長居上都,并敕封只是小妾的魏安之母為一品誥命夫人,以示最高的榮譽與補償。
安平侯少年桀驁,但長大后卻性喜悠閑。
因為腿傷而賦閑在家,從而免了上朝的規矩,對這位侯爺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樂事。
這么些年來,安平侯修身養性,一改往日頑劣,時不時還會讀上一兩篇文章,看心情參加一兩場詩會,使得他在學子中間得了個“詩文侯爺”的稱號。
當然,這“詩文侯爺”并不是說安平侯的詩文作得多么好。
相反,他的詩文簡直爛到不能看,卻還是極為自信的拿出來供大家品評。
不過好在這位雖說詩文爛,但人卻不爛,得了一些酸腐文人毫不客氣的毒舌評論之后,不僅不生氣,反倒還極為謙虛的讓人拿紙筆記下,這一來二去的,倒是讓人覺得這侯爺有點意思。
但更有意思的事情還在后頭。
平素懶得上朝的安平侯在進宮探望皇帝的時候,偶爾會拿出自己的大作,并著這幾日又去了什么詩會,又得了什么評價跟皇帝取樂似的閑談,也不覺得丟人。
皇帝日理萬機,每每聽到安平侯講這些的時候,都樂得哈哈大笑,有時候興趣來了,還會對那些酸腐文人的觀點給予兩句評價。
而等到安平侯出宮之后,再去參加詩會的時候,就會說“有高人指點我說你這說法怎么怎么著”,要么借此贊揚說的對的書生,對那酸書生越發尊重;要么以此來駁斥一些書生先前的評價不對,借由“高人”之話,為自己挽回一點小小的顏面。
起先的時候,眾人對安平侯口中的高人不以為然,可是來來回回這么幾次之后,慢慢有人知道,這位“高人”到底“高”到何種程度。
能得了皇帝親自品評指點、比對評價,這將是何等的尊寵與榮耀!
盡管不是直接的對話,盡管只是對于安平侯的破爛詩文的品評,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的存在,輕而易舉打通了這些學子和高不可攀的帝王之間的道路,讓他們可以聽到君王對于他們這些文人所作詩評的評價。
這是比尋求高官以干謁自薦,來得更快更直接的自我展現方式。
尤其是在當真有兩名學子因為對安平侯的詩文評價及修改恰到好處,而得了君主青眼獲取了一官半職之后,“詩文侯爺”徹底從一個諷刺至極的稱呼變成學子們眼中難得的曙光。
——盡管這些官職只是尋常小位,但是對于那些無法進入云陽書院,又沒有背景可言的尋常文人而言,無異于一條通天捷徑。
盡管往后這樣的機遇已經寥寥無幾,但依舊不上朝的安平侯在文人中的評價卻越來越高,甚至一些窮酸文人求到他跟前以求接濟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予那些人幫助。
在有心人眼中,這樣的行為被掛上了結黨營私的罪名。
然而皇帝卻對此置若罔聞,不止一次的當朝論及安平侯此舉大善不說,更是力排眾議想讓安平侯在云陽書院任職,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云陽書院乃大齊以來,上都最大也是最好的書院,院長由歷任兩朝三帝的易相擔任,每次科舉考試一甲毫無例外皆出該院,甚至有一年,學子更是全員霸榜。
很多地方學子認為考試不公,主考遂在皇帝授意下,將榜上所有學子的文章考卷,以及心中存疑的學子考卷全部貼榜公示,以供天下士人共同評考。
然而在公示并留出以供學子伸冤的一個月內,卻再也沒有人說一言一語不公。
而云陽書院,也就此成為所有學子趨之若鶩的地方。
甚至在學子之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只要踏進了云陽書院,便無異于踏進了官場。
而且云陽書院中的老師,皆是舉國有名的大儒,但凡向往圣人之道的學子,哪怕無心官場,也無不想進得云陽書院以恭聽講學。
以前齊哀帝的父親齊明帝在位期間,江南大儒蔣成和便曾在此授學。
是以當初魏寧篡位后,為穩固新朝,哪怕云陽學子對他討伐一片,他也不曾動過云陽書院分毫,甚至由著易相繼續擔任相國和院長之位。
由此可見云陽書院的地位。
是以當皇帝想要讓安平侯在云陽書院任職的消息一經傳出,登時引起軒然大波。
但誰曾想,安平侯卻是個極有自知之明的人,聞言當即以自己詩文糟爛的理由推辭。
如此幾次之后,皇帝便免了這樣的念頭,而朝中關于安平侯結黨營私的傳聞,也就此逐漸銷聲匿跡。
關于安平侯的這些往事,算不上什么秘聞,所以屋內的三人都十分清楚。
是以聽到天歌帶著幾分詫異將“安平侯”幾個字點出來,褚流也便跟著點了點頭,接過話茬隨口感慨。
“誰能想到,當初蠻橫無理至極,在北地橫著走的家伙,如今會變成這樣的一個人,真是天道不公,給了魏寧這樣一個好弟弟。”
帝王之家,向來你爭我奪,難得能遇上一個不覬覦皇位,又省心省事的弟弟。
聽著褚流的感慨,天歌帶著幾分譏諷輕笑。
“是啊,我們大周的陛下,的確有一個好弟弟。”
安平侯。
的確不錯。
天歌的眼神中劃過一絲冷意。
“怎么?有什么不對嗎?”褚流覺察出了天歌細微的變化。
天歌正要開口,這時外頭卻傳來叩門之聲。
敢叩攬金公子門的人,可沒有幾個。
是以一聽這聲音,旁邊的攬金公子便蹙了眉頭,揚聲。
“進!”
果不其然,進來的是攬金公子身邊的紅人,未央。
如今她一襲黑色頸裝,勾勒得身形更加傲人,只是手中握著的劍,卻讓人一點也不敢生出任何歪念。
“徐記百花閣的事情可查明了?”攬金問道。
未央聞言,不由望一眼旁邊的天歌,有一瞬間的遲疑。
攬金見狀,眉頭微微蹙起。
“照說即可。”
然而未央卻依舊有些猶豫,吞吐著道。
“查明了……是閣內的人,應當是,閣中出了內鬼……”
此話一出,寂靜的屋內傳來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
天歌微微側目,看到攬金手中,先前自己遞還過去的對折小圓鏡已經被捏得彎曲。
想來里面的鏡面已經破碎,若不是外頭包裹著銅面,只怕此時攬金那纖細白皙的手指,也該被染成殷紅了。
“徐芮和姬修齊還在樓下等我,旁的事情,我們改日再說,今日你先處理閣中的事情吧。”
天歌望著攬金,主動提出請辭的話。
攬金閣是攬金最信任的地方,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和褚流實在不好再呆下去。
對于天歌的辭別,攬金沒有留人,這樣的事情,的確應該關起門來自己處理。
不過走到未央身邊的時候,天歌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有一件事想要請教未央姑娘。”
未央聞言抬頭,先是看一眼攬金,最后才望向天歌。
“林公子想問什么。”
“那些先于你抵達百花閣的人,如今可都全部撤離了?”
如果人已經被帶走,那么她便可以放心讓徐芮回去了。
未央聞此點了點頭。
“攬金閣的人已經全部帶走。但以防之后還有其他人來,卻被誤會是我攬金閣的人,閣主讓我留下了十人守著百花閣,算是……保護吧。”
天歌一聽這話,不由轉身看向攬金那,朝著他認真行了一禮。
“多謝。”
“那些人會留三天。三日之內,天目山的事情,連帶你想知道的歸家當年的滅門案,我會給你一個交代。”攬金道。
“我等你的消息。”
天歌說完這話,帶著褚流出了木屋。
……
……
攬金閣樓下,姬修齊和徐芮朝著樓梯口望得越發頻繁。
尤其是姬修齊抓耳撓腮耳朵的樣子,更是引得翟高卓也不由朝那頭望去。
“姬少爺可是有什么急事?”翟高卓目光敏銳,“還是說,在擔心什么?”
姬修齊聞言不由干笑兩聲。
“翟大人說笑了,既然是出來玩的,求的就是一個安閑自在,哪里有什么急事之說。至于擔心嘛,更不可能了,攬金閣這樣的地方,又不是尋常賭場,鬧事都沒有,哪里用得著擔心。”
這話是沒有錯,但是能讓桌邊二人數次朝樓上望去,更越來越焦躁,難不成是那位還在上頭的林花師……
想到林回春臨走前的囑托,翟高卓便直接問出聲。
“可是林……”
“不是!”
姬修齊急吼吼打斷了翟高卓的話,顧不上對方神色如何,只急溜溜編排起來。
“我是擔心……擔心侯大人去了那么久還沒回來,可是肚子壞的比較嚴重?要不要找個伙計去看一看?畢竟是上都的官員,都比較好面子,人家不好說,我們總不好不問不是?”
姬修齊說完這些話,伸手戳了戳身邊的徐芮,“阿……阿徐,侯大人出去多久了?”
徐芮望一眼堂中架子上的滴漏,手心微微沁汗。
“三刻鐘了。”
一聽這話,翟高卓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一個茅房去了三刻鐘,看來還真的挺嚴重。
趁著翟高卓轉頭招呼伙計的時光,徐芮沖著姬修齊指著上頭僅剩一點的滴漏,緩緩搖了搖頭。
沒時間了。
等那所剩無幾的漏液滴完,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個時辰了。
姬修齊心中一慌。
這時候翟高卓恰好回過頭來,望著姬修齊和徐芮一臉凝重的神色,不由問道:
“你們這是怎么了?”
姬修齊深吸一口氣,望著翟高卓準備坦然告知一切。
“翟大人,實不相瞞,我……”
“啊!——”
不等姬修齊把話說完,坐在他對面的翟高卓突然發出一聲啊的大叫,然后彎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腿。
這陣仗,嚇得姬修齊愣在當場,連話也忘記說了。
而就在這時,旁邊有人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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