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修】
褚流握劍的手緊了緊。
他也認出了眼前這個姓姬的少年。
當初為了那幅雙面畫,他曾闖入姬家在西湖邊的那座宅子,對于主仆二人長劍相向。
一只手伸過來,按上了姬修齊的肩膀。
“別看了,再看你也不認識。”
姬修齊一聽不服氣了,對著天歌橫眉。
“小爺我看人那可是過目不忘!你別急,讓我再瞅瞅,指不定我就認出來了。”
“那也得你見過不是?你連人見都沒見過,還過目不忘,天底下所有人你都能這么給瞅出來?”
說著,天歌便擄著姬修齊的脖子將他往外拽拉。
誰曾想,姬修齊卻是雙手拉著椅背不松手,整個人都趔趄了卻還是大喊一聲。
“我想起來了!”
天歌擄人的胳膊滯了滯,說話間姬修齊已經從她胳膊肘下面鉆了出來,湊到褚流跟前,一臉勢在必得。
“我想起來了,你這斗笠,還有你這個劍。”
褚流望著姬修齊,提劍的手指展開又收攏。
“你是不是生陽他們說的,在天目山救人的高手!”
此話一出,天歌心頭一松,在褚流未及回神前接過話。
“正是他。”
聽見這句肯定,姬修齊登時猛一拍褚流肩膀,“好漢!”
而旁邊的徐芮這時候也走了過來,對著褚流拱手行了一禮,“多謝壯士出手相助舍弟。”
看一眼二人,天歌忽而帶著幾分不耐轉身,率先往門外走去。
“走了走了,要謝明兒個好好謝,站在這里算是什么事。”
褚流見狀,朝著二人抱劍還禮,也跟在天歌后頭走了。
徐芮望一眼姬修齊,也步出攬金閣,留下姬修齊站在桌邊,順手拿起桌上一塊涼了的糕點塞進嘴里,喊伙計結賬。
出來之后,姬修齊大咧咧伸個懶腰,目光不由落在馬車旁站著褚流身上。
攬金閣外斑駁的燈光照在褚流的斗笠上,落下的陰影正好將他整張臉都掩蓋其中,衣服也近乎不辨明暗,姬修齊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動作也僵在了原處。
這時,徐芮正巧掀開車簾,見姬修齊站在那里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不由蹙眉喊道,“你再不上來,我們可就自己走了。”
“來來來就來!可千萬等著我!”
姬修齊忙不迭跑到馬車跟前,臨上車的時候,卻還是動作一滯,扯著笑問褚流。
“好漢可有跟你一樣喜歡戴斗笠拿劍的兄弟?”
“并無。”褚流的聲音有些漠然,聽到姬修齊這句話,面上神色也與聲音一樣,沒有半分波瀾。
“行走江湖,佩劍戴斗笠的人滿都是。你問這些做什么?還不趕緊上來。”
天歌撩開車簾,催促姬修齊。
“好好好,我就上來。”
姬修齊三兩下上了車,外頭的馬兒也開始穩穩的跑了起來。
馬車里,天歌隱去方才樓上認身份一截,將木屋里發生的事情長話短說解釋給二人聽。
“歸家的事情,攬金閣主說三日內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連帶著當年的滅門案,會一并幫我們查清楚。接下來就不用我們去查了,這兩日讓阿陵和云岫姑娘好好養身子便是。為自證無罪,攬金閣會派人護著百花閣,三日之內應當安全無虞。”
“那三日之后呢?”姬修齊問。
“三日之后,兇手與罪證,便在公堂之上了。”天歌澹聲。
攬金既然敢給這樣的承諾,那就說明這件事情他有十足的把握。
“這個攬金閣還真是厲害……”姬修齊嘖聲,“不過話說回來,方才我瞧著那什么閣主看上去脾氣不大好,想必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怎么就同意幫這么大一個忙呢?”
“你當今兒個晚上這錢是白贏的?”天歌乜斜他一眼。
“想不到豪賭之局勝出還有這樣的好處。”
姬修齊點頭咂嘴,感覺自己悟出了其中緣由,“嘖,也是,這一場下來,莫說咱們贏了多少,反正他們坐莊總是不虧,尤其是加上有汪什么來著那個冤大頭,這一晚攬金閣只怕比咱們賺的還多,要是不給幫忙,的確說不過去。”
天歌沒有糾正姬修齊的理解,而是隨著馬車的晃動,將腦袋靠在后頭的車壁上,也跟著微微晃蕩起來。
一時之間,車內重新恢復了安靜,只能聽到外頭車輪碾在路上的轆轆聲。
“對了,贏的那銀子,我讓人送到錢莊去了,按咱們說好的分法,讓人記你賬面上,你何時有空了,去隆昌錢莊過個手續。”姬修齊道。
一聽這話,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徐芮忽然問,“什么分法?”
“額……男人之間的秘密,秘密。”姬修齊干笑兩聲,心道千萬不能讓阿芮知道他倆出老千才贏了這么多。
徐芮還欲開口,卻見旁邊的天歌睜開眼將話題引開,“姬兄今日是回自己府上還是在百花閣暫住一晚?”
“阿立和我府上的侍衛都在百花閣呢,我還是跟阿芮一道回百花閣吧,好歹放心些。”說完這話,姬修齊沖著徐芮咧嘴一笑,后者則沒好氣地將頭轉了過去。
天歌笑了笑,對著外頭趕車的徐記車夫吩咐,“有勞將我放在分水街。”
分水街是百花閣和安和巷中間的一條街,正好兩邊都方便。
下車之后,天歌帶著褚流跟二人告別,姬修齊望著褚流,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你當真沒有什么兄弟?或者你見沒見過跟你一樣的打扮,但是臉上卻有一道長疤的人?”
“沒有。”
褚流的答案異常簡潔,姬修齊只好氣餒的拉上了車簾。
若是不看臉,這人跟那天晚上用劍指著自己的人是真的像,可是那一位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臉上是有一條斜跨半臉的傷疤,這個總錯不了……
直到馬車駛入百花閣,姬修齊還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干脆直接什么都不想了。
……
……
馬車走后,褚流沖著天歌抱拳,“是我疏漏了。”
“那時候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時候,你不必太過介懷。姬修齊那小子有時候異常聰明,不過看他方才所說,應當是也拿不準是不是你,往后小心著些,沒什么可擔心的。”
說完這話,天歌抬腳往安和巷走去。
褚流跟在后頭,說起方才在攬金閣沒來得及說的事情來。
“今日我追那些人的時候,追到了潘家。”
“哪個潘家?”
天歌頓住腳步,視線從街角一處劃過。。
“潘炳涵。”
“杭州府軍大將?”天歌挑眉。
“不錯,今……”
褚流正欲說話,卻忽的被天歌打斷。
“回去說。”
天歌壓低了聲音,目光凌厲地朝著四周梭巡一眼。
褚流登時握緊手中的劍柄,整個人身子都緊繃起來。
夜色里,一矮一高,一瘦一魁梧的兩個人,就這么安靜的從分水街一前一后走過,步入安和巷中。
等天歌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隱藏在暗處的雪濤紋白衣少年這才慢慢顯出身形。
望著空蕩蕩的街口,少年人唇角掛上一絲玩味之笑。
“能在這里遇到熟人,倒是意外之喜。”
……
……
繞香園的客房里,一聲狗叫驀地將床上躺著的人驚醒。
徐陵一睜開眼,看到周圍的景象之后便嚯地起身,一邊拽著衣服,鞋也顧不得穿,便急急往外邊走邊喊。
“來人!人呢!”
守夜的丫頭剛邁步進門,便與徐陵撞了個正著。
“歸姑娘在何處!”
丫頭的肩膀被他抓住,話都不大能說得利索,“在在在,在隔壁。”
一聽這話,徐陵連忙放開人,抬腳就往隔壁奔去。
然而走到屋門口,他卻還是放慢了動作,好似生怕吵到了里頭的人。
腳步聲驚醒了撐著手臂在桌邊打盹兒的老大夫,一見徐陵過來,連忙起身把他拽過來,豎著手指頭噓聲道,“小點聲,別吵吵到小姑娘。”
“大夫,云岫她怎么樣了?”
大夫的話顯然起了作用,盡管一臉焦急,但徐陵還是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老大夫聞言捋了捋胡須,一派氣定神閑。
“有林神醫的藥,定然不會出什么問題。放心吧,熱已經退了,方才又喂了一次藥,今兒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兒個一早應該就能醒了,到時候就都是外傷了。”
說著他乜斜一眼徐陵,“還說呢,你這雙目腫脹,面色發白,一看就是憂心過度缺少休息。這里沒你的事了,趕緊回屋繼續睡著去吧。”
對于老大夫的趕人之舉,徐陵執拗的搖了搖頭。
“我已經歇夠了,今兒個晚上就在這里陪著她,倒是您年歲大了,不妨在外間軟榻上歇息歇息,明兒個可不還得靠您診病呢么。”
知道歸云岫沒事之后,徐陵的狀態跟白天已經完全不同,說起話來也是頭頭是道,但是對于照看歸云岫的執拗,卻還是一點也沒有變。
老大夫本想搖頭,然而見徐陵如是堅持,再一想起自己方才的樣子,也便不再拒絕。
“那你可得注意著點,要是有什么情況,就趕緊喊我。”
說完,老大夫打了個哈欠,搖搖晃晃往外隔間走去。臨過屏風的時候,回頭望一眼里頭,只見未著外衫、未穿鞋履的少年人正坐在床邊,小心的幫床上的姑娘掖著被角。
院子里,姬修齊正抱著雷霆掩著它的嘴巴不讓它亂叫。
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姬修齊小心地看向徐芮。
“你這弟弟,是不是瞧上人家那小姑娘了?咱們這兩個大活人加上雷霆一條大活狗站在院子里,他竟然都不帶看的,直接就奔人姑娘屋里頭去了!”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徐芮瞪一眼姬修齊,轉身往自己屋子里走去,留下身后的姬修齊張了張嘴巴,看著佳人關上屋門,才嘟囔出一句話。
“你們都有地方去,那我住哪兒呀……”
懷中的大狗拱了拱姬修齊的胸,最后將腦袋從他懷里擠出來,舔了舔姬少爺受傷的臉蛋。
姬修齊一把擁住雷霆。
“還是你好!”
……
……
攬金閣門口那條路,本叫春昌街,但在攬金閣建成之后,鑲金嵌玉的富貴之氣帶動著周邊逐漸熱鬧繁榮起來,這條街便又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富貴街。
俗氣的名字,卻道出了沿街商鋪的期盼,更點明一個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常來此街的,大都是非富即貴之人。
而眼下,富貴街一家鋪子門口,便停了好幾輛馬車,乍一眼看過去,大都不是尋常。
尤其是其中一輛馬車,上頭的徽記顯然是翟府尹家的。
先開始還有人以為這些人都是來攬金閣的,結果好半天不見里頭下來人,又見這些馬車的位置有些不大對,這才慢慢瞧明白了。
“這些貴人,是來看那間鋪子的?”
有人抬了抬下巴,指著對面一家門板還沒拆的鋪子。
“不應該呀,那鋪子先頭還能見人進出,可是這都好幾日沒見到什么大動靜了。再說了,這都還沒開張,賣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貴人怎么可能守在這等著?”
“說的也是。不過先頭有人瞧見說是有拉著布匹進去的,莫不是成衣鋪子?”
此話一出,當即有人譏諷而笑。
“成衣鋪子?老兄莫不是忘記了,宮中織造司的織物還是臨安曹家織就的,若論成衣鋪子,有哪家能勝過曹家的錦繡閣去?在富貴街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跟曹家搶生意開成衣鋪子,莫不是嫌銀子太好賺了?”
先頭說話那人一回頭,登時暗悔自己說錯了話。
跟前這位少年公子可不簡單。
雖是新到臨安不過兩月,但因著出手闊綽,是這近來富貴街里出了名兒的貴客。有消息靈通的,早已打聽到了,這位楊公子乃是曹家夫人的娘家侄兒。
曹家商運亨通,幾年前更是因著出彩的繡工織藝,一躍成為跟織造司合作的皇商,就此在臨安水漲船高。
但世間總沒有萬全之福,譬如家主曹弘文與夫人楊氏,姑娘生了三個,但兒子卻是一個也無。
曹弘文不好女色,這么些年跟前也就楊氏一個貼心人,楊氏曾想著給他抬妾,卻被曹弘文直言拒絕。
無奈之下,楊氏便跟曹弘文商量著,將自己娘家兄長的二子寄養曹家,往后便是幾個姑娘出嫁了,好歹也有個仰仗。
是以這位楊公子便被人從山東接到了臨安,地位也從原來家中不上不下的老二,成為曹家親兒子一般養著的子侄。
先前還有人說這楊公子為了曹家的錢財不認爹娘,可是這幾日下來,見識了楊公子出手的闊綽,這話可就再也沒人敢提了。
先前說錯話的人見自己惹惱了楊公子,望一眼對面關著門的鋪子,不由一抽自己嘴巴。
“楊公子說的極是!有曹家在,腦袋被驢踢了的人才會開成衣鋪子呢!”
楊公子面色稍霽,那人心頭稍松,不由繼續陪笑。
“對面那鋪子如今還關著門,想來今日也不會開了,楊公子要不進店再坐坐?昨兒個剛到的新茶,我就留著等您來呢!”
那楊公子聞言正要邁步進店,卻驀地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驀然傳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